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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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望他人的理解”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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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村上应该是怎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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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村上应该是怎样的状态

20世纪90年代初,我还在上大学,那时如果问别人:你喜欢村上春树吗?答案大多是:那是谁?

我暗恋过一个像永泽的社团前辈(没错,就是《挪威的森林》中那位“不达到极限绝不罢休”的永泽,说他们俩像,也只是凭借自己的理解和感觉而已)。我送过社团前辈一本《挪威的森林》,结果却被他狠批了一顿。他责问我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种黄书!社团里其他读过村上小说的前辈也批评了我。除了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回忆,记忆中身边没有人喜欢村上春树(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神学院学生会)。总之,前辈们的过激反应一度让我怀疑,他们阅读过的男女性爱描写,是不是只停留在金裕贞金裕贞(1908-1937):韩国近代著名小说家。《山茶花》里地主家的女儿点顺小心翼翼地对佃农家的儿子“我”表达好感,而“我”却很木讷,一直没能理解。有一天,“我”打死了点顺家的鸡,点顺答应帮我保守秘密,并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了山茶花花丛中。的《山茶花》里点顺推倒男孩这一段——点到为止就好,露骨就成“黄书”了。

我对大学最大的想象,就是所有的学生在完成专业功课后,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尽情徜徉在自己喜欢的书籍中。但进入大学后我才发现,一年都读不完一本书的学生比比皆是,也很少有人订阅文学类杂志。至于我脑海中曾经幻想过的场景——为了参加美术史或工艺史研讨会,攒钱买厚重的学术书,然后一边制作幻灯片,一边辛苦地翻译,为了发表或演讲全身投入——就更无从谈起。确实,很多人连教材都不买,只用复印本,对他们能有什么指望呢?我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学习外语和理论知识,将钢笔灌满墨水,不停地记着笔记,在其他同学眼中是个十足的怪胎。

后来除了必修课,我的时间表里还排满了人文学和其他理论课程。我不再去社团。那些社团里的男生明明想要谈恋爱,想要和女生睡觉,却总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对在这方面表现出热情的人指指点点。我开始享受独处。

独处的好处不言自明。一个人做什么都不必过于拘束。例如,有时想去超市,走到半路却想去图书馆,不必征求谁的同意,直接转换路线就好。然而,在没有共同话题的人群中孤单久了也会出问题。我渐渐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除了社交能力不足,我还出现了一个坏毛病,即一旦遇到稍微聊得来的人就掏心掏肺。而且,由于我爱钻牛角尖,对什么事都比别人认真十倍甚至二十倍,遇到问题更是不彻底弄明白就不罢休……总之,如果扎进某件事中,就不知道出来——是那种让人感觉很累的性格。独来独往时间长了,这种“症状”越来越严重。我的父母无法理解我,但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有对事物过于执着的毛病——小时候他们把我管得很严,不让我信教,也不喜欢我沉迷于听音乐,我想或许他们连我看什么书都偷偷检查过。

如果把曾经身心投入过的事情一一列出来,那将是一份长长的单子,谁看完估计都要忍不住叹气。音乐、美术、戏剧、舞蹈、巴西打击乐、以塔罗为代表的神秘学、外语,去年起我开始种植,还有现在作为职业的烹饪。最近,我又迷上了巴萨诺瓦吉他(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和人交往也是如此。倘若喜欢谁,我就会彻头彻尾地分析对方,恨不得把对方变成自己的“所属品”。这种不顾一切的性子,让我在人际交往中常常处于劣势(诚然,人际关系不讲输赢,但是要平衡)。每次认识有共同话题的新朋友,我就忍不住投入所有的热情,以为友谊地久天长,但事实上,绝大多数人聊着聊着就不聊了。也许并非刻意,只是接触多了才发现,我们其实并非一类人,疏远是自然而然的事。伤感失落之余,我也会反省,会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但依然不断“翻车”。

没错,我似乎时刻都会和与自己有着相同爱好、能够理解自己的人产生感情羁绊。然而,面对积极活跃的村上书友部落的会员们时,我为什么没有产生迷恋之情呢?因为不能和家人谈恋爱(玩笑话)。我们喜欢同一位作家,都用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命名,可以说,我们比家人更亲密,这种亲密抹杀了男女间的紧张感。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因此,我从未和喜欢村上春树的人谈过恋爱。尽管我们有共同话题,或者说共同主题,但随着接触的深入,问题也接踵而至。有的人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村上的书迷,却只读过一两本村上的书,自然也无法从整体上把握村上的作品。有的人则认为,喜欢村上的女人都是朝三暮四的,或者说有些肆意妄为——有阅读障碍的人才会认为绿子在感情方面是个随便的女人吧?还有的人虽然读过村上的书,但认为不能喜欢日本作家(真是奇怪的想法)。在这些问题上的分歧,让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还有一些人,喜欢以村上作品中的人物为自己“正名”。在村上的笔下,有很多无论身处何地都内心淡漠的人,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不能说漠不关心,但至少很不上心,或者说漫不经心。他们骨子里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傲慢。《挪威的森林》里的渡边和永泽就是典型。用永泽的话说——他和渡边的共同点就是“不期望他人的理解”。于是乎,有人刻意摆出一副对周围无所谓的样子,做一些荒诞的事,说一些莫名的话,然后来一句:我不期待他人的理解。我也不喜欢那些轻易把“百分之百女孩”或是“春天里的熊”挂在嘴边的人。至于有的人看了《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主人公和岛本重逢的故事,就说自己也是那种和初恋重逢也必然会陷入爱情的傻瓜,我更是生出厌恶之感。这部作品自始至终贯穿着简单明了的独特氛围和爵士乐,整个小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美,但总令我想起那种莫名其妙的男人,真是奇怪。

究竟喜欢村上春树的人应该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而我希望自己能够像村上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有着独特的个性(虽然也容易受伤),时常做一些出格的事。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自己活泼起来。即便喝了酒,活跃度也不过是别人的1%。我又像绿子一样,买了料理书学习烘焙,却从未鼓起勇气向喜欢的人表白。这样说起来,我和村上笔下的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概就是孤独了。我不潇洒,也不傲慢,但周围始终弥漫着类似于小说中的孤独感,以及随时会孑然一身的觉悟。

我不知道以后是否会遇到一个喜欢村上也喜欢我、同时也被我喜欢的人;即使遇不到,只要能和我一起探讨村上的作品,我也必然会掏心掏肺。真的,百分之百,我会那样做。

[1]金裕贞(1908-1937):韩国近代著名小说家。《山茶花》里地主家的女儿点顺小心翼翼地对佃农家的儿子“我”表达好感,而“我”却很木讷,一直没能理解。有一天,“我”打死了点顺家的鸡,点顺答应帮我保守秘密,并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了山茶花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