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外部宇宙
在我们从目前的讨论中就科学的事实得出任何结论之前,我们必须再次重返即时的感觉印象,并稍为比较仔细地审查一下它的性质。我们习惯于谈论“外部世界”,在我们之外的“实在”。我们言说各个客体具有独立于我们自己的存在。存储的感觉印象、我们的思想和记忆,虽然与它们的心理要素相比,它们极可能密切地与大脑中的某种物理变化或印记相对应,但是它们还是被说成是在我们自身之内。另一方面,假如把感觉神经处处隔开而达不到大脑,那么我们便失去对应的感觉印象,即使如此我还是言说像形式和结构这样的许多感觉印象是在我们自身之外存在着。此时,我们能够多么接近地到达这个在我们自己之外的假定的世界?几乎没有什么比大脑的感觉神经末梢更接近的了。我们像中心电话局的接线员,他不能比他的电话线的末端更接近他的顾客。实际上,我们的处境比接线员还要糟糕,为了恰当地进行类比,我们必须假定他从未处在电话局之外,从未看见顾客或像顾客一样的任何人——简言之,除了通过电话线,从不与外部宇宙接触。他无法就在他自身之外的那个“实在的”宇宙形成直接的印象;实在宇宙对他来说也许是从他的电话局的电话线的末端传来的音信。关于这些音信以及它们在他心智中引起的观念,他可以推理并得出他的推论;他的结论可能是正确的——对什么来说呢?对电话音信的世界来说,对通过电话传送的音信的类型来说。他可能对于他的电话用户的行动和思想范围了解一些确定的和有价值的事情,可是在这些范围之外,他却不会有什么经验。由于他被关在电话局,他甚至连电话用户本人从来也不能看见或接触。在这样的电话接线员位置中的许多东西,都像处在大脑的感觉神经末梢的我们每一个人的有意识的自我。自我不能比这些末梢更进一步地到达“外部世界”,它无法断定它的神经交换机构的用户本人是谁以及为何目的。以感觉印象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音信是从那个“外部世界”流入的,我们分析、分类、存储这些音信并就它们推理。但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在我们的电话线系统的另一端可能存在的“物自体”的本性。
可是,读者也许评论说:“我不仅看见客体,而且我能够触及它。我能够从我的手指尖至大脑追踪神经。我不像电话接线员,我能够沿着我的线路网到达它们的末梢,并发现在它们的另一端有什么。”读者,你能够吗?请思考片刻,你的自我是否在一瞬间脱离他的大脑交换机构。你叫做触觉的感觉印象恰恰像视觉那么多地只在大脑的感觉神经末梢感觉到。你就从你的手指尖到你的大脑的神经还说什么呢?嗨,也是感觉印象,也是沿视觉神经或触觉神经传送的信号。说实在的,你正在做的一切是利用你的电话局的一个用户告诉你关于通向第二个用户的线路,但是你永远无法为你自己查清通向单个用户的电话线,无法确知他的本性如何以及为何目的。即时的感觉印象像存储的印记一样,都远远离开了你所谓的“外部世界”。如果我们的电话接线员借助留声机记录下外部世界在过去场合的某些音信,再如果任何电话音信按它的接收使几个留声机重放过去的音信,那么我们就有类似于在大脑中继续发生的形形。电话和留声机二者同样地离开了接线员所谓的“实在的外部世界”,但是它们能使他通过它们的声音建构宇宙;他把这些实际上在他的电话局之内的声音投射到他的电话局之外,并称它们是外部的宇宙。这个外部世界是他从在声音内部的内容建构起来的,它与物自体大相径庭,犹如语言、符号与它表示的事物必然总是大相径庭一样。对于我们的电话接线员而言,声音可能是实在的世界,可是我们能够看到,它如何受到他的特定的电话用户的范围和他们的音信的内容的制约和限制。
关于我们的大脑情况就是如此;来自电话或留声机的声音相应于即时的和存储的感觉印象。我们把这些感觉印象仿佛向外投射,并称之为我们之外的实在世界。但是,感觉印象符号化的物自体,形而上学家希望把它称作的“实在”,在神经的另一端依然是未知的和不可知的。外部世界的实在对科学和对我们来说在于形状、颜色和触感——感觉印象,它们与“在神经的另一端”的事物大为不同,就像电话的声音与在线路的另一端的电话用户大为不同一样。我们被幽闭和局限在这个感觉印象的世界,犹如电话局的接线员被幽闭和局限在他的声音世界中一样,我们无法越雷池一步。恰似他的世界受到他的特定的线路网制约和限制一样,我们的世界也受到我们的神经系统、我们的感觉器官的制约。它们的特殊性决定了我们建构的外部世界的本性是什么。正是所有正常人的感觉器官和知觉官能的类似性,才使外部世界对于他们全体来说是相同的或实际上是相同的。 [15] 重新回到旧的类比,它仿佛是两个电话局拥有十分近似等同的电话用户群。在这种情况下,在两个电话局之间的线路不久会使被束缚的接线员确信,他们具有某种对他们自己来说是共同的和特殊的东西。这种确信在我们的比较中对应于辨识他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