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吉思汗的兴起，世界众帝王的国土落入其手的开端——一个简要①纪事

蒙古部落和氏族是很多的，但是，在今天，以高贵和伟大而最闻名，并且凌驾于其他各部之上的是乞颜②（Qiyat）族，成吉思汗的祖辈是这个族的族长，从此族传下来的后裔。

成吉思汗使用铁木真③（Temüjin）之名，迄至按照天意“嗟尔发迹”④，他变成世上各国的主宰。那些时候，克烈（Kereit）和撒乞阿惕⑤（*Saqiyat）部首领汪罕⑥（Ong-Khan），在兵力和地位上胜过别的部落，论武器装备及人马比各部强大。同时，那些日子里，蒙古各部尚未联合，彼此不相统属。成吉思汗从童年成长，他变得像猛袭的一头咆哮的狮子，像刺杀的一把犀利的宝刀。征服他的敌人时，他之凛烈和凶猛，犹如NC74C毒之狠，挫折一切富贵君王的傲气时，他的严峻，泼辣，尽天命之职司。成吉思汗和汪罕领地相邻，疆域接壤，有机会他便去拜访汪罕，因此他们之间产生友情。汪罕见他足智多谋、英武高尚，赞赏他的胆识、勇力，尽力来奖掖和推崇他。他的身份和地位日益提高，后来所有政事都依赖他，汪罕的军马和部属也受他指挥。汪罕的儿子及兄弟，还有他的廷臣及亲信，对成吉思汗享有的高位和恩宠，心怀忌妒，所以他们在机缘安排的途中，撒下罗网，设置圈套，诋毁他的声名。在背后闲谈中，他们吹嘘他的能力和长处，一再捏造谎言说人心都归向他。装做好心肠的人，他们把这些话说来说去，连汪罕也对他生了疑心，怕他有异谋;他心里害怕成吉思汗的英勇无敌。既然不能进攻成吉思汗，不能与他公开决裂，汪罕打算用阴谋诡计把他除掉，以背信弃义的手段阻止真主护翼他的秘图得以实现。故此，他们商量妥当，在天刚破晓，当睡眼蒙眬，大家因寝息而疏忽的时候，汪罕的军队就向成吉思汗及其部属发动夜袭，以此除去对他们的威胁。他们为这次袭击作好一切准备，正要把阴谋付诸实行，但是，因成吉思汗命星警觉，福星保佑，汪罕手下两个年轻人，一个叫乞失力⑦（Kishlik），一个叫把带（Bada），逃奔成吉思汗，把汪罕等的歹毒心肠和背信行径告诉他。他马上送走家人和部下，并把营帐挪走⑧。在预定的破晓时刻，敌人杀入营盘，发现是座空营。他们究竟是返回去，还是立刻追击，这里说法⑨虽然不一，结果总是:汪罕率大军追赶他，而成吉思汗身边只有很少的人马。〔那个地区〕有一股泉水，他们称之为班朱尼⑩（Baljuna），两军在此交锋，展开激战。B11最后，成吉思汗和他的小股人马打败了汪罕及他的大军，掳掠无数战利品。此战的日期是599/1202-1203年B12，所有参战的人B13，不论贵贱，上起诸王，下至奴隶、张幕者、马夫，突厥人、大食人和印度人，都名载史册。那两个青年，成吉思汗封他们为答剌罕（tarkhan）。答剌罕是这样的人:他们免纳征课，享有每次战役的虏获物，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不经许可或同意进入御前。成吉思汗还把军队、奴隶及无数的服饰、马匹和牲口赐给他们。并传诏称:不管他们犯多大的罪，都不得召他们审讯;这条诏令也有效到他们的第九代子孙。现在，这两人有很多后人，他们在各国都受尊敬，在帝王宫廷中极得宠荣。其他参加此战的人，均得到高位，连搭帐幕的、赶骆驼的，也身居显职;一些人成为当今的侯王，另一些人擢升至国之宰臣，名闻全世。

成吉思汗的军队增强后，为了不让汪罕重整旗鼓，他派兵追击他。他们屡次交锋，成吉思汗屡胜，汪罕屡败。结局是，汪罕的全家和扈从，连他的妻女，完全落入成吉思汗之手，汪罕本人也被杀。

当成吉思汗事业鼎盛，福星高照时，他也派遣使臣召谕其他诸部;纳款投诚的诸部，如斡亦剌B14（Oirat）和弘吉剌B15（Qonqurat），都被收纳为他的部属和麾下，得到另眼相待;但对那些顽固不化和反抗者，他用灾害之鞭和毁灭之刃把他们杀得七魂出窍，直到各部成了清一色，听命于他为止。接着他制定新的律令，奠定法治基础;他们的陈规陋俗，如盗窃奸淫，他一概予以废除;其中一些已在前一章谈到。

我从可靠的蒙古人那里听说，这时出现了一个人，他在那带地区流行的严寒中，常赤身露体走进荒野和深山，回来称:“天神跟我谈过话，他说:‘我已把整个地面赐给铁木真及其子孙，名他为成吉思汗，教他如此这般实施仁政。’”他们叫此人为帖卜-腾格理B16（Teb-Tengri），他说什么，成吉思汗就办什么。这样，他也强大起来;因为他身边有大群信徒，他产生当权的欲望。有天，在酒宴上，他和一个宗王争吵B17，那个宗王就在宴会中央把他狠狠摔在地上，以致他再没有爬起来。

简短说，当这些地方的骚乱平息，各部都成为他的军队，这时，他遣使契丹，随后又亲征，杀了契丹皇帝阿勒坛汗B18（Altun-Khan），征服契丹。他还逐步征服其他国土，这将在后面分别叙述。

注释

① 这章确实是个简述，没有提到他早年的变化，他跟札木合（Jamuqa）的敌对，他对塔塔儿、蔑里乞（Merkit）和乃蛮（Naiman）的战役。有关他侵入西方前的生涯，见《元秘史》、斯米尔诺娃译拉施特，弗拉基米尔索夫的《成吉思汗》、格鲁赛的《世界的征服者》。

② 乞颜（Qiyat， Kiyat），实际是蒙古孛儿只斤（Borjigin）族的分支。

③ 原文作TMRǰYN，由此得到Temürjin，但据B本和C本，应读如TMWǰYN。这两种形式都是可能的，但铁木真（Temüjin）之形出现较早，而且是《元秘史》、《元史》、《圣武亲征录》中采用的形式。此名的词原是temür“铁”，意指“铁匠”。由此可解释为什么卢不鲁克把成吉思汗说成实际上是铁匠（柔克义，第114页，249页）。据《元秘史》、汉文史料、拉施特，成吉思汗出世时，他的父亲俘回一个塔塔儿部长，叫铁木真兀格，并以此名称其子。

④ 《古兰经》，第ii章，第111节。

⑤ 刊行的原文作SAQYZ，即Saqiz。穆.可.转引伯劳舍的一个注，意思说，撒乞思和乃蛮相当，因为突厥语saqiz和蒙语naiman都是“八”。如伯希和指出（《亲征录》，第220页）此说有两个根本缺点。第一，突厥语的“八”，不是saqïz，而是sekìz;第二，汪罕决非乃蛮部长，反倒是乃蛮人的死敌，常跟他们打仗。伯希和提出，诸抄本中的SAQYR（孟买版瓦撒夫书第558页亦作此形，本书之SAQYZ是由编者所订正），应读如此处采用之形式，即SAQYT。这个形式和拉施特在克烈诸部中提到的SAQYAT，即Saqïyat，相符合（贝烈津，第Ⅴ卷，第95页，第Ⅶ卷，第122页;赫塔吉诺夫，第128页）。此名在贝烈津的译文中被省略（第Ⅶ卷，第122页），多半因为它仅见于他的一个抄本，其后为一空白。在赫塔吉诺夫中，诸部排列的顺序不同，Saqïyat（他写作Sakait）排在Qonqïyat之后，非如贝烈津把它排在Jirgin之后，空白处是一短句:“他们也是一支部落。”

⑥ 卢不鲁克的unc，马可波罗的unc kan，后者认为他就是长老约翰（Prester John）。实际上，汪是中国称号“王”的蒙语读音，这是金国授给他的封号，以褒奖他参与一次共同对塔塔儿的战役。见格鲁赛，前引书，第117-120页。他的真名是脱里（Toghrïl）（蒙语读作脱斡里勒To’oril）。有关他早期的活动，见《元秘史》，第177节、格鲁赛，前引书，第116-117页。他的人民，克烈部人，或为突厥血统，是聂思脱里基督徒;他们住在杭爱、肯特二山间的鄂尔浑、图拉河沿岸。

⑦ 原文作KLK，如穆.可.指出，这必定是KSLK或KŠLK的讹误。此句在拉施特中写作Qïshlïq（QYŠLYQ）、《元秘史》中作乞失里黑（Kishliq）。乞失力在成吉思汗西征后的回师途中，仍跟随他。见韦利，《长春真人西游记》，第118页。

⑧ 意思是:“移动很短一个距离”，因为从上下文看，显然他们并没有把营帐带走。

⑨ 志费尼的这条史料令人感兴趣。无论是《元秘史》，还是拉施特，均未提到汪罕攻击成吉思汗空营之事。

⑩ 从史料看，不清楚班朱尼是河名还是湖名。伯希和，《亲征录》，第45-47页，很详细地讨论了它的地点，并得出结论说，它应当沿克鲁伦河下游去寻找。但可参看洪煨莲，《钱大昕咏元史诗三首》，第20-24页，注④。

B11 没有别的史料提到班朱尼之战。这可能指合剌合勒只惕额列惕（Qalqaljit-Elet）的战役，成吉思汗在此地取得“实为失败的皮洛士（Pyrrhus）之捷”（伯希和，前引书，第46页）（皮洛士为埃皮鲁斯王，他在一次对罗马人的战役中，虽然打胜，但损失极重，皮洛士之捷就因此指得不偿失的胜仗——中译者注）。见《元秘史》，第170-171节，斯米尔诺娃，第124-126页，格鲁赛，前引书，第157-160页。

B12 据《元史》为1203年（见柯劳斯，第21页）。

B13 指所有随成吉思汗参加班朱尼之战的人。见斯米尔诺娃，第126页，格鲁赛，前引书，第171-172页。《元秘史》没有记载众人“饮班朱尼河水”的事，其真实性令人怀疑，但这里可参看柯立福，《班朱尼誓约的史实性》。

B14 贝加尔湖西岸一支森林部落。

B15 QNQWRAT。拉施特的Qonqïrat，及《元秘史》的翁吉剌惕（-Onggirat）。成吉思汗的长妻孛儿台（Börte）出身于这支居住在蒙古最东边的部落。志费尼对此名的拼法是有意思的。伯希和（《亲征录》，第406-407页）称:“Kunkurat之形为霍渥斯，第Ⅰ卷，第703页，及第Ⅱ卷第14页所正确采用，在艾利斯和罗斯的《塔里黑-亦-拉施底》第16页中，作为一例出现;它并非没有根据，没有出处。”事实上，它来源于志费尼采用的形式，此形多半又可解释为一个假设的语原:突厥语qonghur“褐色的”、“栗色的”，以及at，“马”。

B16 原文作BT TNKRY，应读作TB TNKRY。帖卜腾格理的意思是“极神圣的”，实则为一种称号。这个珊蛮（shaman）的真名是阔阔出（Kökchü）。见格鲁赛，前引书，第225-228页。

B17 据《元秘史》，第245节，他是成吉思汗的幼弟，帖木格-斡惕赤斤（Temüg-Otchigin）（志费尼的斡赤斤Otegin）。他和帖卜腾格理在成吉思汗面前角力了一阵，然后都领命而出，帖木格在门口布置了三个人，他们拿住帖卜腾格理，拖到一旁，折断他的脊骨。同见格鲁赛，前引书，第229-232页。

B18 指金国皇帝，突厥语altun和汉语的“金”一样，都义为“黄金”。马可波罗的金王。金是满洲北部女真（Jürchen）族长采用的朝代号，女真人在公元1123年把契丹（辽）朝赶出中国北部。其实没有一个金帝是被成吉思汗杀死的，这里多半指窝阔台统治下金朝最后一个皇帝在1234年的自尽。见后，第195页，同见格鲁赛，《蒙古帝国》，第2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