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它们是信使!
记忆回溯……
“哐哧、哐哧、哐哧……”
夜色掩映下,一辆军用列车向着被战火烧红的城市急速行驶。
“阿曼,快点,拿好食物我们就走!”
车厢内,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男孩催促他的同伴,他推开座椅上的尸体,爬了上去,用袖子在血迹模糊的车窗上擦擦,焦急地向外看着:“到处都是死人,我们如果在这里呆时间长,我们也会死。”
车厢的尸堆里,短发女孩动作麻利,把收集到的食物尽可能地全部塞进背包里。她比男孩还小一些,宽大的衬衫包裹了她整个瘦弱的身体。
“你能背得动吗?”男孩问。
阿曼不言语,她和背包就像细嫩的柳条上趴着一只老瓢虫。但她还是轻松地背起背包。
“快,我们走!”琼森捡起自己的包裹,两个孩子向最后一截车厢跑去。
“你找到克莱尔想要的巧克力了吗?”阿曼问。
“找到了。”琼森回答。
两人表情认真,仿佛其他食物、药品和生活必需品都不要紧,巧克力才是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
车厢内死尸遍地,血泊已近凝固,如果踩上去,还会粘粘地粘脚。阿曼和琼森都是赤脚,两个小人儿在奔跑时都尽可能地避免着血泊。
眼看就到最后的车厢,琼森忽然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他转头看去,原来是阿曼停下来了。
“阿曼,阿曼,你要做什么?快,这列车速度很快,10分钟就会把我们送到战区,到时候我们就逃不出来了!”
“有个东西……”阿曼说着,把背包重新放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脚下。
琼森的视线被层层叠叠穿着军装的尸体遮挡了:“什么东西?”
“今年我应该送克莱尔不一样的生日礼物。”
“巧克力不就是么?”
“这个更好。”
阿曼说完,俯下身,她的脚腕上扣着一只手,手的食指上还箍着金属小圆圈。
“救、救我……”
那只手的主人蜷缩在座椅下,身上到处是被野兽撕咬过的痕迹,血肉模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经过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倾尽全部希望。
阿曼触摸着那个金属小圆圈,这是一枚黑铁质地的戒指,做工也很粗糙,说不上显眼,但不知为何,阿曼被它吸引了。
“求求你,救我……”士兵继续哀求。
“琼森,我需要一把刀。”阿曼喊,眼睛都没离开过那戒指。
琼森从腰带间抽出一把匕首,丢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阿曼说着,瞄了眼匕首的锋刃,手起刀落,伴随着士兵极尽痛苦的一声哀叫,她把一直抓着自己脚腕的手拿了起来,摘下戒指后顺势丢到地上。
这枚戒指正是她想要的,她珍爱地放在衣服上擦干净血迹,放进兜里,重新背上背包向琼森跑去。
“你刚才杀了一个人。”
“他本来就活不了!”阿曼说着,合力帮琼森拉动车厢的门栓。
“就为了一枚戒指?”
“不,为了让克莱尔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生存多艰难,我都会保护她,只要我活着,她的温室永远都不会被打破。这枚戒指可以时刻提醒她。”
“她已经知道了。”
“她需要深信不疑。”阿曼回答,这个脸上糊满污血和脏泥的小女孩一脸认真,漆黑的双眸显示出超乎年龄的深邃和坚定:“我们三个,必须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或者死!”
“这还用说嘛……可是,你有没有为我准备这么一枚戒指?我的生日在八月……”
十年后。
“所以说,我生日的时候想要这样一枚戒指,和你手上的一模一样。”琼森手指敲着红酒杯说,眯着眼睛看不远处正在处理马齿兽尸体的阿曼。
紧接着,他又像是和谁说着不可见人的悄悄话:“人类就经常这么做,举办个仪式,为对方戴上戒指,然后他们就可以互相亲吻了。”
说着,他抬眼又看向阿曼,深吸一口气,一拳头砸在自己的心窝上。
他看着一只蜥蜴飞快地从他面前经过,仰面看去,太阳像是要烧起来了,幸亏他临时搭了个简易的遮阳棚,好让自己现在能舒服地翘着二郎腿,想些美好的事情。
可是,阿曼没有回答他。
阿曼哪里顾得上搭理他?她手里的长砍刀自从放倒马齿兽后一刻都没停歇,不断地把野兽身上最美味的肉块砍下来丢到一旁的拉车上。
“喂,你听到了没有?”琼森喊:“我知道你听到了——”
阿曼无奈,几步走到马齿兽鼓囊囊的肚子上,举起自己的双手:“我没有戒指,更谈不上给你准备一模一样的!”
“那样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做,一对儿价格肯定便宜。”
“我们一分钱也没有。”
“把冬天用来保暖的那些兽皮放到集市上卖。”
眼前的阿曼已经出落成一位大美人,身材高挑,容貌秀美。可她偏偏生来不是花瓶,只见她提起砍刀,在手心里呼呼耍了几圈,猛然用力,一刀砍到马齿兽的脊骨上,顺着纹理继续撕肉。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行!”
“臭脾气的女人。”琼森低声埋怨,看了一眼已经躲在他的遮阳棚下的蜥蜴,又下了一次决心,扯长嗓子喊道:“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拿到钱呢?我明天就可以去办这件事吗?”
阿曼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有一大块肉又从她那里飞出,稳稳地落到拉车旁的肉堆上。
“你从现在,到明天,都可以做一件事。”
琼森顿时挺直了腰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看到车旁的那几只袋子了没有?”
琼森连忙看去,点头:“看到了。”
“里面是什么?”
“盐。”
“用来做什么?”
“腌肉。”
“那是谁要干的活?”
“我的……”琼森哑然,随后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蔫了下去,叹口气:“狡猾的女人。”
这块热浪翻滚的废墟寸草不生,更别说会有什么动物会在此安家。阿曼是个例外,向北面走三里左右就是她的房子,没有动物意味着没有威胁,没有伤害和死亡。代价就是他们一年四季只能吃腌肉。
现在是马齿兽迁徙的季节,这只不幸被阿曼四分五裂的马齿兽就是在迁徙时落单迷路,懵懵懂懂走到阿曼地盘上的。
“啊,天上没飞的,地上没跑的,水里没游的。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琼森感叹,试着伸手抚摸,那蜥蜴立刻遁了个无影无踪。
“这是我们把这片废墟翻了个遍之后找到的最后的盐。”琼森说,注意着阿曼的表情变化:“知道吗?阿曼,我们真应该去外面看看。”
阿曼提着砍刀向着琼森走来,衣服上沾满了血水,顺便把最后一块她认为有价值的肉块丢到分割的肉堆上。
“这是最危险的。”她说,看着琼森,很认真。
琼森有些恍惚,面前这张脸,他从小到大看了十几年,但每一次都会毫无防备地再沉沦进去。
他赶忙摇摇头,辩驳:“也许战争已经结束了,也许外面对我们的仇恨也不存在了,也许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小巷,不用再拿破了角的红酒杯喝兑了红色花汁的白开水。”
“不,我是说,最危险的是你的想法。最可怕的不是你身处山沟,而是对山那边的世界有了向往。”
“难道你不向往吗?”
阿曼怔了怔,叹口气:“我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们在这里,所以你还活着,克莱尔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契机?”
“守在这里并不安全,相反它会把我们变得越来越弱,如果我们走出去,生存的历练会让我们一步步变得强大,没人再能撼动我们。阿曼,我们的一生不应该只看到这片被战火烧焦的废墟,克莱尔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城市和森林,她摆在窗台上的那株小黄花是她对外面世界的全部幻想。”
阿曼沉默不语,转身望着天际,思考着什么。
“我知道你的梦想不是这一头马齿兽就能满足得了的,你的眼睛里充满了野心,虽然你压抑了十几年,但它仍然会在你做梦时出现,不是吗?”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和克莱尔都会追随你。可我们都不希望你因为迁就我们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阿曼,你有没有在听?”
琼森看去,阿曼的眉头不知什么时候紧蹙在一起,视线远远落在天际的几个小黑点。
他起初也没在意,但一转眼的工夫,这些小黑点就变大了一些。
“那是什么?”琼森问。
“不管是什么,它们是向着我们的方向而来。”阿曼说道,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危险,赶忙下命令:“你先回去,带着克莱尔躲起来。”
“那你呢?”
“别管我!”
阿曼从拉车里抽出一个长的兽皮布袋,里面准备好的长矛都是她在废墟中捡出材料亲手加工成的,以备不时之需。
她手脚利索,迅速拿出长矛,对好角度,一个个地插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锋利的矛尖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回头看,琼森仍然犹犹豫豫,阿曼顿时火冒三丈,催促:“快走!”
那几个小黑点飞行的速度极快,不出几分钟便已经到了眼前,黑压压地直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小屋扑去。
是龙!
庞大的羽翼扇动着地面蒸腾的热浪,犹如一艘艘巨型飞行船从此路过。
阿曼拔起一根长矛,振臂扔了出去!
“唰!”一声凄厉的风响,长矛如银蛇般飞上天空,准确无误地刺进领头龙的胸膛。
这头龙比她的房子还大一点,哀鸣一声,径直坠落,砸进废墟中。
龙群顿时乱了套,在前面扑腾着两翼叫唤着,不敢前进。这正合阿曼的心意,她绝对不能让这些庞然大物靠近自己的房子。
阿曼的手指在长矛上拂过,挑中一根最中意的,从地上拔了出来,摆好投掷的姿势。
龙群眼见如此,顿时折身乱糟糟地向后飞去。
“等等,等等!”
阿曼回头,琼森正向着这边疯狂地跑来,边跑边对着那群已经飞离的龙挥手高呼。
“你在搞什么鬼?”她质疑,这家伙不会是脑壳晒焦了吧?
可是琼森看起来比阿曼还要生气:“不,阿曼,那是翼龙!”
“那又怎样?名字能改变它们凶残的本性吗?”
“不,它们恰恰是最温顺的龙,它们是信使!”
“什么?信什么?”
“信使!这群小可怜……它们被训练给天南地北的人送信。它们是来给我们送信的!”琼森大叫,急得直跺脚:“打出生以来就没人给我们送过信,我做梦都想摸摸信封,现在,你居然把这个梦想打碎了!”
“那信……如果真的是送给我们的,可就意味着麻烦要来了——是谁送给我们的?他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身份和位置?他有什么目的?如果我们反抗,他会做出何种举动?”阿曼不安地在翼龙尸体前走来走去,突然停下脚:“也许……这封信就是场巨变,也许……”
阿曼看向琼森,他正郑重地看着她,似乎在鼓励她说出什么他们一直不敢直面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