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动
“咕~”一觉好眠，醒来的灵狐伸了个懒腰，肚子里却突地传来一阵响动，许是害怕被发现，心虚间不由抬头看向一泓，正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神，只顾将头埋得更低，挣开怀抱，溜到那头已死的巨熊前，绕来绕去，三条柔顺的尾巴来回摆动，然后又跑回来咬着一泓的衣摆，却不肯抬头看。
“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一泓看着灵狐这般，只觉心中一直紧绷的弦松动了。
“罢了，反正我亦饿了，不过想吃就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听到了么。”
看到它低着脑袋，点头如捣蒜，不由笑出声来。
也许是连番的打击，降低了他的防备，才会放任它在自己的怀中惬意地歇息。
也许是这片安闲的小林，放松了他的精神，才会将心思落在它的一举一动上，甚至暂时忘却了使命。
但更多的，却像是上苍的怜悯，在他最失意的时候 ，夺走了他的孤单。虽然是一只狐狸，却让他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五百年前，那并不孤独的时光。
看样子，今天是无法认真筹算了。那今日，姑且浪费掉吧。一泓心中这般想着，虽然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时间紧迫。但他历经连番变故，已是太过疲惫，的确需要休整一阵，接受既定的事实。
自己离奇失踪，倒是不知紫阳那小子怎么处理……
惠风徐徐，碧流潺潺。
灵峰林秀，花海纷繁。
寒崖险岭，傲骨成山。
无垠杏野，药香四现。
冲霄巨擘，巍峨晴天。
雾霭千旬，桃源仙迹。
此其六景，鬼神工也！
----《辛雅·沧澜首卷》
初出的旭日洒下万丈晨辉，盈白的云雾点缀如画河山。古人云：“雾霭千旬，桃源仙迹。”便是指这沧澜派的主峰·清峰。
“师父，您找我？”陈暮风恭敬地站在紫阳真人的身后。
自那日沧澜血战后，全派上下进入了紧张的战后整理。而本应执掌大局的紫阳真人却在送走法相神僧与苍狼王后，将诸事交予首徒陈暮风，独自外出翌日方归。虽然紫阳真人不露声色，但陈暮风及诸峰长老都能看得出他心中的烦乱。他们也曾询问原因，紫阳真人却是摇头不语。诸人也是事务繁忙，只好先放下此事，暂且不提。
今日陈暮风处理完所有战后事宜后，还未待休息，便被紫阳真人带到这清峰后山。他自是不知所为何事，但想必非同小可。
“暮风，如今的形势，你怎么看？”紫阳真人负手而立，清晨的微风夹杂着些许的湿润吹拂着他的衣袍发髯，陈暮风看不到师父的表情，但从方才的口气中察觉出了一丝沉重。
“在弟子看来，魔道一方如今境况窘迫，不单血门丧去了三千教众，冥血两门门主更是身受重伤。反看我等阵营，忠勇门毫发无伤，您与法相神僧伤势初愈，再加上一泓师叔祖的强势出山，给予正道众人极大的鼓舞，并重挫魔道锐气，可以说我等气势正盛……”
“你当真是这般想么？”紫阳真人转过身来，淡淡地道。
“这里只你我两人，不必藏拙了。”
陈暮风一噤，他听得出话语中的不满，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是看紫阳真人心情不佳，想最近诸事连连，师父应是极为烦心，他也因此才这般说法试图宽慰，谁料……
“暮风之错，望师尊原谅。其实弟子真实的想法与方才截然不同。”深作一辑，恭然道。
“虽然魔道因此次失利受损颇多，但我等损失也是不小，先不说失去的千余弟子，单单是折损澈峰首座吴正风师叔便足以令我等痛惜。而且弟子因着前几日的情报得出，沧澜神阵虽能保护我等，却因威力举世无双而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沧澜诸峰，弟子估计沧澜只怕最多仅能承受两次开启神阵带来的冲击。一泓师叔祖虽然修为通天，但毕竟只是一人，难以顾及整个正道。再加上坤元大陆的新主雄才大略，屡屡击退苍狼王军队的进攻，甚至更有扬鞭北上之意。综而述之，我等并不身在优势之处，当谨慎为之，切勿轻敌自大，可弟子最担心的也正在此处。”
紫阳真人眉头一颤，虽然相信爱徒目光深远，却还是为之一惊。
“如今的正道仍沉浸在一泓师叔祖击退魔道的胜利之中，到处都洋溢着激动与喜悦，却无人能够冷静的分析局势。这般下来，弟子担心，我等很快会因大意而身处危境。”
紫阳真人突地笑了，“暮风，你果真没令我失望。”
“通晓时事，方能替师父分忧，这皆是暮风本分。”
紫阳真人赞赏地看着陈暮风，谦逊有礼，修为高强，又深谙处事之道，可以说是自己五百年来最满意的弟子。想来这次的任务，应能放心交予他。
回头望着远方的通天神峰。
“为师一生之中有两大志向，一是振兴门派，扬我沧澜之威，不负前人所望。二便是守护这通天神峰。为了峰下的那个恶魔，我等凡人努力数千载，才有如今的太平，所以，切不可在我这出了差错！”
紫阳真人面色凝重，因他最清楚，局势并不只是陈暮风说的那般。三日前，自己前往一泓真人失踪的小林，却发现其中另有乾坤，当初只以为置了一层结界，谁料一旦强力突入，便被拖入了梦狐幻阵。他虽有能力全身而退，却无法破掉阵法，只能败兴而归。他不知下阵的那两位居心如何，虽然都互相熟识，可他们的脾气他完全捉摸不透。而且无法找到师叔是不争的事实。现如今最被负以厚望的一泓真人下落不明，不光对他，就是对整个正道来说，也绝对是最大的打击。但偏偏如今的局势令他无法分心，当日三人密议后订下的筹谋已经到了启动的时间，为防影响计划，他只得极力压制心中不安，但仍是被心腹看出异样，想着只能快些动作，免得夜长梦多，给手下不必要的顾虑。
“暮风，你是我认定的继承之人，有些事也应让你知晓了。”手起袍落，一张强力结界罩住二人，陈暮风怔了一瞬，转而心跳突增，是何等秘密，要如此小心谨慎？
“在你之前，我曾收过无数弟子，他们中佼佼之人，也做了几年掌门。但你可想知道，为何你，是我如今的首席弟子。而我，仍是沧澜的掌门？”紫阳真人淡淡地说着，语气飘忽不定，说出的内容更是震人心脾。
“弟子不知。”陈暮风心中巨震，他怎会不想了解其中缘由，这件事沧澜上下一直无人提及，便是几位知晓内情的老人也是缄口不语。他只知道沧澜派五百年来曾出现过三个掌门，可除了第一位阵亡外，其余皆是下落不明。而紫阳真人，则是在无人可立的情况下无奈放弃闭关，重回沧澜中心，执掌门户。他只记得自己初入沧澜，还是拜在沐峰首座湘阳子门下，然后历经一番事故，这才到的这清峰。而那时陈暮风还有几位道行极深的师兄，谁想不过几年时间，便只剩下了他自己。
听着师父娓娓道来，陈暮风的心情越发复杂。原来沧澜弟子的宿命竟是如此，听完师父这般话语，若再不知所谓何事，那便枉为沧澜首席弟子了。
陈暮风单膝跪地道：“师尊，暮风虽不如众师兄道法通天，名极一时。却也有经世之志，扬门之心。恳请师尊准许弟子前往凤鸣山麓。弟子定竭尽所能，击退魔门，便是身殒命落，也在所不惜！”
紫阳真人散去结界，扶起陈暮风，“为师本不愿令你前往，但如今局势险峻，血凝雷冥已经开始动作，凤鸣一事又太过隐秘，你虽无太多经验，却是最令我信任，所以勿怪为师予你这般重任。”轻拍他的肩膀，眼中皆是鼓励之意。
“门中精英虽众，然经过多方调度，分拨下来也无多少人选，这次你便同澄峰的沈晴雪一同行动吧。普华寺也会派精英弟子前往。这是集结之处，你与晴雪到了那里便会得知具体计划，届时就全拜托你们了。”紫阳真人将一被封过腊的信封放到陈暮风手上，转身向山下走去，只留下道骨仙风的背影，可映在陈暮风眼中的，却另有一份沧桑与老迈。
“暮风，莫要让我失望啊。”
“师尊放心，弟子定当竭力。”小心地收好信封，口中微不可及的一叹。师父，终究还是老了。
望着山下连绵峰峦，云雾缭绕，忽地想起师尊在初掌沧澜时所作的诗。
“凭栏长眺千方雾，云野无垠忘辰星。
暴雪腥风皆无怨，甘以残身渡苍生。”
“为渡苍生忘辰星，连登天成仙之路都甘愿舍弃，何等的志向啊！”
心中渐渐涌起斗志，当年师尊弱冠掌门，经历万种挫折，克服无数艰辛，终将沧澜发扬光大。而自己若是连师尊吩咐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如何对得起紫阳真人首徒这一名号。再一次眺望远山，回身离开，时间紧急，他必须早点行动，以免被魔道趁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