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课
这堂课是沈流川昨天回去后临时备的，原来的课程安排里，其实并没有这堂课。只是昨日认识了辛星之后，莫名地，沈流川就很想讲一讲辛弃疾。
“好……我们继续来讲辛弃疾。这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你们在高中时候应该学过，这首词的写作手法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们今天来讲一讲这首词所蕴含的情怀……尤其是最后一句点睛之笔：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为什么说是点睛之笔呢？你们还未经世事，所以说了你们也不懂。等你们真正懂了的时候，脊梁就差不多已经弯了，怎么弯的呢？被生活压弯的……”
又是一阵轰堂。
起初沈流川还有意无意地带过几个段子，到后来加入了自己独到的见解，情到深处，不免渐渐地慷慨激昂起来。辛星觉得他讲的已经不是辛弃疾，而是沈流川、甚至是她辛星的人生。
再后来，沈流川又讲了辛弃疾的另一首关于爱情的词——《鹧鸪天•代人赋》。辛星未曾听过这首词，却被其中的一句“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抓住了情绪。
怎么样的终点，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呢？人世间那么多的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又该到何处、何时去找寻到解脱呢？很多离别，说了再见也未必会再见，说了永远，也未必能永远……
学生们痴痴地听着，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学术的渴望；如若他们经历过世事、体验过生活，眼下就应该是与辛星一般，暗自咀嚼愁滋味。他们还未了解的是，年轻时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生活，长大了才发现，不经历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读不懂书的。
沈流川的一番解说，辛星觉得不像是对汉语语言文学的剖析，而更像是对生命哲学的解读。沈流川时不时地望向辛星，可不知何时，辛星已经垂下了眼眸。很明显，她在哭……
除去延伸的内容不算，沈流川花了一节大课的时间，就讲了辛弃疾的这两首词。临了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作为一名文学老师，我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矛盾体。站在学术的角度，我希望你们能通过阅读和经历体会到词人写词时的各种心绪，从而总结出属于自己的理解；可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出发，我又不希望你们能懂得个中滋味……总之，年少不懂词中意，读懂已是词中人……千般滋味，你们唯有亲身经历过、体会过，方能树立起属于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吧……”
学生们闹哄哄地收拾课本，还不忘调侃：
沈教授，怎么今天走煽情路线了啊？
是啊，跟以前风格迥异啊！
对啊！您以前的课那么幽默风趣，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深沉啊？
沈教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我看沈教授更像是失恋了……
……
沈流川也不恼，只是笑着与学生们打趣。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教室里便只剩下沈流川和辛星二人。
沈流川将教案装进背包，单肩背起背包迈步到辛星面前。辛星也已经站了起来。
“原来不是沈老师，而是沈教授……”
沈流川笑得爽朗，还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头衔而已，没什么可区别的。你要是不介意，我更喜欢你直接叫我名字……”
“嗯……我喜欢你的课……今天听你一堂课，你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发高大了……”
又是一闪而过的眼神，可就是这样的眼神！沈流川正是因为辛星这样的眼神，才临时起意开了这么一堂课。谈不上哀怨，但沈流川就是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忧伤。而她似乎又不愿别人触碰到那份忧伤，才会在内心悲伤的时候，依旧表现出恬淡的模样。就像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香水味，不浓烈，却让人一嗅难忘……
“喜欢的话常来，我的课堂我做主，只要别再迟到就行……对了，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也是你走之后才临时决定的，到了学校才想起没你的联系方式。不过好在你名气大，我一问就知道你在这儿了……”
沈流川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我的错我的错，请你来听课竟忘了给你联系方式了……那，我加你个微信吧？”
“好，我扫你吧？”
“不，还是我扫你吧，算是一种仪式感……”
“扫个微信还能扫出个仪式感？”
“那可不，你是女我是男，我扫你，说明我是主动的一方，一段感情里，但凡主动的一方，大多时候都会不忍被动的那一方受气……”语毕，沈流川又觉得这样说显得突兀，便又立马补充了一句：“额，我没有特指爱情，我只是觉得，任何感情都是这样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辛星被逗笑了，说：“那行吧……你是教授，教授说什么就是什么，错不了……”
“叮”的一声，一方朦胧的白色落入沈流川的手机屏幕，倒是挺贴切辛星的风格。沈流川没舍得点开看，注意到微信号下面显示的手机号码，便问：“这手机号码是你现在用的吗？”
“嗯……”
沈流川在自己手机上拨通了这个号码，辛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手机铃声也好听，是《安和桥》的间奏，不过是吉他的纯音版，一如她本人，云淡风轻……
“这是我的号码，我平时不怎么用微信，要是找不到我，就打我电话……”
“行……”
“差不多中饭的点了，一起吃个饭吧？”
“好……”
面对辛星言简意赅的回答，沈流川觉得又气又好笑，双手插起腰笑着质问：“怎么回事？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就是让你这么用的？敢不敢字再少点？”
“再少就没字了啊……”
“那才叫厉害呢！”
岂料辛星真的不再说话，沈流川有一种预感，对面这个人是要憋大招了！转而看向她，只见她戏谑地挑了挑眉，千言万语，便在这挑眉的动作中尽数展现了出来。面对辛星的狡猾挑衅，沈流川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为她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