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玫瑰
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窗外响起了落雨声。或许是雨声太大,又或许是身边多了个人不习惯,辛星无论如何都睡不深,雨声响彻整夜,不似耳语温存,起不到丁点儿的安眠的作用。到了凌晨或许实在是太累了,才得了些许浅觉。
早上沈流川醒来时辛星还在睡,只见她双眼的肿胀已经退去,眼底却多了些青灰,应该是这几天累着了。他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多,于是将安眠留给她,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今年这一批交换生的签证已经下来了,等过了年就可以出去,不过些事情还需要沈流川去收一收尾。
工作处理到一半,忽然听见辛星一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抬头只见辛星抱着被子,睡眼惺忪,迷离得像一只猫。
正是这一幕,沈流川想要结婚的欲望在心中怒不可遏地燃烧起来。这是一种暖洋洋的情感,简而言之,可以称之为“幸福感”。沈流川合上笔记本来到床边坐下,俯身亲吻辛星。
“醒了就睡不着了,刚好想起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就起来处理一下。”
“嗯,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昨晚没睡好……”
“要不要我陪你?”
话音未落,还没来得及辛星反应,沈流川就已经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与此同时将她小小的身躯揽进了怀。
整整一上午,沈流川和辛星一直腻在床上,起来时已经下午一点了。
揽衣推窗,一场雨将整座南京城都笼在了烟雾迷蒙之中。好在此时雨势渐小,虽还淅淅沥沥,倒也算是可以出门了。
雨小了,雨便成了一种机遇,迫使辛星和沈流川二人不得不拥挤在一把雨伞之下。走在路上,羡煞旁人。
有了肌肤之亲,肢体的接触便再算不得什么了。沈流川曾经的绅士手,如今能名正言顺驾轻就熟地揽在辛星的肩头,而辛星的手,也顺从地搭在沈流川的腰上。
走过这座城市,辛星心中俨然没有曾幻想过的那份深沉。曾几何时,她觉得如果来南京,她一定会是抱着沉重的心情。一如陈奕迅歌中所唱的: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而今身边有了沈流川,心境便有了质的变化。如果父亲看得见,或许,他也会觉得欣慰吧……有些话憋在心里,经年累月便积成了内伤;如今说出来了,反倒觉得释怀了。
逛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就启程回桐城了。在车上辛星给母亲李娟打了个电话,说起户口本的事。起初辛星并不愿提及事由,只说有用。沈流川开着车,隐隐也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勃然大怒:你是不是又想着要迁户口了?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流川讶异于对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只见辛星脸色煞白,又带着些许无奈,最后只淡漠地回了一句: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顿时语塞,而后又像收回了所有情绪似的,问了句:是之前提过的那个大学教授吗?
“嗯……”
“那……我把户口本给你送过来吧?顺便,我也见见他,女儿结婚,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先见见未来女婿吧?”
话风突变,判若两人。
辛星无力反驳,挂了电话后望向窗外。
沈流川看不见辛星此刻的眼神,但是他觉得,这一刻,她该是落寞的。于是挪出一只手覆在辛星手上:“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对于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辛星一下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沈流川笑了笑,直言:“请君观此理,道道甚分明。”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辛星的手背,颇有一番教书育人的姿态。
辛星咀嚼了一遍前话,明白了,这是在劝慰人呢……
于是嘴角终于扬了扬:“你这教授头衔果然名不虚传,连宽慰人的话都说得这么书气腾腾的……”
可是有些事,明明道理都是懂的,可人的七情六欲却没那么轻易地就让自己做主。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不单单是个理论性的问题,更是一个实践性的问题。世人皆知杞人忧天无用,可是能达到“道道甚分明”境界的人,又能有几人呢?辛星望着沈流川沉稳的样子,忽然觉得沈流川该是这类人……这样一想,辛星忽然就松懈下来,反倒觉得是自己不够豁达了。
“沈流川,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呢?”
沈流川快速扫了她一眼,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出一句。他思考了几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角细纹浮动,泛起了丝丝笑意。
“笑什么?”辛星不解。
沈流川言笑晏晏:“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天晚上在琴行?”
难道不是吗?
“其实那天白天,我们就见过了,在图书馆,我就坐在你后面……”
辛星回想了一下,大吃一惊:“那……那我跟方木洋的事?”
沈流川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嗯,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辛星瞠目咋舌,还未能缓过来,沈流川便又补了一句:“你说这算不算是咱俩的缘分?那日白天我目睹了你的遭遇,晚上又被你的琴音所吸引……”
“是啊,还真是缘分……”辛星嘀咕着,“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跟他的事了啊……那你怎么从没问过我呢?”
“问什么?”
又是心照不宣的笑,沈流川把控着方向,辛星惬意地望着窗外往来的风景。过去的终将成为过去,眼下和未来,才是值得期许和盼望的,不是吗?
沈流川的车是丰田霸道,他开车四平八稳,没过一会儿辛星便有了睡意。等待醒来时天已经蒙蒙有些灰了。高架桥下的路灯悉数亮起,营造出一连串的辉煌。
“沈流川,你看那些路灯……”
沈流川瞥了一眼:“嗯,像一连串珍珠项链……”
辛星诧异地看他。沈流川感受到了辛星的诧异,便问:“怎么了?”
那年辛星得了父亲的死讯,独自一人坐高铁回家,从高铁中望出去,她也是这样的感受——那一盏盏的路灯,像极了一串珍珠项链,延伸至未知迷茫的某处……
玫瑰铺成的路看似瑰丽,可玫瑰都是带刺的,通往城堡的每一个脚印,都带着血。
而世界这么大,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造就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需要多少的缘分,才能让两个人相守到白头呢?
“沈流川,你真好……”
又是这一句,千言万语的赞美或黏腻在情深意浓的时刻总显得贫瘠,相反,最原始的情话,更能道出人内心的真挚。
下了高速,离烟雨江南仅剩五分钟的距离。
车子还未靠边,辛星远远就望见门口梧桐树下坐着一个人,只一眼,她便知道,那人定是方木洋无疑。其实一号那天方木洋就来过琴行,没见着辛星,看了辛星写的那几行字,知道她今天回来,便一早就等在这儿。
方木洋坐在花坛边,抽着烟,双眼涣散地看着路上往来的车辆。他在等辛星,又不单单是在等辛星。
一下车,沈流川便牵住了辛星的手。倒不是宣示主权,而更像是在为她撑腰。
“你怎么来了?我上次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小星……”方木洋本想说点什么,却陡然发现了沈流川和辛星牵着的手,于是话锋一转,原本准备好的所有忏悔与爱意,便都藏回了言语之下,“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吗?”
沈流川看了辛星一眼,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松开了她的手,只说:有事叫我……
辛星将琴行钥匙交给沈流川,沈流川当着方木洋的面亲吻了辛星,而后径直去了琴行,期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方木洋。
“你跟他在一起了?”方木洋问得坦白露骨。其实不问也知道,刚才的那个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嗯……”辛星回答得坦然且坚定,“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们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做不成爱人,我也无法与你成为朋友,就这样吧……”说完,辛星绕过他就想回琴行。
方木洋拉住了她:“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小星,我不想就这样……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我想了很多,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都错了!我对胡嫣是责任,对你才是爱情!小星,你让我弥补你,好不好?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辛星从未见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方木洋,一直以来在她的认知中,方木洋该是高傲的,眼神,该是清澈如水的……可自从遇上的方木洋,辛星就坚信在爱情里也是有先来后到的,当初没有辛星的时候,难道他方木洋对胡嫣就不是爱情了吗?说好听点是方木洋移情别恋了,说难听点,不过就是自私罢了。亦或者再退一步讲,得不到的永远都是白玫瑰,得到了的,便就不懂得珍惜了。这是方木洋的缺陷,也是人性的弱点。
“方木洋,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更何况我已经不爱你了……”
沈流川站在屋檐下,梧桐树下所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