第5章 成年男人的世界你还不懂,以后不许随便跟人独处。
骆叶松了松领带,上了二楼。他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方才跟他攀谈的男人已挪步去汇报情况。
佟瑾之正了正身子,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沉声道:“不上钩的鱼才会激发垂钓者的兴致,看来骆叶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姜教授识人断物的本事比起他做的研究可有用得多。你安排个时间,我亲自去找骆叶,既然他想要诚意,那我就如他所愿。”
方肃南点头说“是”。
佟瑾之拿起放在面前桌上的香槟,对上楼上那道视线时,嘴角的笑容忽然凝住。
方肃南低声问:“董事长,怎么了?”
佟瑾之收回视线,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
“您是说……?”
“算了。”他的星眸隐匿在白光中,“当年那个孩子从医院逃走后再无消息,后来我多次让你派人寻找都一无所获,他现在就算是活着,也不会有勇气出现在我面前。”
作为跟随佟瑾之十几年的助理,方肃南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陷在沙发上的男人轻抿了一口香槟,漫不经心地说:“最近我让你查姜昕城手里的那个项目,你查得如何了?”
方肃南毕恭毕敬地答道:“他现在是南大回聘的客座教授,据我所知,他打算组建一支小队伍……”
佟瑾之打断方肃南的话:“这些我都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那个人为人比较谨慎,想得到他的信任极其困难,所以其他的还没有发现。”说到这儿,方肃南的声音低了下去。
佟瑾之手上动作一停,望向方肃南:“你是不是在姜昕城那里待得太舒服了,忘了自己的本分?”
见佟瑾之已面露不悦之色,方肃南有些慌乱:“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告诉姜昕城,我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必须要见到新品上市,否则他这个誉满全国的教授也不必做下去了。”
“是,董事长。”方肃南说完,便退了下去,佟瑾之这才稍稍缓和了面色,品尝起香槟。
骆叶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直到目光一闪,落到混在人群里尝着一杯杯红酒的姜临身上。从上方看去,她比想象中更加瘦小,好像很容易就能被人挤飞。不过她比想象中认真,不停地拿笔记着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学生,土里土气的。
姜临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望向二楼,对上他的视线。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让她几乎一个激灵。她小跑着上楼,快步走到栏杆旁。
骆叶将她细细打量了会儿,瞥见她脸上的红晕:“别告诉我,你喝醉了。”
姜临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就尝了几口。”
“感冒了?”他听出她声音有点沙,约莫是白天淋了雨的缘故。
“我还好。”
骆叶低头看了一眼她齐膝的裙子,又见她站在空调底下,默不作声地把她拽过来,两人交换了位置。
“学长,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专攻调香了。”
姜临没头没尾的一句,惹得骆叶扭头看她。
“气味虽然不是具象的物体,不像积木那样可以随意地堆积起来,却是一种可以让别人理解自己所思所想的东西。”
骆叶的眸光定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随后又笑道:“你不该来化学系,应该去念哲学或者文学,把你这些感悟记下来,没准能写成一本书。”这话落在姜临的耳朵里,分明就是取笑。她有点羞愧,低头捻着衣角。
骆叶顿了几秒,嗓音变温柔,朝她走近了一步:“我是让你没事别瞎琢磨我。”
姜临猛地抬头,那张俊美的面容很快夺去了她的目光,但他眼里的柔光令她怔忪了片刻。她后退一步,没站稳,向后倒去。
骆叶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俯下身几乎咬住姜临的耳朵:“你又在想些什么,小家伙。”
“没……没有。”她的声音比之方才又喑哑了几分。
骆叶轻声说:“那你脸红什么?”
姜临腹诽:你都把手伸到我这儿了,我能不脸红吗?
骆叶还准备说什么,却被一道柔和的女声喊住了。两人站定身子回头,姜临就见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士叫骆叶的名字,看年纪跟自己的母亲差不多大。
“乔姨,你提前回国了?”
“我听齐衍说你最近不太听话,特地回来看着你。”乔荇随即视线一转,看向姜临,“这位是?”
看乔荇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骆叶懒得解释,索性将姜临搂得更紧,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简短地做了介绍:“女朋友。”
这三个字在姜临耳朵里轻轻掠过,又从她的耳鼻口进入心脏,沿着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打了个转。她停滞片刻,不自觉地小退了半步,却被他夹了过去。
乔荇在笑:“又没个正形。”
姜临莫名心乱,不敢再乱动了。
“我约了人谈事,周末回家吃饭。”说完,乔荇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骆叶这才放开了姜临,他转身,耸了耸肩:“刚刚只是为了避免她八卦,你别在意。”
姜临没理会他,直奔洗手间。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面色绯红的自己,以及被他撩拨过的耳垂,气息似乎还在上面,并未散去。她心绪不宁地用食指触碰,瞬间反应过来,不停地揉搓。她想要删去方才那段记忆,结果越搓越红,连垂下的碎发也掩盖不住。
她在心里将他嘴里吐出的那几个字连同语气都揣摩了一遍,她自然知道他肯定是开玩笑的,可她还是不自觉地在心上绕了几个弯,这下她彻底乱了心神。
而作为当事人的骆叶并没有丝毫不适,他转身追上离去的人:“乔姨。”
乔荇只差一拳砸在骆叶身上:“你还知道我是你姨,不去贪恋你的温柔乡了?”
骆叶轻轻一笑:“哪能呢?”
“你这回的东西做得不错,才一年不见,没想到你都能独当一面了。要是那个人知道,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骆叶眸光一敛,不作声了。
“我看到佟氏的董事长也来了,你们碰过面了吗?”
骆叶点头:“您放心,他并没有认出我。”
“我猜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面貌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为人处世也不同了。”
骆叶冷笑:“如果还像以前一样任人摆布,不是白受佟瑾之这么多年的‘恩惠’了?”
乔荇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做得很好。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时机。”
“我知道。”
“去吧。”
骆叶定了定心神,转身准备走,又被乔荇叫住:“跟你同来的那个小姑娘,我看着很不错,好好对人家。”
骆叶绕过了这个话题:“您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我的事就别操心了。”
“有时间带回家来。”
乔荇这话刚出口,骆叶就快步走了,唯恐避之不及。她摇头笑了笑。
骆叶在二楼没见到姜临,正欲给她打电话,就听见大厦外面一阵骚动。不知何时外面聚集了一些人,举着抗议佟氏集团的牌子,在佟瑾之出去的瞬间,全部围了上去。骆叶还在想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帮人闹事,突然想起齐衍说的好戏,但此时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姜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被卷在人群里。她是他带来的,总不能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骆叶匆匆下了楼。
姜临被推搡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外套被挤得斜挎在肩上,扎马尾的皮筋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长发垂下来,更加挡住了她的视线。不知道谁从后面踢了她一脚,她没有站稳,倒下来趴在地上,手背又被踩了一脚,痛得她叫出声来。
如此大的骚乱,大厦的保安全体出动也无济于事。
姜临处于崩溃的边缘,联想到了新闻里常报道的踩踏事故。她觉得再不疏散人群,事故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但她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恐惧油然而生。
忽然间,人群里多了一丝天光,微风徐徐,带来一阵柠檬清香。
姜临不知道,也许就是在那个瞬间,她真正喜欢上了那个御风而来的男生。她怔然地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随即紧紧握住,顿感前所未有的安然。
骆叶俯身将她拎起来。混乱中,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你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
姜临嘴上说着没有,被踩伤的那只手却藏在背后,但被骆叶捉住。她的手背上已经起了一大块瘀青,骆叶手里没有任何可以止疼的工具,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送到嘴边,轻呼了一口气。
只轻轻呼了一下,姜临耳边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风声。
“你一天不给我找事,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明明是责怪的话,从骆叶嘴里说出来,竟然是柔软的,像一块湿答答的海绵敷在她心上。
姜临突然有点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
骆叶从来不会哄人,墨瞳直勾勾地望着她。直到她的眼泪流尽了,他才出声:“你要不要跟我走,我那里有药。”
姜临含着泪点头。他只觉得她这模样很好笑:“跟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似的。”
“才不是。”
“那就别做哭包子。”
姜临缓和了情绪,跟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她问:“那些人是谁?”
“也许是濒临破产的老板,也许是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普通人,谁知道呢?”
借着一闪而过的街灯,姜临看到骆叶的脸上多了些漠然。她分不清是他收服住了黑暗,还是黑暗吞噬了他。
“是佟氏造成的?”
“也许。”
出租车上了三环,彻底没入黑暗。姜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秒过去,腿上似乎被丢过来一件外套,骆叶的声音近在耳旁:“冷就披上。”
姜临的指尖碰到骆叶的外套,上面有他温热的体温。她不习惯这样安静,便又找了个话题:“之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人……”
“那是我小姨。”他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耐心,有问就答。
“看着跟你好像,我还以为是你妈妈。”
车内静了几秒,骆叶忽地笑了起来:“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黑暗中骆叶点了一支烟,车窗降下,冷风灌入,烟味并未散尽,但异常好闻。姜临扭头看向车窗,见窗外的影子在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跳跃起来。
骆叶的家在距离北市中心不远的一座四合院里,面积不算大,但环境清幽,闹中取静,很难想象居住在这里的是一位仅二十出头的青年。后来姜临一想,这也符合他的性格,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爱独处。
姜临跟着骆叶穿过院子,院子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银杏已开始落叶,虽然是夜里,也能看见一地金黄。
他的卧室在偏北的地方,一推开门,一股化学药水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能隐约让人猜测到这里是卧室的痕迹,是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单人床,其他的空间全部被木架子占满,架子上放满了各种书。
整个房间不算凌乱,但也算不得十分干净。骆叶先姜临一步进去,打开了一盏壁式阅读灯。他扭头,见姜临还怔愣在门口,沉着声音问:“站那儿干吗,还要我请你啊?”
姜临“哦”了一声,赶紧进去,坐在床沿上。
骆叶拿了电热水壶就出去了。
院子里传来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接着水咕噜咕噜流进容器里。又过了半分钟,男生已经回来,为电热水壶插上了插头。
姜临听着水渐渐沸腾,回神时,骆叶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灯光之下,白衣少年,长身玉立。
他直视着她走过去。她的心似是攀上了一根浮木,起起落落,无处躲避。
直到骆叶走近,她才稍微调整了表情,在窗户玻璃上看清了自己的狼狈样子——披头散发,之前在卫生间抹的一点唇彩也在混乱中被擦掉了,整张脸苍白又憔悴。她向来鄙视以貌取人的人,此时却隐约自卑起来,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骆叶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蹲坐在姜临面前,仔细地打量起她被踩伤的那只手。
棉花球被沾了点酒精,落在她手背上,清清凉凉的。
“看起来只是伤了皮肉,明天我再让齐衍帮你看看。”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齐衍你认识吧,学校的医生。”
姜临想起齐衍那双笑眼,难怪之前会觉得眼熟。早在宿舍,她就听见大家八卦校医务室的人的整体颜值比以往提升了一倍不止。她瞧着面前男生低眉的模样,心想:这算不算人以群分?
伤口的肿胀消了一些,姜临有点不好意思:“骆学长,麻烦你了。”
骆叶的手指顿住,眸子斜向她:“知道麻烦,以后就别往人堆里凑,不该你掺和的,别瞎掺和。”
姜临被噎了一下。
早该知道他的温柔只是假象,疾言厉色才是真的。
一时间她也不敢乱动,却突然闻到一阵饭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
好饿。中午时因为要去学生会开会,她只吃了几口青菜叶子,晚饭也没来得及吃。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蠕动的声音惊动了骆叶,给她擦完药之后,他径直去了厨房。他好像比她想象中更有风度,也更体贴。
姜临闲着,拿出手机搜索佟瑾之的信息,大部分是关于他跟寻香阁的一些报道。她顺着这些信息,登录了寻香阁的官网,这个从民国时期就一直在存在于北市的香料品牌,网站首页上书写着它的传奇之路,只是在最下面挂着一条寻人启事。
姜临之前听父亲提起过,这位离奇失踪的正是寻香阁在十四年前公布的小掌门人佟初年,至今仍未被寻回。
姜临看着那张脸,觉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识。
她正打算细看,宿舍微信群里蹦出数条信息,一片喧哗。
李媛:“这都到熄灯时间了,课代表还不回来,莫不是要夜不归宿了?”
二花:“早料到小姜临今天出门的梳妆打扮不同寻常,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姜临刚想回复,白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姜临,你还不回来?”
“发生了一点事。”
“什么事?”
姜临抬头看向厨房里的人影,咬着大拇指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姜临顿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骆学长。”
“什么?!”电话那头李媛和二花的声音同时响起。
姜临怔住,听见白露解释:“大家担心你,我开了扩音。”
怎么不早说……姜临心里突然万马奔腾,要是知道大家都在,她就不会这么坦白了。她都能想象明天回宿舍后自己的遭遇。
姜临正准备挂断电话,就听二花在那头振臂高呼:“姜临,姐妹我支持你,春光一片大好,你要化小绵羊为恶虎,争取一次扑倒成功。”
姜临一时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抬头,“扑倒计划”的对象正站在门口。姜临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恨不得一头磕在床沿上。骆叶端着碗进来,姜临假装镇定地咳着站起身,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大家说笑呢。”
骆叶压根没打算理她,嗓音清越地道:“我随便煮了点东西,过来吃。”
餐桌上放着两副碗筷,锅里煮着鱼丸、虾饺之类的火锅食品,上面浮着几片青菜。
姜临夹了一块鱼豆腐放进碗里,然后夹成了四小块,送了一小块进嘴里。鱼豆腐虽然清淡,味道却很好。她看向骆叶时,只见他左手执筷,动作却不受任何限制。她记得他拿笔的时候都是用右手的。
姜临有点疑惑:“我记得学长你不是左撇子。”
骆叶不动声色地回道:“我以前拿笔写字是用左手,后来换过来了,但用筷习惯没变。”见姜临更加疑惑,他又淡淡地道,“因为使用左手有利于开发小脑,怎么,不行?”
姜临错愕:“不是。”她心里却一个劲地腹诽:果然智商高的人脑子就是跟寻常人不一样啊。
骆叶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嗤道:“你的内心戏敢不敢再多一点?”
姜临垂眸,想到了什么,问:“骆学长是北市人吗?”
“从小在这儿长大,但祖籍不在这里。”骆叶低头喝了一口汤,汤汁顺着口腔流进肺腑,随即目不转睛地看着姜临,想看出她的意图,“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动作很像一个人。”姜临幽幽地笑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寻香阁失踪的那个小男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见过他。”
骆叶愣住。
卸下笑容的女生表情有些呆滞,再开口像是呢喃:“大概是十岁那年吧,拐卖我的人把我藏在一个废旧的停车场,在那里有好几个跟我一样的小孩。别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他分了半个馒头给我吃。后来,我们被警察解救,那个小男孩就不见了。”
夜凉如水,一片枯叶从窗外飘进来。
姜临抬眸,才发觉骆叶很认真地在听,她有点动容:“抱歉,我挑了扫兴的话题。”
昏暗的小房间里,情绪突然被放大,令人措手不及。骆叶不想多言,简单地道:“没有。”
“不过自那之后,我的人生好像变得顺利多了。”
骆叶用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姜临:“装什么傻白甜。”
她的话音停在舌尖,在空气中打了个转。骆学长刚刚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骆叶很少流露出其他的情绪,不过,能和他多说几句话还挺开心的。她这么想着,一激动,连着咳嗽了两声。
“喝点水。”
骆叶倒了一杯热水,姜临喝了一口,不像是白开水的味道。
“我在里面放了新鲜的薄荷叶,有清喉润肺的作用。”
姜临握着水杯,心里暖暖的:“很好喝。可是这时候哪里来的新鲜薄荷叶?”
“乔姨的香料庄园里有几棵,我托人移栽了一株在院子里。”
“香料庄园?”
“嗯。”骆叶起身,将正对着姜临的两扇窗户关上,“不在北市,在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
“听起来很有意思。”
他给电热壶又添了些水:“感兴趣的话,下次找机会带你去。今天太晚了,就不送你回去了,在这儿睡吧。”
“那你呢?”
“我出去住。”
姜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太安静了,外面黑漆漆的。她紧张起来,语气也带了点北市口音:“你不在这儿,我有点怕。”
骆叶抱着手臂,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不怕我?”
“你是我学长,又不是坏人。”
骆叶忍俊不禁:“没记错的话,我刚做你口中的学长不到一个月。再说,你不知道,大学里的男生都是如狼似虎的吗?”
姜临嘀咕:“哪有你这样自毁形象的。”
骆叶盯着她:“成年男人的世界你还不懂,以后不许随便跟人独处。”
“知道了。”
她低头的样子,比想象中更乖。骆叶抬手关了墙上的灯。
房间一下黑了下来,姜临有轻微的夜盲症,对她来说,全黑的房间比任何东西都要惊悚。她“嗖”地站起身,只觉得头顶磕到了什么东西。隔了一会儿,轻呼声传来,下一秒,清越的男声在耳郭响起:“你想谋财害命啊?”
“对不起。”
“除了这句,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姜临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你刚刚想干吗?”
姜临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道:“太黑了。”
骆叶淡淡地道:“那开灯吧。”
白炽灯亮起,姜临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骆叶的胸膛,姿势未免太暧昧了,她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学长,你晚上都睡这么早吗?”
骆叶无语。
“要不我们聊聊天?或者你家有扑克牌吗?我们玩牌吧?”
姜临看起来兴致很好,大有一夜狂欢的意思。骆叶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张素白的小脸上没有一点光泽。生病了还这么不安分。
他出去了,还扣上了门。
姜临自找没趣,“嘁”了一声,倒在床上,看着那盏橙黄色的阅读灯发呆。她点开了手机里平常睡前爱听的催眠直播,但还是没有半点睡意。目光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见书架上清一色的化学读物,她抽了一本出来,看了半晌也没看进去。
姜临睁着眼睛,实在躺不下去了,索性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拉开了房门。隔壁的房间里亮着灯,她想起电影里的画面,此时会不会有一个如花一样的男子半裸着从浴室里出来?那她岂不是可以大饱眼福。她捂着眼睛凑近窗户,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正想仔细看时,后脑勺的一绺头发就被人揪起来,她连连后退了两步。
“学长。”她哂笑着。
骆叶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我刚走。”
“我睡不着。”
“我不是陪聊机。”
姜临的目光顿时变得可怜,夹在耳后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一部分鼻翼。她这个样子比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丑,却……显得有点可爱。
骆叶挪动身子,让出进门的路:“进来吧。”
姜临的眼中顿时露出喜色,随他进了门。房间里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化学器材。
原来这里是他的实验基地啊。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帮我记录数据,每一栏对应的物品我都做了标记,看不懂的问我。”
姜临瞅了一眼文件标题,原来他参加了今年的科技创新项目。她想了想,凑过去,对着正伏案奋笔疾书的他说:“你原来也热衷这类比赛啊。”
骆叶头也没抬:“奖金很高。”
姜临:“……”
“做得好的话,到时候我会加上你的名字,钱也分你一半。”
其实这个项目已经进入尾声,看得出来骆叶下了很大功夫,所以她只要打打“酱油”,做个“群演”,就能拿到这么多好处。她自然乐意,并且全身心投入,一是到拿好处时心安理得一些,二是她得证明给他看,以前他小瞧她,是他看走了眼。
骆叶平时就这个作息,所以没半点不适。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姜临,她似乎精神饱满得过了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眉心满是倦意。
几分钟后,她就昏昏欲睡。
骆叶正想着是否要把她抱回房间时,手机响了。他正观察着显微镜,腾不开手,只得开了免提。
齐衍的声音顺着空气传到他耳中:“你丫什么时候走的?车都不要了,害得我找代驾开到我那儿,请代驾的钱记得给我。”
骆叶直接问他:“你一个富二代,这点钱好意思找我要?”
“我爸把我的卡停了,哥们儿现在穷得只剩这一颗赤忱的心了。”
骆叶不跟他贫:“说事。”
齐衍愤愤地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那个叫商艺的都打我这儿来了,哭哭啼啼的。当初我就不该带你去什么联谊会,惹上个难缠的货。”
骆叶挑挑眉:“搭讪的可是你。”
“我这交的都是什么损友,成天帮人收拾烂摊子。听说你今天又英雄救美了?怎么好事都落在你头上,挨骂的却是我。”
“你见过乔姨了?”
“嗯,被骂个狗血淋头。”
骆叶找来毯子披在姜临身上,她受到刺激,眼皮一动。
“你这次是莽撞了些,不过,倒也不坏。”
“还是你懂我,我一片苦心为了谁?对了,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你怎么没来?都说让你别一个人吃饭了,别再跟上回一样,吃了过期的东西都不知道,最后进了医院。”
“今天倒还好。”他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姜临脸上,“齐衍,我好像能尝出味道了。”
“啊?”
“没什么。”
齐衍觉得莫名其妙,他正想追问,电话却被挂断了。
凌晨一点,这个僻静的院落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骆叶站在姜临身后,宛若一头寂寞的妖兽。他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时候,那个在深夜为他唱安眠曲的小女孩,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依旧安抚着他的心。
他是何时认出她来的?
他不该认出她来的。
他应该在她一开始靠近自己的时候就告诉她:快跑吧,离我越远越好,不然我会拉着你一起坠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