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告别

民宿里来过一个朋友，和我一样特别喜欢三角梅，每天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有时候还自言自语道：“开得这么灿烂究竟你想干啥？！”

经过那几天相处后发现，我们的三观惊人的一致。我喜欢的落阳他也一定喜欢，他所惊喜的套路则都是我曾经用过的；我们坐在哈尼族人的木楼上，大碗大碗地喝酒，讲着自己人生中某个阶段的经历和悲喜，吹着青春时期的牛，连笑点和泪点都高度雷同。他经常说：“这回可是找到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了，来到你烦为止。”

我也向他许诺：我的民宿永远向他敞开大门，门口那一捧三角梅如果没有他的见证，开得多么浪费啊！

他走的时候居然丢下了一双拖鞋，还有一块相机电池，以及墙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影集。等我发现后急急忙忙地给他打电话索要地址好快递给他时，他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地说：“留在咱们民宿吧，等我下一次去看三角梅的时候再取吧。”我也觉得他重回民宿就是个时间问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们嘻嘻哈哈地讲着分开后彼此遇到的糗事，谋划着下一次的相聚。有时候我也会把他喜欢的某个场景、某个寨子、某种小吃，甚至是某一首歌，都记录下来，心里想这个他肯定喜欢……

就在前几天，我定下返程的时间，给他微信留言，“我要重返咱们的民宿了”云云。结果过了一天的时间，他给我发来一句话：“出发是蓄谋已久的告别！”

我还和他开玩笑说：“看来这也是写网文的节奏啊，同行是冤家！”

很久后，他给我发来一张诊断书的截图，上面赫然写着“癌症晚期”！

我急忙给他打电话，他的声音很虚弱，也很疲倦，他努力想表现得轻松一点儿，调侃着说：“咱哥儿们撞大运啦，不过，我想不会那么倒霉吧！”

我说：“不会的！上天是看得见的，你那么善良，世界也该还你一个温柔以待啦！”

我们故作轻松地道了再见，还信誓旦旦地约好回民宿看三角梅，要拍那种花开成海的美片。结果，前几天，他媳妇儿给我发微信说：“他走了……”接着，我看见他的微信头像变成了一片盛开的三角梅，朋友圈的内容全部清零。

那天，我看着他的头像，竟然觉得那么遥远。我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出发是蓄谋已久的告别！

人生原来这么无常，一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有时候瞬息的变化，都仓促到我们来不及告别，就已经物是人非！

这几天，我还一直觉得好像一场戏或者恶作剧，某天早晨醒来，他会带着晨露推门进来，告诉我：“这一捧三角梅开得那么灿烂究竟想干啥？”然后我们照样嘻嘻哈哈，讲着彼此的人生。

可是我的人生阅历告诉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老实说，我们还没有好到他的离去会让我悲伤欲绝，甚至我至今还不知道他在哪里生活，叫什么名字……他的到来和离去，只是为了告诉我一句话：出发是蓄谋已久的告别！

这几天想起他来，有一种莫名的感慨，暗夜里看着酣睡的儿女和妻子，心底升腾起一丝说不上来的幸运和充实，心中默念：“万幸，我们都好好的！”

可不是吗？

人生就是无数次出发变成永不相见的告别，没有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貌似精心准备的出发，其实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告别。即使还有归来和相逢的机会，其实我们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彼此了，曾经的自己已经留在出发的那一刻，况且人生还有那么多无法预测的未知。

我8岁那年离开老家，当初精心掩藏好的糖纸，这一生再也没有回去取过；我18岁退役的那天，和队友深情地相约，可是再也没有重逢的理由，即使是很多年后再见，其实我们能聊的除了18岁那一场告别，再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我28岁离开那个小镇，以为那里留着我十年的人生记忆，事实上，时间真是一个橡皮擦，也就三五年的时光，竟然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异乡人，旧人已经陌路，旧事已经泛黄，而我们依然马不停蹄地奔赴在出发的路上。

人生有多少场负气的离开、愤怒的发誓、茫然的期待、敷衍的挥手，背后是用数不清的遗憾、失落、思念、绝望组成的？

每个人一生中天天都在出发，明天的我已经和今天的自己告别。那就把每一次出发尽量变得隆重一点儿，有仪式感一点儿，努力再看一眼那捧怒放的三角梅，努力再用心记住你的善良和幸运，珍惜每一次遇见，珍惜每一个有机会和你挥手道一声“珍重”的人。毕竟这一生那么快。一切交付给时间，让我们借着出发的名义，精心地完成那场声势浩荡的告别。

人干不过命，命干不过时间。我们能做的，除了把每一场遇见当成一次久别重逢，把每一次出发当成一次刻骨铭心的告别，再无其他。再次相逢的时候，用全新的自己迎接全新的你，包括你我在人海里的颠沛流离和辗转反侧，记得在最暗淡的时候告诉自己：“熬过去，我们还有一场不见不散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