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结论
对于读者来说,我们讨论科学定律的本性也许显得有些不合理地冗长了。可是,我们在此处达到了具有基本重要性的一点,体系和信条在该点上的战斗是长期的和激烈的。在这里,物质论者向自然神学家发起了挑战,而后者反过来则尽力用科学的外衣乔装打扮教条。在物质论者看来,现象世界在不受人的知觉官能制约的世界之外,“死”物质的世界永远服从不变的惯常的规律,我们知觉的惯例则来自这些规律。斯多葛学派以更大的洞察力发现,这些规律是充满理性的,但是他们反过来却教条主义地假定在物质中固有的与人的理性同类的理性。自然神学家像物质论者一样发现“死”物质,但他们却像斯多葛学派一样在它的规律中看到理性的强烈证据;他们把这种理性置于外部的制定法典者的地位上。形而上学家和哲学家通过关于不能变成意识但却存在于感觉印象屏障背后的心智素材、意志和意识,使模糊性达到极点。科学把物质论者的“死”物质作为感觉印象的世界看待,因为科学拒绝任性地臆想它不能认识的地方,不愿意在还未证明旧原因不充分的地方假定新原因。这些感觉印象看来好像是遵循能够用简洁的科学公式表达的不变的惯例,因为知觉官能和反映官能在所有正常人中是实际上相同类型的机器。像斯多葛学派一样,科学家在审查自然现象中找到理性的证据,但是他在发现相反的证据之前,他满足于认为理性可能是他自己的。他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自然之规律无非是他自己的知觉的广大范围的简单概要、简洁描述,他的知觉官能和推理官能之间的和谐并非不能追溯它的起源。在他看来,自然规律是人的理智的产物,而不是“死物质”固有的惯例。科学的进步从而归结为知觉官能的越来越完备的分析,我们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把这种分析投射到某些超越感觉印象的东西的分析。因此,科学的素材和定律二者都内在于我们自己,而不是内在于外部世界。对我们来说,我们的知觉群形成实在,我们在这些知觉和从知觉中推导的概念之上推理的结果形成我们的唯一真正的知识。在这里,只有我们能够达到真理,即发现类似性和描述序列;如果我们要避免“含混的思辨”——当我们试图用自然规律的模糊定义扩展知识的领域时,将总是出现这种含混的思辨——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无情地批判迈向彼岸的每一步。
如果读者以为我不是在可能的人类的知识领域,而是在知识一词本身的意义上过于狭隘地划界的话,那么他必须记住,当我们在没有简明的意义和清晰定义的限度的情况下使用术语时所造成的危险。科学处理超越感觉印象的权利并不是争辩的主题,因为科学坦率地宣布没有这样的权利。正是在像我们定义的知识的领域,尤其是在我们的知识只是处在形成过程之时,科学的权利才受到质疑。用假设代替无知是很容易的,因为只有获得真实的知识才能在许多情况下证明假设之假,所以便出现这样的境况:许多值得尊敬的以及其他出色的人物断言一个假设为真,由于科学还没有用实证知识证明它的谬误。在这里,在科学的传统未耕作的区域,还存在着未受训练的想象的游戏场。科学说,此地是我的,正像它不要求对超感觉的东西的所有权一样,它于是加速去它能够有效地占据的地方。我们被告知,科学没有说明生命的起源;科学没有说明人的高级官能的发展;科学没有说明民族的历史。
如果所谓说明 [23] 意指“用简洁的公式描述”,那就让我们承认,科学还没有充分地分析这些现象。于是,紧随承认之后而来的是什么呢?噢,是诚实地坦白我们的无知,是信赖我们的基本原则——在未知的知觉领域证明不能够产生所需要的基础之前,不无意义地在超感觉的东西中搜寻未知的起源。今天,我们的教会还在为天气向我们提供祈祷,土星光环的神秘没有充分解决;五十年前,我们还不能阐明物种起源。后者的秘密通常被视为科学不充分性的惊人证据,被视为反常状态、每一生命类型单独创生的确凿论据。那些喜欢未受训练的想象而不喜欢实证知识的人,在从无知的堡垒被逐出之后,只有寻求到另一个堡垒避难。我们的无知多年前在物种起源方面所扮演的角色,正是现在我们设想的无知在人的高级官能的起源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在天气中或在土星光环的神秘中避难也是这样,因为类似的一切都属于感觉印象的世界,从而都是科学方法能够并且将最终妥善处理的材料。
科学没有留下神秘吗?相反地,它宣布在其他人声称知识之处有神秘。在感觉的混沌中,在意识包容那些把它们自己的秩序、规律和理性的产物投射到未知的和不可知的世界的小角落的能力中,存在着足够的神秘。在这里存在着足够的神秘,只不过是让我们把它与可能的知识领域内的无知区别开来。神秘是费解的,而无知则是我们每天正在征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