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隐秘的原因的争吵
当一个宇宙论学派攻击另一个学派时,十分经常地发生这样一种形式的批判:前者指控后者诉诸“隐秘的原因”。
可以按这样的顺序排列伟大的宇宙论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牛顿学派、原子论学派和笛卡儿学派,其中每一个学派承认存在于物质中的基本性质比排在它前面的学派乐意承认的为数要少。
亚里士多德学派只用两种要素即质料和形式构成物体的实物;但是,这种形式可以受到其数目并非有限的质的影响。每一种物理性质从而都能够归因于一种特殊的质:可以直接达到我们知觉的可感觉的质,像重量、固体性、流动性、热或亮度;要不然就是隐秘的质,其效应只能以间接的方式出现,对磁或电来说就是如此。
牛顿主义者拒斥质的这种无止境的增加,以便在更高的程度上简化物质实物:他们在物质的要素中只留下质量、相互作用和形状,当时他们还没有像博斯科维奇及其几个后继者走得那么远,后者把要素还原为无广延的点。
原子论学派更进一步:它的物质要素只保留了质量、形状和硬度。但是,力却从实在领域消失了,而在牛顿学派看来要素是通过力相互作用的;力仅仅被视为外观和虚构。
最后,笛卡儿主义者把这种剥除物质实物的各种性质的倾向推进到极限:他们拒绝原子的硬度,甚至排斥充实和虚空之间的差异,正如莱布尼兹(Leibniz)所说,为的是把物质等同于“完全赤裸的广延及其改变”。 [3]
这样一来,每一个宇宙论学派在它的说明中都承认物质的某些性质,而接着的学派则不愿把它们看做是实在的,因为后者认为它们只是称呼更深邃地隐藏着的实在的词,并没有揭示这些实在;简言之,它把它们与经院哲学大量创造的隐秘的质归入一类。
几乎没有必要回忆,亚里士多德学派以外的所有宇宙论学派,都一致攻击前者是把质储存在实物形式里的武库,每当必须说明一个新现象时,都要给其中添加一个新质。但是,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迫遭受这样批评的物理学。
牛顿主义者把超距作用的吸引和排斥赋予物质要素,在原子论者和笛卡儿主义者看来,这似乎是采纳古老的经院哲学惯用的那些纯粹字面的说明之一。牛顿的《原理》在一段时间几乎未能出版,当时他的著作激起聚集在惠更斯(Huygens)周围的原子论部族的讥讽。惠更斯写信给莱布尼兹:“就牛顿先生给出的潮汐的原因而论,我对此大为不满,关于他建立在吸引原理之上的任何其他理论,我也不感到乐意,依我之见它们似乎是荒谬的。” [4]
假如笛卡儿那时还活着的话,他也许会用类似于惠更斯的语言讲话的。事实上,梅森(Mersenne)神父曾把罗贝瓦尔 [5] (Roberval)的一本著作提交给笛卡儿,作者早在牛顿之前很久就采用了万有引力的一种形式。笛卡儿在一六四六年四月二十日如下表达他的看法:“没有比添加到前述事项的假定更荒谬的东西了;作者假定,某种性质是在世界的物质的每一部分中固有的,各部分通过具有这种性质的力相互保持一定的姿态并彼此吸引。他还假定,类似的性质本质上属于地球的每一部分,地球的每一部分又被认为与地球的其他部分有关系,而且这种性质不以任何方式扰动前一种性质。为了理解这一点,我们不仅必须假定每一个物质粒子是有生命的,甚至是通过相互不扰动的大量不同的灵魂获得生气的,而且还必须假定,这些物质粒子的灵魂被赋予真正神性的知识,以致它们在没有任何媒介的情况下可以知道,在十分遥远的距离发生什么并相应地去行动。” [6]
当笛卡儿主义者开始谴责牛顿主义者在理论中乞求的超距作用是隐秘的质之时,他们是与原子论者一致的;但是,笛卡儿主义者接着转而反对原子论者,他们同样严厉地对待原子论者赋予微粒的坚硬性和不可分性。笛卡儿主义者德尼·帕潘(Denis Papin)写信给原子论者惠更斯:“另一件使我烦恼的事是……你相信完全的坚硬性是物体的本质;在我看来,你似乎正在这里假定一种把我们带到数学或力学原理彼岸的固有的质。” [7] 的确,原子论者惠更斯同样苛刻地对待笛卡儿主义者的主张。他答复帕潘说:“你的另一个困难是,我假定坚硬性是物体的本质,而你和笛卡儿只承认它们的广延。我由此看到,你还没有使自己摆脱我长期以来断定是十分荒谬的主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