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世
嘉丰十六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当西凉王拓拔古战死皇宫的确切消息人尽皆知后，天下格局就此重新洗牌。
……
西凉地界，经过数十代西凉王的苦心经营，原本已经从一处地广人稀的荒凉疆土，发展成为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势力，可是由于当代西凉王拓拔古的肝胆错付，又再次变得战乱四起，西凉十二部，被皇主下令屠戮的七零八落，如今也只有神藏与璇玑两位西凉十二柱幸存于世，而且也已经被皇下武侯其中二人发现了藏身之地，如今正在被一路围剿，且战且退。
放眼整个西凉，千年未曾被外人染指的真正净土只有一处，那就是登天塔的所处的西凉圣地，千年前登天塔创立之初，初代西凉王就以逆天手段为此处设下结界，非西凉十二柱承认，任何外人都无法寻得此地，而经过这千年的繁衍生息，当初登天塔周边的十几户原住民，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上千人的部落，这个部落被称作桃源，部落的族人，被称为守墓人。
桃源的大长老如今已经百岁高龄，大家都尊称他为大知命，大知命没有任何武学修为，可却是整个桃源最令人敬畏之人，俗话说人老精鬼老灵，大知命正是如此，伴随着岁月的沉淀，他的睿智，是指引着整个桃源的灯塔。
拓拔古战死的当日，大知命看着桃源祠堂的一座长明灯无风自灭，随后在长明灯的周围，阵阵红色雾气浮动，渐渐地凝结为一颗眼球大小的球状玉石，漂浮在半空，大知命盘膝凝视许久，终于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起身将玉石握在了手中，随后送往了登天塔之中，将拓拔古留下的念影，封存在了登天塔的第四十八层。
整个桃源，除了大知命以外，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外面的世界了什么。
大知命刚刚从登天塔走出来，就被一个莽撞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百岁高龄的他一时脚下不稳，堆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正在追着一个同龄的小伙子满部落的乱跑。
其中一个小丫头叉着腰，气呼呼的呵斥。
“小要饭的，你把大知命爷爷撞了，赶紧赔罪，知命爷爷要是摔坏了，你赔得起么？”
其他孩童也附声应和。
“就是就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伤着了大知命爷爷，给你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赶紧赔罪！”
与此同时，一个看起来比其他孩童要成熟不少的少年将大知命搀扶了起来，看着被称作“小要饭的”同伴，皱着眉头，不过语气倒是比其他同伴要客气很多。
“刀十三，你过来，给知大命爷爷道歉。”
原来这个小要饭的叫做刀十三，很古怪的一个名字。
刀十三闻言，看向大知命，鼻孔朝天，一副天老二他老大的样子，背负着双手。
“知命老头儿，本大侠刚才走得急，没注意看路，碰了你，你下次注意点，别耽误了小爷赶路！”
“放肆，你……”
扶起大知命的成熟少年刚要发作，大知命摆了摆手，缓缓开口。
“罗琼，老夫虽然年岁高了一些，可是身体还硬朗着呢，不要小题大做嘛，你说是吧，刀大侠。”
大知命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刀十三，反倒让这个拽到不行的生瓜蛋子有些脸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哼，算你老头儿懂事儿……”
大知命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开怀的笑了起来。
“哈哈，你们这帮小娃娃啊，唉，年轻就是好呦。”
这个叫做刀十三的年轻人是桃源唯一的外来之人，是早年拓拔古从外面捡回来的，当时的他只有三岁，无父无母，被拓拔古发现的那天是腊月十三，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洞的薄棉衣，眼看着就快要冻死了，可是哪怕这样，弥留之际的他却死死抱着一把被包裹着的长刀，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这也就是拓拔古给他取名刀十三的原因。
寒冬腊月的，正是冻死人的月份，当时多亏碰到了拓拔古，刀十三才能活下来，来到桃源之后，由于是一个外人，一直不受同龄人待见，而且他也是个烈性子，别人不欢迎他，他也懒得讨好，我行我素，走到哪都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不得不说，他的这种做派，确实有些难以融入集体。
如今的刀十三正好十三岁，这十年来也只有大知命对他没有任何不待见，反倒是平日里多加照顾。
大知命平时就爱传道受业讲天书，好不容易碰到了桃源的这群年轻小辈，少不了一番说教，到最后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女娃娃最先受不了，撺掇着小伙伴们一哄而散，只有罗琼和刀十三留了下来，罗琼是因为从小就尊重大知命，喜欢听他说教，刀十三则是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去，而且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很喜欢大知命在身边的这种感觉的。
其他孩子都走了以后，刀十三挠了挠头，扭扭捏捏的开口。
“知命老头儿，刚才没撞伤你吧，对不起啊，我……”
没等他说完，大知命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慈祥，什么都没说，而是拉住了他和罗琼的手，走向了登天塔，罗琼但是没什么，反倒是刀十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又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
进去了登天塔之后，大知命带着二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第四十八层，严肃说道。
“罗琼，十三，你们二人把手放在面前的红色玉石之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你们看到的一切。”
罗琼闻言照做，没有任何迟疑，刀十三却是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看着大知命一改往日的严肃表情，也把手放了上去。
过了能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罗琼率先睁开了眼睛，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而刀十三则是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身躯不停地拒接颤抖。
见此，大知命也只能暗自叹气，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在刀十三的心中，那个和自己相处不就的拓拔古，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更像是他的父亲。
又过了半晌，刀十三终于睁开了双眼，原本清澈的双眸竟然变得遍布血丝，牙齿咬的嘎嘣作响，额头青筋暴跳，齐肩的长发无风自动，竟然与当日刺杀皇主的拓拔古有八分神似，周身气机激荡，令大知命与罗琼都不禁侧目。
“噗！”
刀十三只觉得胸口烦闷，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正如大知命所想的那样，拓拔古对于刀十三来说并不是什么西凉王，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啊，那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看着拓拔古死前留下的念影，特别是看到拓拔古哪怕是死后的遗体也没有被放过，他怎能不心痛？怎能不怒发冲冠？！
刀十三咬牙，声音沙哑，一字一句。
“乾烨！！！皇城！！！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尚且年幼的刀十三再也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终究是晕了过去。
在他身旁的罗琼一把将他扶住，看向大知命。
“大知命爷爷，难道？”
大知命艰难的点了点头。
“没错，如你所见，西凉王拓拔古，战死！我们桃源，也该有人出世了。”
说完，大知命带着罗琼，罗琼背着刀十三，三人一同人走出了登天塔。
当日夜里，大知命召集了桃源所有的男女老少，将拓拔古战死的噩耗告知众人，千年来，桃源一族作为登天塔的守墓人，对历代西凉王都有着别样的情感，不仅仅是尊敬那么简单，更多的则像是亲情，毕竟所有西凉王成就王位之前，都是从登天塔走出来的，而登天塔，最终也会是他们念影的归宿，说是魂归之地并不为过。
桃源众人经过了最初的震惊，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同时也意味着，桃源将再次出世。
每当有西凉王意外死亡，而下一代西凉王的继承人还没出现的这段空档期，桃源将会派出五十个人出世，走出桃源去寻找下一任西凉王，有的时候可能几年就会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而有的时候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
经过一番讨论决策，在大知命的任命下，终于在年青一代当中选出了同龄人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五十个人，作为当代的桃源出世之人。
罗琼与白天呵斥吴道的那个少女赫然在列。
在这五十个少男少女父母的嘱咐与不舍之中，他们在天明之前就动身了。
要知道，他们此去，可是肩负着整个西凉的未来，因为当下可以说是是近千年来整个西凉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不仅西凉王战死，就连西凉十二柱也已经有十人牺牲，硕果仅存的璇玑与神藏如今在皇下武侯的围剿之下，也是生死未卜。
望着少男少女离去的背影，大知命默然无言，目光深邃，在夜风中站立了许久，才在族人的劝说下，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以后，大知命看着躺在自己屋内昏迷不醒的刀十三，坐在了一旁，挥手让族内的医师先出去了。
“唉，小十三啊，恐怕西凉王的死讯，对你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吧……”
病榻之上的刀十三，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不知在经历着怎样的梦境，此刻的他，少了些许稚气，脸上也没有白天的那种不可一世，有的只是哀愁，有哀，有愁。
睡梦之中，刀十三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与拓拔古初次相遇的那天。
西凉边境，一处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地，刀十三骨瘦如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了，在这西凉的寒冬，只穿着一件破棉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可能是活不过今晚了，怀中包裹着的长刀，又被他搂紧了一些，刚刚三岁的他，还没有理解什么是死亡，只是在濒死之际，本能的保护着对他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他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朦胧之间，看到一个魁梧的人影向他走来，这个人单手将他从雪地里拎了起来，随即抱在了怀里，任凭身上重伤之处流出的鲜血滑进了他的喉咙。
终于，刀十三感觉到了腹中传来了一丝温热，也正是这丝温热，将他生生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就这样，刀十三在他那人的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个男人，就是拓拔古，而这一切，正是当年拓拔古在逃亡途中与吴道相遇的一幕。
忽然，梦境破碎，刀十三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大知命的屋内多了三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三个人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璇玑、神藏以及与他们汇合的夜莺。
原来当日皇宫一战过后，夜莺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西凉某地，与正在鏖战的璇玑和神藏汇合，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二人。
璇玑与神藏两位西凉十二柱，在得知了皇城发生的一切，再也无心恋战，本想着与两位皇下武侯同归于尽，但是如今西凉王已死，他们二人更是仅存的西凉十二柱，此时此刻还不能死去，于是二人以重伤的代价突出皇下武侯的围剿，一路带着夜莺逃亡到了桃源，此时刚刚抵达，第一时间就来见大知命。
醒来的刀十三一言不发，也没有起身，而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听夜莺诉说着当日皇宫内发生的一切，待到夜莺诉说完毕，刀十三坐了起来，哪怕感觉虚弱不堪，也仍旧尝试着站起身来，走向了大知命，伸出右手，依旧什么也不说。
大知命与刀十三的目光对视良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将一把长刀郑重的交给了刀十三，正是那把当年他濒死也要死死护着的那把长刀。
原来在桃源有一条规矩，除非出世，否则任何未成年之人，在桃源内都不可持有真正的兵器，刀十三的那把长刀，这些年来一直由大知命代为保存，既然刀十三向大知命要回这把长刀，那刀十三接下来要做什么，大知命已然知晓。
结果长刀，刀十三将其背负在身后，转身推开房门，就要离开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可在他走出房间刚刚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房间内传来了大知命的声音。
“小十三，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回来的时候，把昭尹带回来，如果那时候老头子我死了，记得带着她来我坟前上柱香，和我知会一声。”
闻言，门外的刀十三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房门内的方向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大步离开，一直到消失在夜色中，也没有再回头。
吴道走后，璇玑开口询问。
“大知名，十三这孩子这是要干什么去？您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大知命无奈的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唉，还能干什么，自然是给西凉王报仇去了。”
璇玑闻言一脸惊讶。
“可是这孩子才十三岁啊，他又能做些什么，这不是去送死么？”
大知命抬起头，正视着璇玑，神色极为认真。
“璇玑，十三这个孩子，从小就是犟，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而且一定会成功，就算不是现在也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是很相信他的。”
璇玑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什么，不过从几人眼神中和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们对大知命的话还是很难苟同的。
大知命再次悠悠开口。
“刚刚说了，十三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犟种，记得他六岁那年和族中的罗琼打赌，说自己可以十天不吃不喝。”
说到这里，大知命一脸苦笑，摇了摇头。
“结果他还就真的辟谷了十天十夜，差一点就把自己饿死了，谁都劝不住，所以我说啊，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要这孩子去做，我都信，哪怕他说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老夫也信他。”
听闻大知命如此评价，璇玑几人再次互相看了看，仍旧是没有太过在意，可是多年以后，每当几人回想起这一个夜晚，他们都会由衷佩服大知命的识人入木。
……
踏上了行程的刀十三，向着西凉地界相反的方向赶路，他随然心里恨不得马上手刃乾烨为拓拔古报仇，可是他又不是傻子，还没有狂妄到以为凭借他当下的本事可以做到。
他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年拓拔古将他救下以后，曾经传给过他一套刀法，没有具体招式，但是刀意却刻骨铭心，有着一种凛然霸气的磅礴之感，这些年来吴道日夜修炼，风雨无阻，如今已经有所小成。
至于那十二神穴的修炼功法，早就天下皆知，刀十三也曾经尝试修炼，不过却是不得入门，看来他与西凉王的王位，是没有任何的瓜葛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当初也只是出于好奇才尝试了一番。
不过对于拓拔古留下的刀法，他却是喜欢的很，不仅早已了然于胸，更是慢慢的摸索出了更加适合自己的流派，已经自创了五个招式，并在逐渐完善。
武学境界共分十品，从一到十，如同拓拔古那种绝世强者，定然是天字一品，或者更高，至于十二柱或者皇下武侯可能也就是二品顶峰或者刚刚踏入天字一品。
至于刀十三，以他如今的身手，恐怕也就堪堪达到六品境界，虽然与金字塔尖那一部分的高手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放眼江湖中，六品也算是勉强入流了，更何况他刚刚十三岁，可以说是一个武学良才了，以他的资质，只要给他时间，在江湖中好好历练一番，肯定会稳步提升。
可是他却不打算给自己那么久的时间去历练，他想的很清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去提升自身实力，同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至于怎么做，他心中已然走了打算。
打定主意，刀十三看向皇城的方向。
“乾烨，你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直活到我去找你的那一天。”
新世界，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