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是永恒的(146—328)
能驱散这个恐怖、这心灵中的黑暗的,
不是初升太阳炫目的光芒,
也不是早晨闪亮的箭头,
而是自然的面貌和规律。
这个教导我们的规律乃开始于:
未有任何事物从无中生出。
恐惧所以能统治亿万众生,
只是因为人们看见大地宇寰
有无数他们不懂其原因的现象,
因此以为有神灵操纵其间。
而当一朝我们知道无中不能生有,
我们就将更清楚看到我们寻求的:
那些由之万物才被创造的原素,
以及万物之成如何是未借神助。
假如一切都可以从无中生出,
则任何东西就能从任何东西产生,
而不需要一定的种子。
人能从大海升起,鱼类从陆地出来,
羽毛丰盛的鸟禽从天空骤然爆出,
牛羊牲畜,以及一切的猛兽,
就会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同样的果子也不会老守住它的老树,
而是那一种果子都能从任何枝干
随便地换来换去长出来。真的,
如果每种东西不是自有产生它的物体,
事物怎能够每样都有它不变的老母亲?
但是,既然一切都从一定的种子产生,
所以每样被产生而来到这个光之岸 [21] 的东西,
其来源乃是这一东西自己的质料,
自己的原初物体所寄托的东西。
不是随便什么都能从随便什么生成,
因为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独有的力。
再者为什么我们会看见大地上
春天洒满玫瑰,夏天布满谷穗,
而当秋天发出魅力时葡萄就成熟累累,
如果不是因为万物的一定的种子
在它们自己的节季必会涌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新的创造
只有显露在适当的时刻已到、
而怀孕的大地能够把它脆弱的幼类
安全地送上这个灿烂的世界的时候?
但如果它们能够从无中生成,
它们就会在反常的节季,
不可预见地骤然跳到世界上来,
既然没有原初种子被自然扣留住
不去在不利的时刻为产育而交合。
如果生命是从无中长出来的,
那么生命的种子的结集也就
不需要一定时间来使事物长成:
小小的婴儿立刻会像成人一样行走,
从土地里会跳出一棵枝桠茂盛的大树——
这种闻所未闻的奇迹:但自然的律令是:
每样东西都从自己合法的种子缓缓长大,
借长大而延续它自己的种类。
从这里你就可以证实:
万物是从自己的物质长大并取得营养。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地
如果没有她固定的雨季,
就不会产生出那些使我们欢悦的东西,
而不论什么生物,如果得不到食物,
就再不会延续其种族而保全其生命。
因此,认为许多东西有共同的原始物体
(像单个的字母是许多的字所共有),
比起认为有些东西没有根源而能存在,
我们看到在道理上是更说得过去。
再者,为什么自然不能制备
躯体巨大而能踄渡大海、
或者以双手就能撕开山岭、
或者活万岁而征服时间 [22] 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有生的东西
都有它的永久不变的原料,
从这原料能生出来的永远是有定?
最后,我们看见耕耘的土地
如何胜过那些未耕的荒地,
前者如何在双手的劳动底下
以它们更丰盛的果实报答我们;
在大地里面确实有许多东西的始基,
当犁头翻起肥沃的泥土筑起田畦的时候,
我们就促使这些东西生长出来。
如果不是这么样,那你就会看见:
许多东西无须我们的辛劳
就会自动地生成,并且形状更美。
所以应该承认无物能从无中生,
既然一切都必须有自己的种子,
从种子生长出来,生长到微风里。
此外,自然也把一切东西
再分解为它们的原初物体,
没有什么东西曾彻底毁灭消失。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是每部分皆不免于死,
它就会从我们眼前被骤然抢去而毁灭,
既然不需要什么力量来分开
它的诸部分,把它的结带松解。
但是事实上因为所有的东西
都是带着不朽的种子存在着,
所以自然不容许任何东西灭亡或崩溃,
除非一种外力用打击来把它粉碎,
或一种内力进入它空虚的小隙将它肢解。
再者,如果“时间”,
那用岁月破坏世上一切的作业者,
是将全部消灭,将物质整个耗尽,
那么从何处维娜丝还能使许多世代的生物,
各如其类地复活到生命的亮光中来?
而当它们复活之后,巧妙的大地又怎能
以她古老的食物充实而养育它们——
按照物类的不同,各各给以适当的食品?
而大海底下的水泉,
或自远方奔流而来的内陆河流,
又怎能使深不可测的大洋永远水满?
以太又能从哪里取得东西来养育星辰?
因为已逝的岁月和无限的年代
一定早已把一切有死物类的形骸吃光:
但如果是“远古”已有那些种子
所有这些物类皆从它们吸取生命,
那些种子无疑地是永不会死,
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乌有。
并且同样的力量会同样毁坏所有的
如果它们不是由永恒的物质所维系,
各部分都被束缚着,或松,或紧。
轻轻的一触会足以招致毁灭。
因为最微小的力量会使物的组织松懈,
如果在物里面没有半点不朽的东西。
但现在,由于原始组分 [23] 的钩链
是以不同的方式连结起来的,
而质料又是永存的,因此,
物就能保持自己安全不受伤害,
除非遇到一种强力足以破坏各物的经纬;
可见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无有;
在崩溃时一切都化为原初质料。
以太 [24] 父亲投到大地母亲怀里的雨点消失了,
但是这之后金黄的谷穗就长出来,
绿枝就摇曳在树林间,
而树木自己也涨大起来,
载满了累累的果实;
这样,人类和动物就得到了食品,
这样,快乐的城市就充满了少女少男,
而茂密的林地就回响着新的鸟声;
这样,肥大而贪睡的家畜
就会在使人欢乐的牧场上舒展躺卧,
白色的乳汁就会从涨大的乳房滴下,
幼畜就用弱小的四肢在嫩草上跳跃,
新生的心由于暖热的鲜乳而充满快乐。
任何东西都不绝对消灭,虽然看来好像如此 [25] ;
因为自然永远以一物建造他物,
从不让任何东西产生,
除非有他物的死来作补偿。
············ [26]
现在,既然我已教给你
事物不能从无中产生,
当产生之后也不能使归于无有,
你切不要怀疑我的话,
说我们的眼睛并没有看见事物的始基;
因为,你该记住那些别的东西,
人们知道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但是它们却不能被我们看见。
大风狂暴地鞭打我们的脸孔和身体,
把巨大的船只翻沉,云块撕开,
或者疯狂地卷旋而下,
在平野上撒满大树,
或者掠过山岭的峰头,
用震撼森林的狂飙。
它们就是这样地继续怒哮,
带着喧腾呼啸和凶兆的惨叫。
所以,显然是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7]
疾扫过大海、陆地和空中的云块,
暴烈地把一切搅扰、卷旋、抓起;
狂风就这样继续奔流,遍地堆起废墟,
正如大量本来性质柔顺的水
变成一条滔滔巨流,
而高山上倾盆骤雨
又以巨量雨水使它猛涨,
就冲击着向前带走了
林地的断枝残干和整株的大树;
当水流这样突然而至的时候,
就是那些坚固的桥梁
也不能抵抗这种冲击:
汹涌的巨流为不可计量的雨水所增强,
向桥墩四面攻打,使它们哗啦倾倒,
用波浪卷去那倾倒了的砖石和庞然巨块,
把一切想要挡住它的东西都冲开。
一切的狂风就像这样地运动着,
当它们像一条有力的水流
向某一个方向进展的时候,
就把许多东西向前驱赶,
然后又再以新增的暴力把它们抛下地面,
有时或者在卷旋中把它们抓住
并举起在锥形的旋涡里,带往远方:
所以,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表明
必定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8] ,
既然它们的行径完全比得上
那些巨大的河流,其形可见的东西。
还有我们认识许多不同的物味,
但却从未看见它们走向我们的鼻孔。
用眼睛我们看不见炎热或
人们的声音我们也老是看不见。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上必定是物体,
既然它能触打我们的感官;
因为除物体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能够接触他物或被他物所接触。
衣裳挂在白浪拍岸的海边慢慢就变湿,
湿了的衣服晒在太阳底下就会变干;
但是没有人瞧见湿气如何侵入衣裳,
也无人瞧见它如何被阳光赶走。
可见湿气是分散的许许多多的小点,
小得眼睛看不见。还有一种情况:
带在手指上的戒指会逐渐变薄,
沿内面那边,一年又一年;
屋檐的雨滴会把墙脚石块滴出窟窿;
弯弯的犁头,虽然是铁造,
却慢慢在耕地里不知不觉地磨耗。
我们看见石铺的大路
被无数行人的脚所磨光。
许多城门旁边的铜像,
由于无数过往旅人和它们握手致敬,
它们的右手就因屡被触抚而变瘦。
我们看见所有这些东西
如何由于消耗而越来越小,
但每次究竟有若干微粒消失,
妒忌成性的视觉却不让我们瞧见。
最后,时日和自然是把什么东西
一点一滴地加到许多东西上面,
而驱使它们按一定的比例长大,
不管我们眼光多锐利,也半点瞧不出来。
当许多东西由于岁月的消耗而衰老的时候 [29] ,
当悬崖为它们下面的海水所腐蚀的时候,
我们也看不出它们每次失掉了多少:
自然就这样永远用不可见的物体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