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报恩

天色放晴，被大雨洗礼过后的山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一片清新的景象。

乌云散去，像被搅拌揉碎，阳光穿透而下，照在烟月湖茫茫的水雾里，幻化出道道七色彩虹，仿若在流水静湖上搭了座座云桥。

叶苏踩在湿漉漉的地面，走到挂着“三一三”匾额的水榭。果如他料想的，云水瑶在这里修炼。

眼前，她盘腿打坐，腰直颈正，双目半阖，吐纳行气，神识可见周围飘散的灵气，一丝一点地流入到她的体内。脸上容光焕发，赤唇红腮，微风里长发飘扬，半遮着眼，清丽中透发着宁静的气质。

还有2个月，61天，就是修真高考。

云水瑶眼皮微动，抿了抿唇，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用功，花在修炼上的时间更多，因为自己的修炼进度和其他人相比，差了三瓶增气丹。

虽然增气丹，他们吃了半年，吃出了抗药性，而且自己修为已达炼气境十一重，提升的效果不大，但一枚丹药里的草木灵气，也相当于在水榭潜心十分钟服气的量。

半个小时，看着不长，可也许自己距离十二重，十二道真气，甚至筑基就差那么一个小时的锤炼。

云水瑶神经绷得紧紧的，分秒必争，她的目标是江浙省最好的大学，临安府的天牧山，江浙省唯一一所双一流的修真大学。

虽然坐落在天牧山的天牧大学，在对外招生上设有保护机制，每年1300个名额，按惯例四分之一特别关照临安府户籍的学生，四分之一提供给外州外省的学生，剩下二分之一还要劈成两半，分闵浙州的闵建省一半，落在江浙省的考生头上的，只有325个名额。

当然，以云水瑶宁甬一中年级前十五的实力，这只是一个小目标，她努力的，是40天以后在五校联考的提前招上能大放异彩，就像去年的陈雪素，因为她内心藏着一个更大的目标。

行气紊乱，真经的品级不高，而且心境起伏，太过浮躁。

叶苏望了眼云水瑶引气导体时，从呼吸间灵气的波动就能看出真经的契合度，及运用的瑕疵错误，他不打扰不点破，悄无声息地坐在水榭靠外的环椅上，翘起两郎腿，一副闲人姿态地欣赏烟月湖的景色。

练一个小周天，云水瑶不自禁地皱下秀眉，自觉这些天每天修炼十个小时的身体有点吃不消，几处经络几处穴位隐隐作痛。

再练一个，再来一个就休息。

她咬牙坚持，双手高高举起，轻轻沿半弧两边放下，抱圆胸前。水榭里布置着送入凉爽冷气的清风阵，然而此刻，白皙的额头凝出几粒汗珠。

修道讲究个清静无为。这么极易入魔走岔的修炼，看起来这个清冽坚强的小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及待地想提升实力。

叶苏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这次酬恩的礼物送得再合适不过。

拍了拍手，潜游在丹田气海里的鲲鱼露出头，发出一丝鲸豚般的清亮鸣叫，口中呼出轻轻的风，似丝绸轻拂在云水瑶已有入魔迹象的脸上。

“够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在云水瑶的耳边如黄钟大吕，肃穆庄严，提神醒脑。一瞬间，将她从悬崖峭壁上拉了回来。

“啊。”

云水瑶惊呼了声，双肩一抖，猛地睁开眼睛。就像做了一场痛苦且长的噩梦，呼吸急促，冷汗连连，心悸不止，忍不住地轻咳一声。

“咳咳。”

“我有快乐水和热水，你要喝哪个？”叶苏左拿可乐，右拿保温杯。

“不用。”

云水瑶的脸上残留着修炼过度的虚弱和疲倦，信手拿出贴身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看向坐在水榭门口的叶苏。

“你果然还是来了。”

当云水瑶“一不小心”刷学校论坛时，刷到叶苏赢了的帖子，就料想到叶苏会来找自己。只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叶苏通过什么手段，才能让炼气二重战胜赵凯，而且是帖子里所说的“摧枯拉朽”。

“你如果不喜欢看到我，下次一定吧。”叶苏打开可乐，又喝了起来。

看着叶苏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云水瑶深深地吸口气，缓和情绪。

论坛里的消息没错，他轻而易举就赢了赵凯，赢的突然，赢的干脆，赢的解气。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念头，即便在修炼的时候，偶尔会蹦出来，搞得自己心神不宁。

不可能是自己赠送的三枚增气丹，增气丹里的草木灵气再怎么补充，都不可能吃下三粒就突破三个小境界，它只是最低级的九品丹药，顶多提升到炼气三重。

云水瑶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审视一个男生，目光复杂，既好奇又渴望得到叶苏变强的秘密，朱唇半启半合，犹豫该不该问，因为太迫切想在五校联考前提升自己的实力。

四目相对，叶苏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次，一是兑现承诺，二是表示感谢。”

前者，云水瑶明白，后者，她疑惑道：“感谢？”

“不错。”

叶苏回寝室的一路上，就想好了灵石的分配使用。这次出门来水榭，袋子里备好了15枚低品灵石。

他全部取出，一枚枚依次摆在环椅上，道：“你给了我三粒增气丹，市场价值八九块低品灵石，多出来的就当是感谢你租借这个水榭半天的费用。”

“你哪来的灵石！”

10块灵石，云水瑶并不放在眼里，但它是从叶苏包里拿出，面色立刻一凝。

10枚低品灵石，折合成东国粮票，相当于三万块，是宁甬一中一个学生一年学费的四分之三，所谓穷文富武，修真一途讲究天赋，同样需要资源来提升。

所以，学校才规定，重点班、平行班的学生能够每个学期每月一瓶增气丹，折算起来等于学生学费里有一万二用在自己的身上。

可叶苏是无底楼的差生，在高一又经常给赵凯他们威胁霸凌，强取增气丹，勒索生活费，这灵石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是一般人在云水瑶面前，必定胡吹海吹自己一番。叶苏没这个习惯，也没这个兴趣，言简意赅道：“自然是赢来的。我把你的增气丹卖了，当赌资赌了，然后赢了赵凯，便赚了一些。”

“什么，增气丹你一粒都没有吃！”云水瑶霍地站起来，神情比叶苏拿出灵石时还吃惊。

“品相杂质如此多，味道这么差，服用岂不是浪费，不如卖作钱。”

“差？”

云水瑶失色道：“你知不知道，一枚增气丹，摄取的灵气相当于2枚半的低品灵石，比直接炼化3枚灵石只好不差，更容易吸收入体。

叶苏懒地争辩，回避道：“想法不一，无须多论。总之我给你，只是归还本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虽然三枚增气丹给我，我想还你三枚增气丹，不过找起来麻烦，就干脆等价的灵石给你。”

“刚才你也说比起3枚灵石只好不差，那就再加3枚。”

云水瑶冷眼看着叶苏，压下对他赚了多少的好奇，双手交叉抱胸，语气疏远又倔强道：“不用了，我给你只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怜你帮你一把，并不想向你讨回什么，你也不用给我什么。”

叶苏瞥了眼，尽管她隐藏得很深很好，到底瞒不过明察秋毫的自己。

没有拆穿，从书包里取出一本子，自顾自地讲道：“还有这个，如果不嫌弃，照上面的修炼吧。”

“这是什么？”

映入云水瑶圆溜溜眼睛里的，就是普普通通记笔记的本子。

琼鼻一皱，清冷俊秀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可爱的生气样，仿佛在问，你在戏弄自己。

“真经。”

“真经？”

云水瑶怀疑道：“谁会把真经写在这样的本子上，写出的来是真经吗！”

“你自己练练看就知道了。”

叶苏呷了口可乐，这是他从图书馆二楼找到适合女人修炼的三本真经里的一本，品级不差，天阶上乘，修行时气畅温和，像水一样滋润洗炼真气，以达到精纯明澈，不必费心锤炼，更不容易伤害到身体，再适合不过云水瑶这种修炼水行根基的女修士。

“认真的？”

云水瑶喃喃自语，露出欣慰的笑容，摇了摇头婉拒道：“我很感谢你能够想到送我这些。但是……”

难道我要说我修炼的真经，是母亲花大半积蓄从拍卖行拍到的地阶下品。短短三年，依仗它我才能超越普遍炼气七八重的同龄人，进入宁甬一中前十五名。

还是说你给的真经能让我筑基不成。就连自己地阶下品的《刹土沙龙经》，暂时突破不了筑基境，非要有筑基丹助力，不然再花几年才能破开瓶颈。

“我只是给你，就放在这里，收不收，用不用，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叶苏办完一件事，起身歪歪扭扭地站着，懒散道：“我言尽此，现在，该兑现承诺，照约定，跟我说说指使赵凯，欺负少年——”

他忙改口道：“针对我的，背后到底有谁，都是什么人？”

“你真地非要知道吗？”

云水瑶无奈地轻叹，柔善地劝道：“你不要以为对付得了赵凯，就有能耐对付得了他们，寡不敌众，那可是一群人，而且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不能等你姐姐回来再报仇嘛！”

“对他们怎么做，是我的事。该不该我知道，是你的事，你承诺过，就如数告诉我。”

叶苏全然不理，直截了当地问道：“除了教务主任赵德祝的儿子，赵勇，还有谁？”

“你知道了？”云水瑶眉尾一条，向前走了几步。

“两个男的，一个假正义装斯文，一个心机深心眼小。还有一个女的，爱慕虚荣，还很丑。”

叶苏伸出三根手指，他故意没说他们的境界，男的两个与云水瑶在伯仲之间，都是炼气境十重前期，那个浓妆艳抹穿着华丽的女人，倒是差他们三个太多，修为只有九重。

“看来你果然见过他们了。”

听到对黄誉、韩鸣、殷媛的评价，云水瑶抬手掩嘴，看人真准，随即嫣然一笑，道：“那还需要问我吗，你可以直接去调查，身份很快就知道。”

“我喜欢讲诚信，就像我比较重恩怨。”

叶苏保留着他前世宁唯道的行事作风，睚眦之仇，百倍讨还，米粒之恩，涌泉相报。

“可以。”

云水瑶灵光一现，转动闪闪发光的星眸，道：“但我告诉他们三个人，对应的，你也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因为我只答应过会告诉你，可没有说怎么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方式和条件。”

“哈哈。”

叶苏轻轻一笑，望向云水瑶，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动机，真像她亲口说看在陈雪素的面子上，帮了忙就是帮了忙，叶苏领这份情，区区13枚灵石，一本天阶上乘真经，自认为已经做到自己报恩的标准。

不过男人嘛，对女人总是要大度大方点，何况是漂亮姑娘。

“你问吧。”叶苏点点头，“不过，你先告诉我一个人，再问我一个问题。”

“韩鸣，高三一班，年级排名第5，就在我左边左边的水榭，炼气境十一重，比我强一分，他爸爸韩朝周，是筑基境修士，营建署的署长。”

云水瑶简单地介绍完，开口问出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是怎么赢的赵凯？”

“无他，大力出奇迹。”

叶苏做个了挥棒的动作，斩钉截铁道：“他的力气没我大。”

“这是什么回答！力气？难道不是你的修为，或许说是什么……”

云水瑶受困于惯性思维，实在想不出又穷又瘦又弱的叶苏，怎么赢的赵凯。她突然萌生一股悔意，早知道她不该碍于面子，施展蝶燕步离开，亲眼目睹他们的比试，可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联想到帖子里描述的战况，她问道：“是你使的那套棒法比狂风剑法要强，是不是！”

“先告诉我第二个人。”

“黄誉，高三一班，年级排名第3，炼气境十二重，他们黄家在宁甬府蛮有势力，五代以前就扎根，算上他爸爸黄施仁，出过两个筑基修士，黄施仁是宁甬府民政司司长……”

云水瑶说了一通，话锋一转：“我不问你那套棒法比不比的过狂风剑法，我想知道你使的那套棒法叫什么？”

“新打狗棒法。”叶苏眨动戏谑的眼，玩味道。

“你是在开玩笑嘛？”

“我可以提前回答你，不是。最后一个女的，叫什么？”

“殷媛，高三三班，殷家的二小姐，跟你姐姐陈雪素从大一开始就有过节，跟赵凯欺负你一样，她也欺负过你姐姐。后来你姐姐回到平行班，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云水瑶回忆中感慨万千，接着道：“你们姐弟，在复仇这件事上，倒是一个性格，根本不考虑他们的背后又牵扯什么根系。殷媛的爸爸在临安、宁甬两府经商，她姐姐在悬剑大学读书，两个人都是筑基境……”

“怎么样，听了你还觉得你对付得了他们？连你姐姐，在筑基前，要不是被碧落大学录取，有学校庇护，依他们三个人的性格，早就报复你姐姐了，又何必牵连到你的头上。”

说着，她流露出无奈同情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叶苏人畜无害的脸，心里苦笑，你可怜他，谁又可怜我。

“其实，其实你姐姐即便筑了基，也只是自保。要想以牙还牙，必须修炼到后期大成才行。”

“官几代，富几代，修真几代，好啊，过瘾，这才过瘾。”叶苏仰天大笑，转身离开。

“喂，慢着，我还没问最后一个问题。”

叶苏转头，回眸笑看云水瑶，摆出无辜清白的神情，道：“我不是已经回答了，新打狗棒法，我没有开玩笑。”

云水瑶微恼道：“这不算！”

“好吧，那我就免费送一个，我的新打狗棒法确实比狂风剑法强，它再狂顶多吹吹落叶，我这棒法专门打这些个几代。”

叶苏撂下话，挥挥手，一步不停地离开水榭。走下台阶前，他凝声道：“再送你一个提示，最好翻翻本子上的真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到红土林找我。”

“你把灵石拿回去。”

话一出口，云水瑶运转身法，刚追出水榭，然而叶苏的身影格外诡异缥缈，明明没有任何身法的架子招式，轻轻一步就出现在十米开外，越走越远，消失在红土林里。

“他的身法！”

云水瑶两目圆瞪，在闷热无风的雨后站了片刻，终于回过神反身，走回水榭。

是什么让软软弱弱实力低下的他变成这样？

这些天，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脚刚踏完最后一级台阶，突然云水瑶驻足不动，侧目而视，视线指向环椅上的本子。

清风阵一刻不停地吹出凉风，纸页翻动，一页一页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她眼波潋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