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漪丝(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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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序言

恩:您的原稿就在这里;我已完全看过了。

卢:完全?我懂得:您认为很少有仿效者。

恩:Vel duo,vel nemo. [1]

卢:Tulpe et miserabile. [2] 但我需要一种正面的评说。

恩:我不敢。

卢:只这一个词就表明您是敢的。请您说明。

恩:我的评说要看您对我如何回答而定。这种书信是真的,还是杜撰的?

卢: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说一本书是好还是坏,这跟要知道它怎样成书有什么关系?

恩:这对于这本书却关系很大。一幅画像,只要画得像,不管原本怎样奇特,总有它的价值。但是在一帧想象画里,一切人像应该有人的共同特征,否则它便一钱不值。假定二者都是好的,那还有这点不同:只有很少的人对画像感到兴趣,唯有绘画能使观众喜欢。

卢:我懂您的意思了。如果这些信是画像,没有人感兴趣;如果是绘画,它们模仿得不好。是不是这意思?

恩:确是这样。

卢:这么说,我在您回答我一切问题之前已把它们都说出来了。此外,我既不能满足您的提问,您先得把它们搁下来解决我的问题。假定最坏的情况:我那个于丽……

恩:噢!真能有她这个人!

卢:那怎么样?

恩:但她肯定是杜撰的。

卢:可能。

恩:如果是这样,我从未见过如此乏味的人物了。这些信完全不像信;这小说完全不像小说:那些人物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物。

卢: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很恼火。

恩:您要自我安慰;那里疯子也不少;可是您的那些疯子不是自然的。

卢:我倒可以……不,我看到您的好奇心把您引上了弯路。您为什么这样决定?您可知道人们彼此多么不同? 他们的性格是多么对立,习惯、偏见又是按时间、地点、年龄有多少改变?有谁敢对自然规定确切的界线并说:“人可以走到这儿,不能再往前去?”

恩:根据这美妙的论断,那些闻所未闻的魔鬼、巨人、侏儒、各种各样的怪物肯定都可以容纳到自然中去,都可以改变面貌;我们将不会有共同的典型。我重复说一遍,在描写人类的图画里,每一个都要认识人。

卢:这我同意,但只要人们也能知道从基本的、主要的种类中区分变种来。对于那些只能从穿法国服装的人中认识我们人类的,您将怎么说呢?

恩:对于既不描绘面貌又不描绘身材而想用帷幕作为衣服来画人像的人,您该怎么说?人们难道没有权问他:人在哪儿?

卢:既没有面貌,又没有身材!您这么说公正吗?在本书里没有完人,就是这么回事。一个少女违背了自己爱好的道德,又因为害怕犯更大的罪行而迷途知返;一个太随和的女友,由于自己心地过分仁厚而后来受到了惩罚;一个诚实和敏感的年轻人,充满了弱点和善于辞令;一个贵族老头儿,固执着门第观念,为迎合舆论而宁愿牺牲一切;一个慷慨和勇敢的英国人,由于聪明而总是很热情,总是冒失地进行思考。

恩:一个善良和好客的丈夫,把自己妻子的旧情人殷勤地接纳到自己家里来……

卢:我请您去看版画的题词。

恩:“善良的灵魂!……”真是好词!

卢:啊哲学,你多么卖力使人们心胸狭窄,使人变得渺小!

恩:浪漫的精神使它们变得开阔并欺骗它们。但言归正传。那两位女友呢?……您怎么看?……还有在教堂里那突然的转变?……无疑是恩惠喽?……

卢:先生……

恩:一个基督教女人,一个虔信者,她不教自己的孩子们以教理课本,死时不想祈祷上帝,可是她的死却感化了一个牧师和皈依了一个无神论者……啊!……

卢:先生……

恩:说到趣味性,它是为大家的,它完全没有。没有一桩恶劣行为,没有一个看了能使好人害怕的坏人;事情都很普通、很简单,简直太多了;没有出人意外的,没有戏剧效果:一切都是早已预料到的,一切都不出所料地发生。每人每天在自己家里或者在邻居家看得到的事值得费劲去描写吗?

卢:如此说来,您要的是普通的人和不平常的事件:但我宁可是相反的。不过您是当做小说而作出的判断。这完全不是一部小说;您自己也说过:“这是本书信集。”

恩:它完全不是书信;我想也曾这样说过。什么样的书信体裁!那么夸张!那么多惊叹号!那样的矫揉造作!普通的事情却说得那么夸张!小道理说得那么郑重其事!难得有通情达理和正确见解;既没有精致,也没有遒劲,也没有深度。话说得很高雅,思想却总是很低下。如果您笔下的人物是来自自然的,您得承认他们的风格却不太自然。

卢:我认为您抱这种观点,您必然会显得这样。

恩:那您认为读者会有另一种看法吗?那您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

卢:那是要您谈得更详细些,我好反驳您。我看您更喜欢那写出来为了印书用的书信。

恩:这种愿望对于写出来印书用的人似乎颇有道理。

卢:可见人们在书中只能看到愿意在其中出现的人了?

恩:对于作者,希望能像他在书中出现的那样;对于他所描写的人物,则要像他们实在的那样。可是这种优点这里还没有。没有一个肖像画得生动,没有一个性格表现得相当好,没有扎实的观察,没有对社会的知识。老是只顾到自己的两三个情人或朋友的那样的小天地里,我们能学到什么?

卢:我们可以学到爱人类。在上流社会里人们只能学到憎恨人。

您的评判是严厉的;公众的评判应该更严厉。我不指责它不公平,我想也来对您说说我是用什么眼光看这些信的,我不是为了原谅那些为您斥责的错误,而是为了从中找出错误的根源。

人在离群索居时,与在群居时的观看和感知的方式是不相同的;激情有着不同的改变,因而也有不同的表现:想象力经常受到一些相同事物的刺激,因此它的反应就更迅速些。这数量不大的形象常常重复出现,会影响到整个思想,给它以那种奇怪的和很少变化的反复,这是人们在离群索居者的说话里能注意到的。能不能据此而说他们的说话是十分有力呢?完全不能:它不过是特别而已。这只有在社会里人们才学习带着强力说话。这首先因为那儿人们总是需要说得不同并且要比别人说得好,其次,每时每刻还得被迫肯定人家不相信的东西,表明人家没有的情感,人们寻求对人家说的话以使人信服的说法来弥补内在的说服力。您相信真正热情的人们真有那种生动、遒劲、色彩丰富,像您在您的戏剧和您的小说中赞扬的样子吗?不,心中充满着的激情不是靠使劲而是靠自然流露表达的;它甚至并不想到去说服;它不会怀疑人家能怀疑它。当它说出它的感受时,与其说是为了向别人表述,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舒畅。在大城市里人们把爱情描绘得更为生动;那儿的人对爱情的体会是否比小村子里的人更好些?

恩:这就是说,言语的贫弱证明感情的力量?

卢:至少有时候它证明感情的真诚。请您读一封情书,那是由一个有才华的、想炫耀的作者在他书房里写的:他的头脑只消有一点儿火苗,他的笔像人家所说会烧着纸;但温度不曾继续上升:您将很高兴,可能甚至会激动,但这种激动是暂时的和表面的,它只给您留下一些字眼作为整个的回忆。与之相反,有一封真正凭爱情写出来的信,一个的确充满激情的恋人的信却会是苍白无力、啰里啰唆、冗长拖沓、乱七八糟、反反复复。他心中的感情满到会溢出来,总是颠来倒去说着同一件事,而且永远讲不完,宛如活跃的泉水不断流动,永不枯涸。没有什么突出,没有什么显著的东西;人们既记不住词儿,也记不住词组,也记不住句子;人们没有东西可赞赏,也没有可惊奇的。然而人们的灵魂受了感动;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动了心。如果感情的力量没有击中我们,它的真实性却触动了我们;心灵就是这样懂得跟心灵对话的。可是那些一无所感的,那些只有俚词点缀激情的人,绝不会懂得这种美,而且还蔑视这种美。

恩:我明白。

卢:很好。在这后一种书信里,表达的思想虽是普通的,但文体却并不是通俗的,而且不应该通俗。爱情只是幻想:它可以说给自己创造了另一个世界;把一些不存在的事物,或者只有它给以存在的事物包围着自己;又因为它使所有它的感情成为形象,所以它的言语总是形象化的。可是这些形象都是没有确切性和没有连贯性的;它的说服力就在它的思想的紊乱里;它越议论得少,就证明得越多。狂喜是热情的最后阶段。当它达到了顶点。它便看到自己所爱的对象是完美的,她就成了他的偶像,捧到了天上;又因为虔信的狂热借用爱情的言语,爱情的狂热也借用虔信宗教的言语。它就只看见天堂、天使、圣徒的德行和天国的乐趣。在这类激情奔放中看到周围如此崇高的图像,它能用卑劣的词语来说话吗?能用鄙俗的成语来降低、贬抑它的思想吗?它能不提高它的风格吗?它能不给它以贵族头衔和爵位吗?您对书信和书信文体说些什么?在写信给所爱的人时,这确是个问题!这已经不是在写信,这是在写赞歌。

恩:公民,让我们摸摸您的脉搏!……

卢:不,请看我已经老年,不必摸了。有一种年龄为了获得经验,另一种年龄为了回忆:感情到末了会趋于熄灭;但敏感的灵魂却永远存在。

我回头再来谈我们的书信。假如您把它们当做一个作者的作品,这个作者想取乐或以写信自炫,那么这些信是讨厌的;但要把它们作为本来的样子去对待,并按它们这一类来评论。两个或三个年轻人,单纯而敏感,他们之间进行着关乎他们心灵的交谈;他们绝不想彼此之间互相炫耀:他们彼此很好地相知又相爱,以致自尊心在他们之间不再起作用。他们还是儿童,他们能像成人那样思考?他们都是外国人,他们能正确写作?他们是孤独者,他们能认识世界和社会?他们充满着他们悉心以求的唯一感情,他们陷于狂热,以为能够作哲学思维。您希望他们懂得观察、判断、反思?这一切他们完全不会:他们知道爱;他们把一切都跟他们的热情联系起来。他们对于他们的疯狂思想看得那么重要,难道会觉得不及他们所能摆出来的一切思想好玩吗?他们什么都谈,他们什么都会搞错;他们只使大家认识他们,可是在相互认识时就彼此相爱;他们的错误比智者的知识更好;他们正直的心把始终信任和始终受骗的成见带到各方面去,一直带到他们的错误中去。谁也不理解他们,谁也不回答他们,大家都指出他们的错误。他们拒绝相信那令人沮丧的真理,他们到处找不到自己感情的反应,便把自己关闭起来,他们与其余的世界隔绝,建立起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小世界,他们在那里形成一个真正新的局面。

恩:我同意一个二十岁的男子和一些十八岁的姑娘,虽然都是受过教育的,不应该像哲学家似的思考,甚至不应该想这样做;我还承认(这种差别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些姑娘成了优秀的妇女,而这个青年男子成了极好的观察家。我在作品的开始和结束之间不作比较。家庭生活的种种细节抹去了早年的错误;家庭里忠贞的妻子,明智的少妇,可敬的母亲使人忘记了曾是有罪的情妇。然而即使这样,也是一个批判的目标:书信集的结尾使开始更应受指责;可以说这是两本不同的书,同样的人物是不该读它们的。既然要表现些有理性的人物,那么为什么把这以前的他们表现出来?在智慧的课程之前进行儿童游戏,会阻碍后面的课程;在善能够建立以前,罪已经先引起了反感;最后,愤怒的读者正要从书中获得教益时,先会厌恶和抛掉这本书。

卢:我认为正好相反,这本集子的结尾对于那些对开始有反感的读者是多余的,而这同样的开始对于那些对结尾感到有益的读者应该感到满意。如此看来,那些不看完本书的,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因为它对他们并不合适,而那些如果开始看得比较认真的,后来没有看的,也能从中获益。为了使要说的话能有用处,首先需要使听这些话的人能听进去。

我改变了方法,但不改变目的。当我想对成年人说话时,他们根本不听我;也许我对儿童说话时,我将得到更好的听众;而儿童对于不加修饰的教训并不比伪装得不好的药物更爱好:

Cosi all’egro fanciul porgiamo aspersi

Di soave licor gl’orli del vaso;

Succhi amari ingannato in tanto ei beve,

E dall’inganno suo vita riceve. [3]

恩:我恐怕您又搞错了:他们不过在杯子边嘬一下,不会喝到药水。

卢:那么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是尽我所能使他们喝到药的。

我的年轻人都是很可爱的;可是为了爱三十岁的他们,必须认识二十岁时的他们:必须长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以便使他们喜欢;也只有在惋惜他们的过失以后,才会欣赏他们的美德。他们的信不能一下子使人感到兴趣,但它们慢慢地吸引人:您便会放不下手去读它们。在信里没有优雅和灵活,既没有说理,也没有机智,也没有雄辩:有的是情感;它逐步传播到心灵中,它只有到后来弥补了一切。这是部长篇的抒情歌曲,它的每段歌词如果单独看来没有什么感人之处,但它的组曲终究会发生它的作用。这是我读它时的感受,请告诉我,您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恩:不。可是我认为这效果要看您的情况而定。如果是您编的,效果十分简单;如果不是您编的,那我还要考虑。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他不能习惯于荒谬不经的思想,装腔作势和经常胡说八道,就像您的那些可爱的人物那样;一个孤独者可以欣赏那些信:您自己已说明了其中的原因。可是在发表这些手稿之前,您要想到读者并非都是隐士组成的。在最好的情况下,人们也只能把您那小好好先生看成一个赛拉冬 [4] ,把您那个爱多阿尔阁下看成一个堂·吉诃德,把您那两只鹌鹑看成两个阿斯特雷 [5] ,而且人们会像作弄真的疯子般作弄他们。但长久的疯狂并不好玩;应当像塞万提斯那样写作六卷的幻象让人家看。

卢:您想抹杀这个作品的理由却鼓励我把它发表。

恩:什么!确信没有人会读它而发表?

卢:请忍耐一下,您听我说。

从道德方面说,我认为对于上流社会的人们,没有什么读物是有用的。首先。因为他们浏览的无数新书,这些书有的说赞成,有的说反对,它们彼此相互破坏各自的效果,使它们等于完全没有。人们反复阅读那些选择的书,对他们还没有起作用;如果它们支持上流社会的行为准则,它们便是多余的;如果它们反对准则,那么它们便是无用的;因为阅读它们的那些人是跟社会的罪恶被无法挣脱的锁链联结着的。上流社会的人想稍稍动弹一下他们的灵魂来调整社会准则,他们便会从各方面遇到不可克服的障碍,于是只得保持或回到原来的状态。我确信只有很少出身好的人曾作过这种尝试,至少毕生作过一次;但很快发现是白费力气,便不再尝试,于是他习惯于把书本上的道德准则看做有闲者的扯淡。人们越远离事务圈子、大城市、人数众多的社会,障碍也就越减少。到了这些障碍不再是不可克服的界线时,书本才有些用处了。人们离群索居时,因为他们不汲汲于读书作为装点门面,他们对书本看得少,却对它们思考得更多些;由于外部找不到一种那么大的平衡力量,它们便在内部起到更为巨大的作用。苦恼这种孤独的祸害是跟上流社会同样的祸害,它迫使人们乞灵于有趣的书籍,因为它是孤独生活而自身又找不到消遣的人的唯一能解闷的源泉。人们在外省比在巴黎阅读更多的小说,在乡间比在城市里读得更多,他们从中得到更多的印象:您看这便是所以如此的道理。

然而这些书对不幸的乡下人——他们之所以不幸,只是因为自己认为这样——同时可以用作消遣、教育、安慰的,似乎相反地被写出来专为使他们对自己的地位感到嫌恶,因为这些书发展和加强了使他们觉得可鄙的那种偏见:那些装模作样的人物,上流社会的妇女、大老爷、军人,这些便是你们所有小说里的角色。都市里精致的趣味,宫廷里的生活准则,奢华的排场,享乐主义的风气,这些就是它们的说教和开的处方。它们那虚伪的道德的色彩使真正的道德黯然无光;阴谋诡计取代了光明正大的手法;花言巧语盖过了正直的行为,简单朴素的好风尚被看做是粗鲁鄙俗。

对于居住在乡村的贵族,假如他看到书中对他接待宾客的那种真诚的喜悦加以嘲笑,又对他使州里充满快乐的气氛称之为粗鲁的狂欢,试问这类情景对于这个贵族将产生怎样的影响;还有他的妻子如果从书中知道一个家庭的母亲的母爱还不如像她那个等级的夫人那样尊贵;还有他的女儿,书中那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和首都的俚语使她鄙视本要嫁给他的那个诚实和乡村气的邻居,试问这些又将产生怎样的影响?大家全都一致不再愿意做乡下人,对乡村表示厌恶,抛弃他们古老的城堡,使它们很快变成了破屋,大家都来到首都,那里做父亲的虽然胸前佩戴他的圣路易十字勋章,本来是贵人,现在成了仆人或者骗子手;做母亲的开起了赌场,做女儿的招引着赌徒;而且常常是所有这三者,在度过了可耻的一生之后,落一个穷困和丢脸而死的下场。

作家、文人、哲学家不断地叫嚷说,为了履行公民的职责,为了服务于人类,应该居住在大城市里。照他们的说法,逃避巴黎就是憎恨人类;在他们眼里,乡村人民根本不算一回事;如果照他们的说法,那么只有有寄宿学校、学士院和宴会的地方才算有人了。

一切阶层都慢慢地被拖上同一个斜坡: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戏剧剧本,所有箭头都瞄准着外省人;把乡村淳朴的风尚都当做笑柄;大家都在鼓吹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和快乐:不懂得它们便是一种耻辱,没有品尝它们乃是一种不幸。谁能知道巴黎人民日复一日有多少骗子手和妓女被这些想象的快乐吸引进去呀?这样,偏见和舆论加强着政治制度的作用,把每个地方的居民集中和堆积在领土的若干点上,同时让所有其余地方变成荒芜和沙漠;这样,为了使主要城市光辉灿烂,各民族正在解体;而这种只能刺激傻瓜眼睛的浅薄的光辉,使欧洲大踏步地走向灭亡。为了人们的幸福,大家应该努力阻止这些有害的思想的洪流。以传教士为职业的只知道对我们叫嚷:“你们要善良和聪明!”却不大关心他们说教的成功与否。但对此关心的公民绝不应该傻乎乎地只知道叫喊:“你们要善良!”而要使我们努力可以达到它的措施。

恩:请等一等;让您喘一口气。我喜欢那些有用的看法;我很能追随您的那些看法,所以自信能够代替您继续您的宏论。

按照您的看法,可以清楚地看出,为了使作者的想象工作起到它应有的唯一用处,就应该把它引导到跟它的作者设想相反的目的上去:使一切东西远离人为教育,把一切拉回到自然;使人们热爱平静和简单的生活;治愈他们的古怪的妄想;恢复他们真正快乐的趣味;使他们喜爱孤独与和平;让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且不是促使他们挤在城市里,而是让他们平均散布在地面上,好让各处地面都生意盎然。我当然还知道问题不在造就一些达芙尼斯、西尔望德尔 [6] 、阿尔喀提 [7] 的牧羊人、利尼翁 [8] 的牧民、著名的农民们,他们亲手耕种他们的田地,谈着关于自然的哲学,也不去造就其他类似的浪漫人物,——这种人只能存在在书本里,——而在于向富裕的人们指出,乡村生活和农业有着他们不知道珍视的快乐;这些快乐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乏味和粗劣;其中自有乐趣、精华、美妙,一个愿意带着他的家属退居乡间并成为它真正的农民的有价值的人,他可以跟在城市的娱乐中间度日的人一样过着甜美的生活;一个从事耕作的主妇可以是一个可爱的妇女,她可以像所有城市娇媚的小妇人一样优雅和动人;最后还有那心灵最优美的感情在那儿可以使一个社会虎虎有生气,这比那些上流社会的沙龙里的矫揉造作的谈吐更为愉快,在那些沙龙里,我们那尖刻和讽刺的笑声都是人们在那里不再认识的可怜的补充。我说得对不对呢?

卢:确是这样,对此我只想补充一点。人们抱怨小说使人的头脑糊涂;这话我很相信:这些书不断地向读者描绘并非他们阶层自己的所谓美妙的东西,它们诱惑他们,使他们蔑视自己的阶层,设想自己处在为他们喜爱的阶层里。人们一心想那并非自己的东西,因而相信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另一种东西,于是人们就变成了疯子。假如那些小说只向它们的读者提供他们周围事物的真实图景,只提供他们能够实现的任务和合乎他们条件的赏心乐事,那么小说绝不会使他们成为疯子而能成为明智的人。为孤独者写的作品应该说孤独者的话:为了教育他们,作品必须能叫他们喜欢,能使他们感到兴趣;必须跟他们的状况相联系,让他们看了愉快。它们应当打击和破坏上流社会的生活准则;应当指出它们的虚伪和可鄙,也就是指出它们的本来面目。在这些方面,一本小说假如写得好,或者至少写得有用,它必然会受上流社会的人们斥责、憎恨、贬抑,看做是一本平淡、夸张、可笑的书;先生,请看上流社会的胡说八道自有它聪明的地方。

恩:您的结论是顺理成章的。对它的失败确是一针见血,也没有更傲慢地为它准备着垮台了。但我还剩下唯一的一个难点。您知道,外省人只凭我们的议论来读书的;他们得到的只有我们发行给他们的书。以离群独处者为对象的书,先得由上流社会的人们来审读;如果这些人通不过,别的人就看不到。这问题看您怎么说。

卢:答案是容易的。您说的外省的智者,我说的是真正的乡下人。你们这些人在首都炫耀才智,你们的偏见必须治好:你们认为能为整个法国定调子,但是四分之三的法国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在巴黎滞销的书成为外省书店的财富。

恩:您为什么要靠牺牲我们书店的利益来充裕它们?

卢:您嘲笑吧。我坚持我的意见。当作家希望荣誉,就要在巴黎有人读他的书;当他们希望有用处,就得在外省读他的书。有多少正直的人在遥远的乡间生活,他们在致力于他们祖先遗产的研究,在那里由于狭窄的财富而自认为流放者!在冬季漫漫长夜里由于缺少与人们交往,他们利用夜晚在他们炉火边阅读随手找到的有趣的书籍。以他们那样粗野的单纯,他们不自诩为文学的智慧的学者,他们阅读是为了解闷,而不是为了增长学识:道德和哲学的书籍对于他们仿佛是不存在的,人们徒然出版为他们用的书,但这些书从来到不了他们手中。然而你们的小说既远不能向他们提供一丁点儿适合于他们情况的东西,却反而使他们变得更苦楚。它们把他们的离群索居变成一片可怕的沙漠;它们为了给他们几小时的娱乐,却为他们准备了几个月的苦恼和徒然的悔恨。我为什么不敢设想由于某种幸运的机缘,这本书也像其他许多比它更坏的书一样,会落到农村居民的手里,而且一种跟他们完全相似的情况的快乐图景使他们的情况因而变得更能忍受呢?我乐于想象夫妇两口子一起阅读这本书信集能够为他们共同负担他们劳动重担时从中汲取新的勇气,也可能汲取一些新的观点,使他们派上用场。从这本书里看到一个幸福家庭的图像后,他们怎么会不想仿效这如此可爱的模型?看到夫妇结合的那种幸福——即使没有温馨的爱情——而受感动时,他们的夫妇关系难道不会变得更紧密和更巩固吗?他们在放下书本时,对自己的处境既不会感到忧虑,对自己的操劳也不会有抵触。正好相反,他们周围的一切会变得更可爱;他们日常工作在他们心目中也变得高尚起来;他们对于自然的快乐重新产生了兴趣;自然界的真实感情又在他们心头复苏;而且看到幸福在望,他们将学会去享受它。他们将完成的还是原来的任务,但是以另一种心情去完成:过去是作为农民,今后将以家长的资格来完成了。

恩:直到现在这一切您讲得头头是道。做丈夫的、做妻子的、做母亲的……可是做女儿的,关于她们,您有什么可说的吗?

卢:有的。正经的姑娘绝不看谈情说爱的书。不管这本书的书名,如有读它的姑娘,希望她不要责怪它使她变坏:她是在说谎。坏事早先就干下了:她不会再冒什么危险。

恩:妙极了!色情作品的作者们,请过来学习。这里全都给你们开脱了。

卢:不错,如果他们本心和他们写作的目的可以为你们开脱的话。

恩:您也是这种情况喽?

卢:我很自负,所以不值得答复这个问题;但于丽有她评价书的规则;假如您认为她的规则好,您可以用它来评价这一本。

人们想用看小说使青年获益;我看再没有比这种打算更荒谬的了;这好比为了要看消防龙头的操作,先开始在家里放把火。按照这种荒唐的思想,人们把这类训导式著作的教导不是针对着它的目标,而是把这种教训针对着青年姑娘 [9] ,不考虑青年姑娘跟人们抱怨的放荡行为毫无关系。一般地说,她们的品行是端正的,虽然她们的心也可能是腐朽的。她们在没有能模仿她们母亲之前,是服从她们母亲的。如果妻子履行她们的义务,用不着担心女儿会违反她们的义务。

恩:在这一点上观察结果正好与您相反。似乎女性总会有个时候放纵,不是在一种情况,便是在另一种情况下。这是块坏的面肥,它迟早总要发酵。有些民族有道德规范的,姑娘却是轻佻的,妻子却是严肃的;在没有这些规范的则正好相反。有的只考虑到过失,另一类则只考虑到丢脸。问题只要抓不到证据:罪行是无所谓的。

卢:若从后果来考虑,便不应这样来判断。可是我们对于妇女应当公正:她们放荡的原因主要不在她们,而在我们不好的规章。

自从自然赋予人的一切感情被极端的不平等所窒息后,孩子们的罪过和不幸都来自父亲极不公平的专横;这是在强制的和不相配的婚姻里,年轻的妻子——双亲贪婪或虚荣的牺牲品——被她们甚至认为光荣的放荡行为抹掉了他们夫妇关系的丑闻。那么您想补救坏事吗?请您追本溯源。如果在社会风气方面试图进行什么改革,那就得从家庭风俗习惯方面开始;而这绝对要依赖那些父母亲。然而人们不是这样指导教育的;你们那些胆小的作者始终只劝告那些受压迫者;而那些书本里的道德总是没有用,因为它只是种向最强者调情的艺术。

恩:不用说,您的道德当然不是奴性的;但是由于要自由,它不会太过分?那是否足以走向恶的源流?您一点不怕那样干吗?

卢:恶吗?对于谁?在流行病和传染病时期,当大家都从童年起传染上了病,难道应该禁止向病人卖有效的药品,借口说它们对健康的人有害?先生,在这问题上我们的想法是如此的不同,以致如果人们对于这些信希望有什么成功的话,我非常肯定地说,它们要比任何最好的书能带来更多的好处。

恩:您的确有一位优秀的女宣教者。我高兴地看到您跟妇女们言归于好了;您曾禁止她们向我辈说教 [10] ,我那时很不满意。

卢:您很机灵,我只好沉默;我既不很傻,也不很聪明,所以不会常有理:暂且把这根骨头留给批评去啃吧。

恩:悉听尊便,就怕它搞不好。可是对于其他一切难道没有人有什么反对吗?这本集子里充满着的热烈的情景和火热的感情,是怎样通过戏剧严厉的检查员的?请您指出在戏剧里有没有一幕类似克拉朗的小树林和盥洗室那样场面的。请重新看看论戏剧的信;再看看这本集子……您得前后一致,要不然就抛弃您的原则……您希望人家怎样看待?

卢:先生,我希望一个批评家自己也在前后一致,也希望他经过考察以后再作判断。再好好地看看您刚才举出来的作品;也看看《纳尔西斯》 [11] 的序言,您可以从中看到对于您谴责我不能前后一致的答复。一些糊涂人自以为在《乡村卜师》 [12] 中找到过前后不一致,在这里无疑能找到更多。这是他们的本行;可是您……

恩:我给您举出两个段落 [13] ……您不大尊敬您的那些同时代人。

卢:先生,我也是他们的同时代人。啊!我怎么不生长在我必须把这本集子付之一炬的时代呀!

恩:您又像平常一样夸大了;不过在一定程度上您的准则都相当正确。比如说,如果您的爱洛漪丝始终规矩的话,她的教育意义会小得多,因为她会给谁做榜样?在最腐败的时代,人们才喜欢最完善的道德教育:这可以免除把它们实行;而且只需花一点儿代价,用闲时的阅读就可满足他们向善的意愿了。

卢:崇高的作者,如果你们想叫人家模仿你们的典型,请把它们稍微降低些。你们向谁夸耀一尘不染的清白?喂!不如给我们讲讲能够恢复清白;这至少也许有人会听你们。

恩:您那个年轻人已经表达了这意思;但没有关系,您说了人家做了的,为了后来指出人家应该做的,人家不会减少您的罪状。您还要注意,引起姑娘们的爱情,却教有夫之妇克制自己,这是推翻已建立的秩序,回复到为哲学所摈弃的那市侩的道德。虽然您能说这种话,姑娘们的爱情是不妥的和不光彩的,也只有一个丈夫才能同意一个情人。对于完全不该读您书的姑娘们表示宽大,而对于要评判您的妇女却很严厉,这是多么奇怪的愚蠢的事!请相信我,如果您怕成功,您尽可放心:您已经采取一切手段使您不必担心受这种羞辱。虽然如此,我将为您保守秘密;您不要过分冒失。假如您以为写了本有用的书,那就谢天谢地;可是您切不要承认它。

卢:不承认它,先生?一个诚实的人向公众说话时要隐瞒自己?他敢出版他不敢承认的东西吗?我是这书的出版者,我要在书上表明是出版者。

恩:您要在书上署名!您?

卢:我本人。

恩:什么!您在上面印上您的名字?

卢:是的,先生。

恩:您的真名,让-雅克·卢梭,全部姓名?

卢:让-雅克·卢梭,全部姓名。

恩:您想得倒好!人们将怎样说您?

卢: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在这集子的开头写上名字,不是为了把它占为己有,而是为了对它负责。如果有什么坏处,让人们责备我;如果有好处,我绝不想因此引以为荣。如果人家发现这本书本身坏,那就更多一层理由摆上我的名字。我不愿把我看做比我本身更好。

恩:您这句回答自己满意吗?

卢:是的,在我们这没有人能是好的时代是这样。

恩:那么那些优美的心灵,您把它们忘了吗?

卢:自然造成了它们,我们的制度把它们搞坏了。

恩:在一本谈爱情的书的封面上可以看到这样写着:日内瓦公民 让-雅克·卢梭著

卢:日内瓦公民!不是这样的。我决不亵渎我国家的名字:我只把它放在我认为能使它荣耀的作品上。

恩:您自己带着一个并非没有光荣的名字,而您也有什么东西丧失。您出了本差劲的和平淡的书,它对您不利。我想劝阻您;可是假如您决定干这傻事,我赞成您干得光明磊落:这至少符合您的性格。顺便问一问,这本书您也放上您的箴言吗?

卢:我的书店老板已经给我开了这个玩笑,我觉得它非常好,所以我答应给他这个光荣。不,先生,我决不把我的箴言放在这本书上;但我并不因此抛弃它,而且我现在比任何时候更不怕采用它。您可记得当我写文章针对戏剧时曾想发表这些信,而想为两文之一作辩护也没有使我歪曲另一篇里的真实。我率先谴责自己也许比任人谴责我更厉害。谁爱真理甚于爱荣誉,他便能够希望爱真理甚于爱生命。您希望人家永远前后一致:我怀疑人们能否做到这样;可是人能办到的是永远要真实:这便是我想努力做到的。

恩:当我问您是否是这些信件的作者时,那您为什么回避我的问题?

卢:就是因为我不愿说谎。

恩:然而您也拒绝说真话?

卢:须知宣称对真理愿意表示沉默,这也是尊重真理:您对于想撒谎的人是很看不起的。此外,有鉴赏力的人会被作者的笔头欺骗吗?您怎么能得出应由您自己解答的问题来?

恩:对于有些信我解决得了:它们肯定是您的手笔;但其他一些信我就认不出您了,因此我怀疑人家能假造到这种地步。不怕人们认不出自己的自然界,常常改变自己的面貌,艺术常常显示出想比自然界更为自然的样子:要使动物的声音比动物自身更好的叽叽呱呱的寓言作者就是这样。这本集子里充满了笨拙的东西,连最蹩脚的作者都会避免的:夸张的笔调、一再重复、前后矛盾、啰唆重叠。能够写得更好却有意写得这样糟的作者在哪儿?把傻瓜爱多阿尔向于丽提出那令人反感的建议留着的作者在哪儿?把老是想死的念头通告大家,结果身体总很健康的那个小宝贝,他的笑料没有得到改正的作者在哪儿?那个开始时不就想着:“必须仔细突出性格;必须确切地变换风格”的作者在哪儿?带着这种计划,他必然会比自然做得更好。

我观察到在关系非常亲密的团体里,风格也跟性格同样彼此接近的,而朋友之间心灵彼此融洽的,他们的思想、感觉和表达的方式也融洽一致。这个于丽,如果真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应该说是个十分动人的姑娘;所有接近她的人都应该像她一样;她的周围都应该变为于丽;所有她的朋友只能有一个音调。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感觉到而不能想象。如果即便想象到,想象者也不能把这些印象实际表现出来:他只需打动多数人的一些特征;由于纤巧而达到的单纯则与多数人不再相干:但真理的标志正是在这里,细心的眼睛所寻求和找到的自然就在这里。

卢:好得很!那么您的结论呢?

恩:我没有结论。我怀疑,我甚至无法向您说明在读这些信时疑心在我心头作怪之苦。肯定地说,假如这一切都是杜撰的,那么您写了一本坏书;如说这两个女子是存在的,我便要每年反复读这集子,读到我生命终了。

卢:啊!她们存在与否有什么关系?您到处找她们也没有用:她们不再存在了。

恩:她们不再存在了?可见是存在过的喽?

卢:这个结论是条件式句子:假如她们存在过,她们已不再存在。

恩:我们之间说一句真话,要承认这些微妙的问题,明确性多于困惑性。

卢:让它们成为如您所愿的那样就是了,只要让我过得去和不撒谎就行。

恩:说真的,您白费心,人家由不得您也会猜测。难道您没看见单凭您的题词就能说明一切。

卢:我认为它丝毫没有揭示现在所谈的事实:因为谁能知道到底是我在手稿里发现这个题词,还是我把它放上去的?谁能说我是否也像您一样抱着怀疑,所有这些神秘的神色也许是个幌子,用来隐藏我对于您想知道的问题方面我自己的无知?

恩:最后还有,您认得那些地方吗?您到过魏韦,在伏州的地方吗?

卢:到过好几次,我向您声明,我在那里从没有听见有人提到岱当惹男爵和他的女儿;德·伏尔玛尔先生的名字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我到过克拉朗;我在那里没有看见过跟这些信里描写的相似的房屋;我从意大利回来时经过该地,正是那悲惨事件发生的那年,那里既没有人哭悼过于丽·德·伏尔玛尔,也没有人哭悼过所知道的像她的人。最后,就我能够回忆那地方的情况,我注意到一些信里说的地方被挪动了位置,还有一些地形上的错误,这或者由于作者对此知道得不够多,或者是他想迷惑他的读者。这些就是您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关于这问题的全部情况;您可以放心,我对您拒绝提供的资料,别的人绝不会从我这里得到。

恩:大家都会有我那样的好奇心。假如您想发表这本作品,您要把您告诉我的这些话告诉读者;可以更进一步把这篇对话写出来作为整个序言;必需的解释这里都有了。

卢:您说得对,它比我一个人说的更有价值。不过这种辩护是不会成功的。

恩:是的,当大家看到作者把自己牵涉进去时是不会成功的。但我要设法让这个缺点不出现在本书里;不过我建议您调换一下角色。您假装是我敦促您发表这集子,而您对此坚决反对;您摆出不同意的意见,我作了答复:这样将显得更谦虚,并会有很好的效果。

卢:这是否也在您上面对我赞赏的性格里?

恩:没有,我给您设了一个圈套:让一切照原来的样子好了。


[1] 或者两人,或者没有人。(拉丁语)——译者

[2] 愚蠢和毫无意义。(拉丁语)——译者

[3] 同样,为了使害病的婴儿吃药,大人往往在杯子口上抹了些果汁糖浆。于是婴儿吞下了苦药,靠了吸引婴儿的欺骗手法,使他的病好了。(意大利语)——俄译注

[4] 赛拉冬:法国作家玉尔辉(1567—1625)描写田园生活的小说《阿斯特雷》中的人物。——译者

[5] 阿斯特雷:法国作家玉尔辉的小说名,也是书中女主角的名字,该书描写她与赛拉冬的恋爱故事。——译者

[6] 达芙尼斯、西尔望德尔:一般田园诗作品中牧人角色常用的名字。——译者

[7] 阿尔喀提:古希腊一地区,在伯罗奔尼撒的中部,其山区居民多牧人,希腊神话中的牧羊人多取材于此。——译者

[8] 利尼翁:法国中央高原的一河流名。法国作家玉尔辉(Urfé,1567—1625)年轻时在该河的河边生活,其描写牧人生活的长篇小说《阿斯特雷》即以此地为背景。——译者

[9] 这里只指现代英国小说。——卢梭原注

[10] 见《给达朗贝论戏剧的信》。——卢梭原注

[11] 《纳尔西斯》:全书名为《纳尔西斯,或自恋者》,卢梭1733年著的喜剧名。——译者

[12] 《乡村卜师》:卢梭于1752年作的歌剧。——译者

[13] 《纳尔西斯》的序言,《给达朗贝的信》。——卢梭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