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帝国史(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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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蒙古国家的形成

第一节 成吉思汗的幼年、艰苦的岁月

但是这个寡妇和她的孤儿们的处境不久就变得恶化了。也速该在未死之前,凭着他个人的威望,应该是曾把若干同种的氏族团结在乞牙惕系〔1〕的周围,置于其权力之下。一旦他死去,由于他的成功所引起的嫉妒现在就要尽情发泄了。尤其是泰亦赤兀惕人,希图恢复他们当他们的首领俺巴孩拥有蒙古汗称号时候所一度享有的统治权。 [1] 这是在一个春天,俺巴孩的两个寡妇,斡儿伯和莎合台两位哈敦 [2] 举行祭祀祖先的典礼。也速该的寡妇诃额仑也来坐在首领们当中〔2〕,但是在分祭肉的时候,没有分给诃额仑应得的一份。她试行恐吓他们说:“也速该是死了,但是你们以为他的儿子们就长不大了吗?为什么只分给我剩下的祭肉呢?你们不请我来,不通知我,你们是不是要起营〔并将我抛下〕呢?……”但是,斡儿伯和莎合台执行泰亦赤兀惕氏族的把她驱逐出去的决议,她们说:“我们起营,将他们母子抛下!”〔3〕不幸的妇人这样就只能尽她自己的力量来寻找所能找到的生活资料!这种没有人道的语言竟被执行。破晓时候,泰亦赤兀惕氏族的两个首领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4〕和脱朵延吉儿帖果真卷起营盘,抛下了这个寡妇和她的几 个年幼孤儿。 [3] 晃豁坛族的察剌合埃不罕老人对于也速该的一家有深厚情谊,他力图劝告泰亦赤兀惕氏的首领们再作考虑。但是这些人在盛怒之下,在他背脊上刺了一枪,使他受了致命的创伤。在他临终之际,年轻的帖木真来看望他,和他永诀,含泪而别。这个年方九岁的儿童已经在铁一般的社会中学习生活。 [4]

诃额仑——蒙古史诗称为“诃额仑母亲”(月伦额客)——其勇气令人钦佩。她骑马持纛,即氏族的旗帜,命令部下武装起来,追赶那些离弃她而去的人们。〔5〕她追上了他们,向他们呼吁,然而未能使他们重新归附。拉施特告诉我们,一些到了最后还忠于诃额仑的人曾和泰亦赤兀惕人的殿后部队相遇,面面相对,摆开战阵开始放箭,这位波斯历史家以为是在这个时候,年迈的察剌合额不干受到致命的重伤(箭入项部)。 [5]

“诃额仑母亲”于是孤独地和她的五个年幼的孩子,以及次妻所生的两个孩子和几个仆从留下。她陷入极端困苦之中,避居到斡难河发源地附近的不儿罕山,即现今肯特山一带,“为了养活儿子们,她被迫掘草根、拾果子和野韭之属度日。就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儿子们长大成人。”口传故事以夸张口吻补充说,即使在艰难困苦中,在他们前额上仍带有其氏族的高贵气概。他们在被放弃和无法纪的生活中经受磨炼。“为了奉养母亲,他们用钓钩和网在斡难河里面捕鱼。”

然而这样成长起来的野蛮少年,在他们的性情里很快就反映出野蛮气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如上所述,也速该的诸子,分为正妻诃额仑夫人所生的:帖木真、拙赤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和其他妻子所生的: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在这两伙人之间,斗争不久就爆发了。《秘史》以质朴和粗野的方式详述这个事件的经过,此事发生在荒寒背景之中,令人联想到某些俄国小说家所描写的西伯利亚生活场景。有一天,帖木真、哈撒儿、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前三人应该是已经长大了)在河边钓鱼。帖木真钓到金色鱼一尾,被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夺去。帖木真和哈撒儿回到帐幕把这件事向他们的母亲申诉。诃额仑是一个深明事理的妇人,她知道在这一小撮目无法纪的少年里面,任何分裂都要造成严重的后果,她替不是自己所生的儿子辩护:“我们除了影子之外没有伴侣,我们受泰亦赤兀惕人的这么多迫害还不能报复,你们还彼此不和么!”但是帖木真又提出其他控诉: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还夺去了他所射的一只云雀:“似这般啊,一处怎生过?” [6] 他和哈撒儿掀开作为帐幕门户的毡子,满怀怨恨而出。

别克帖儿坐在一座小山上看守马匹吃草。和美国西部小说里面所说的两个年轻的红种人一样,帖木真和哈撒儿拟定了计划。帖木真隐身在别克帖儿的背后冲向前,哈撒儿从小山前面挺进。别克帖儿看到他们前来时,已经太晚了。帖木真和哈撒儿已经抽箭要射他。他试行使他们回心转意,说:“与其自相残杀,何不报泰亦赤兀惕人的仇恨……”但是无效。看到他们无动于衷,别克帖儿于是做最后的劝告说:“好吧,杀死我,但是饶恕我的幼弟别勒古台!”蒙古传说中继续叙说,他坐下来等候一死。帖木真和哈撒儿残忍地射死了他。 [7]

帖木真杀死了他兄弟里面唯一敢于反抗他的人,在他年纪轻轻时候已经成为他这一族系的首领。 [8]

当这两个少年杀死别克帖儿之后回到帐幕时,诃额仑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猜透了一切。她在这里所说的一段话〔7〕,《秘史》用饶有风韵的词句来表达: [9] “杀人凶手啊!帖木真,在你初生时,手里握着黑血般的石块……。你们像吃胞衣的狗;像跳涧的猛兽;像怒吼的狮子 [10] ;像吃生食的蟒蛇;像逐影飞腾的海青;像噤声吞物的大鱼;像咬驼羔后腿的疯骆驼;像在风雨中觅食的狼; [11] 像逐不出儿子而把儿子吃了的鸳鸯;像保护窝巢的豺狼;像猛攫食物的猛虎;像妄动乱冲的猛兽。我们除了影子之外无伙伴; [12] 尾巴之外无鞭子。泰亦赤兀惕人加予我们的苦难是难以忍受的,应该首先向他们复仇。”蒙古史诗就是这样歌唱着诃额仑母亲如何引证着陈言古语,责备她儿子们的残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