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短棍打蛇
宁甬一中的武考时间，一贯从白天8点半开始，中间到12点整，午饭午休一个半小时，再从1点半一直持续到6点，共计八个小时。
眼下夕阳西斜，体育馆外一片火红朝霞，光线落在剔透的流光石上，彷如白云流水，微微流动，美不胜收。
馆内6个长框的考场战况激烈，如火如荼，各个休息室的大屏幕，无时无刻不在实时更新着排名。
就如往常一样，战火一开始爆发在C到G区蔓延，而A、B两区，暗潮汹涌，相互试探，点战机总在重复地报送点到名的考生放弃挑战的讯息，他们一如既往地保存实力，一片死水里个个像潜伏在水草珊瑚石缝里的肉食鱼，只等沉不住气的鱼最先暴露。
“第56名，炼气境五重后期，叶苏，你被第30名，炼气境六重后期，乔守信挑战。你目前处于免战时间，时间从3:36:17开始，直到明天10:36:17结束，这段时间你可以拒绝任何考生的挑战，你有1分钟的时间思考，是否接受该考生的挑战。”
“提示，若接受挑战，免战时间会默认放弃……”
站在点战机前的乔守信主动出击，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不是吧，无利不起早的乔守信居然会找事，找的还是叶苏，难道赵凯一战输了灵石，要报赌输灵石的仇，哈哈！”
一反常态的举动，惹得A区相熟的考生们猜疑。
同样是重点班的学生嗤之以鼻道：“会不会贪吃蛇又做成了一单生意？”
“不像，你仔细看贪吃蛇的眼睛，明显感觉到杀气，绝对要动真格。”
“咦，还真是。但是可惜，叶苏有免战时间，直接可以拒绝。”
“别忘了我说的，你要是敢拒绝的话——”
乔守信脸色难看，阴沉得仿佛滴出水，他被叶苏不识抬举彻底激怒。
“听了听了，一路上重复四遍，你可真是一个复读机。”叶苏当着大庭广众，毫无注意地拿出纸巾，包裹手指插入鼻孔中，使劲地抠了抠，要被前世把他奉若神明的剑修们得知，准会信仰崩溃，心魔附体。
“想好怎么搭配没有，我这人比较有耐心，可以等。”他真心觉得这桩生意大有钱途，语气无比认真。
“你不会真以为赢了两场就能跟我装吧，不会吧？”乔守信扬起手臂掩住嘴，极为阴柔地冷笑。“不过谁让我做生意向来和气，不跟你计较，倒计时十秒前最好掂量清楚，别怪我没再三提醒你，入学前都是签的免责，自己被打坏了只算实力不济活该，追究不到我头上。”
叶苏模仿复述道：“倒计时十秒前最好想清楚……”
乔守信眯着眼，眼缝里看人，据他的直观叶苏的确有实力，可是量他想不到自己藏的更深，可以说在重点一班里，凭实力能稳居十五十六名，甘愿屈居末流，纯粹是为了考试时做假赛生意。
“呵，既然不接受我的美意，那就试试吧，呆会儿尝了苦头，你就会后悔自己的言行多么愚蠢。”
望着大屏幕的倒计时进入30秒内，然而叶苏迟迟没有动作，他愈发蔑视道：“怎么，怕了不敢应战，宁愿你朋友当替罪羊？”
“你是不打算选喽。好吧，我就知道你的价目表不合理，你看你都不会选，又怎能让人选？”
迎着众人冷漠中带惊异的目光，叶苏感觉到乔守信隐含的急躁愤怒，不觉好笑，随即按下大屏幕的绿色圆圈选项。
“第56名，炼气境五重后期，叶苏，接受挑战。系统清除该学生免战时间，请056、030号两位考生立刻到2号考场就位，如若3分钟内其中一人尚未到场，将视作认输且缺考处理……”
音响播报的声音立刻缭绕在篮球场。
“哈哈，麟超，看你的样子，无功而返吧。”
同是剑道社精英的高驰一见空手而回的孔麟超，深知他阴谋勾当的自己不留情面地大笑。
“这个叶苏情商太低。”
孔麟超在自己的小圈子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憨厚的面孔变得尖酸刻薄，流露出有底蕴的修真家族该有的自负骄傲。他一想起刚才叶苏不识好歹地回绝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撇撇嘴道：“给脸不要脸，明明给他台阶下，借他灵石少受罪，偏偏逞强，竟然觉得两个平行班的垃圾可以跟我们一班比，简直笑死人！”
“你觉得他必输？”
背朝人的高瘦男生，独坐在沙发椅，拿着绸缎方巾擦拭无框眼镜，然后戴在高挺的鼻子上，清俊的脸上多出几分斯文和气，抿嘴一笑，即便陌生人都倍感亲切。
孔麟超看向班级第一更是年级第一的章书文，充满敬畏，不敢托大，如实说：“班长，我跟贪吃蛇交过不止一次手，当着你们年级前五不怕说出来笑话，我觉得他比你们只弱了一些，如果认真起来，以他的‘银环鞭术’，我根本赢不了。”
章书文回眸，在他的视线中，大屏幕里的叶苏正在随意地挥舞一根甩棍，笑道：“他可是陈雪素的弟弟。”
“书文，乔守信的实力我们是知道的，班级中游的水平。”
作为年级第三的高驰姿态十足，羽扇纶巾，穿汉服，留长发，年仅十六，喜欢故作深沉成熟。
“就因为如此，才说不好。乔守信的极限我清楚，可叶苏呢，你们见过他的极限吗？”
……
“时间到，请考生上前，准备战斗，倒计时3秒以后正式开始。”
背后的兵械架伴随机械女音，自动拉出考场范围，叶苏左右脚岔开，一前一后斜侧着身体，手握甩棍的棍把，棍尾朝下，往上猛提，然后向下一顿，半臂长的棍身瞬间抖出，棍头直指前面。
“甩棍？”
挑选的武器出乎乔守信的意料，跟观察搜集的情报完全不同。
叶苏对战赵凯时虽然喊的是“打狗棒法”，自己目睹过录像视频，仔细琢磨轨迹招式，所谓的棒法分明就是剑法，而且跟秦贲的比试下来，更能确认是不低于玄阶中品的剑法。
舍弃自己引为依仗的剑法？
乔守信面色凝重，缠绕在单臂上的九节鞭叮叮做响，四菱两刃的鞭头尖角，在灵气的驱使下宛若毒蛇的蛇首，摇头晃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蓄势待发。
“你放着擅长的剑不用，居然用棍！”
他以气驭鞭，做好防守的姿态，警惕地试探。“图书馆二楼我也去过不少趟，学校收藏的棍法比鞭法都要少，印象中最高的只是黄阶中品的《敲山棍法》，你居然舍强逐弱，不用剑法！”
“打蛇当然用棍棒。”
叶苏面色平淡，选了甩棍为什么拘泥于棍法，粗重的素振棒可以作剑，碎裂的断剑可以施展剑法，对于对剑大彻大悟的剑修而言，“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并不是空话，所谓的刀剑枪戟，都是攻击的延伸，人不能被物所奴役。
乔守信的修为在一年级里算佼佼者，可眼界、境界远远比不过叶苏老妖怪的级别，依然心为形役，为物所累，一叶障目，积累最多的修炼资源堆积出照旧是庸俗不化的修士，前途钉死于此。
他侧头瞥了眼考场右后方安置的固定摄像机，“王璞，看清楚了，我最后再用一次。”
荧幕前的王璞，正满脸疑惑叶苏又叕从哪里学来的棍法，忽地一听，如遭雷击，目瞪口呆，空茫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被指导“扫叶剑法”的苦痛记忆。
不是，慢着，扫叶剑法明明是剑法吗，怎么用起棍棒了！
王璞纳闷，面对面的乔守信更纳闷，只见叶苏眼睑低敛，双目微垂，好似老僧入定，完全感应不到冲动澎湃的战意，犹如一口枯井，泛不起波澜。
他想后发制人？
手臂上的九节鞭，手腕粗宽，活脱脱像蟒蛇绕着游动，乔守信紧握鞭把，细细地审视，不敢轻易松懈，伸出足以舔到鼻尖的猩红舌头，来回摩擦下唇。
“念在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可以让你一招，你先攻吧。”他冠冕堂皇地谦让，试探虚实。
叶苏一动不动，如若未闻。
乔守信见状，越发慎重，就如章书文说的，他的极限在哪没人知道，知道他之前的比试留有余力，但不知道留了多少力。
二人对峙陷入僵持，负责2号考场的主考官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眼珠在眼眶里骨碌转动，左顾右盼，场上凝重的氛围，自己从事修真教育以来见多不怪，比方上一场自己班里的五十四名对五十一名，如若不是攻擂方有时间限制，只怕会一直耗下去。
乔守信无论境界，还是战斗经验，都高于上一场的考生，目光触及叶苏全身上下，一时间找不到破绽。
眼里精芒暴绽，既然找不到，就逼他现形。
他手臂向外一甩，猛地狂喝一声，打破沉沉死寂的同时，运转灵气涌入到鞭上，连接鞭节的响环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纤长的九节鞭彷如一条轻柔的绸缎白练，随手舞动，斜着直立的人体从左到右，抡起一个形似“8”的正八舞花。
陡然间，鞭上凝而不散的灵气随掀起的气流，和风成刀，立刻化成无形无色的几道气刃，轰然射出，声音尖利，跟秦贲使用的一品烈风符不相上下。
撕拉，呼啸地撕裂开如薄纸般的空气，一息间已经斩向十米开外的叶苏。
“呼。”
叶苏轻轻地一吐一吸，翻涌在丹田的气海巨浪滚滚，深邃玄冥的海面刮起旋风，裹挟海雾里浓郁精纯的灵气，从鼻息中缓缓呼出，方寸之地，无风自生，衣角微微浮动，仿佛置身在旋风中。
两道气刃好似两排子弹，呈“X”地打在气流运行的旋风罩笼，如同两团气流相撞。
砰的一声，考场上响起空气爆炸的音爆声，炼气境七重的气刃瞬间化为乌有。
“圆气术。”
乔守信眯着眼不以为怪，两道气刃只是简单的试探，没有倾尽全力一击。
视线中叶苏纹丝不动，不容犹豫，马上催动银环鞭法里的蛇舞步，满是肌肉的细腰妖异摆动，两腿仿若无骨，歪歪扭扭，像一条蛇尾，完全是他走路的姿势步伐，竟不动声色地在日常里刻苦练功。
行进弯曲不直，犹如水平起伏的波浪，左右飘忽，已经融入到肌肉铭刻到骨头里的步法一经施展，蜿蜒里透着诡异，曲折中暗藏杀机。
同时摆臂摇动，九节鞭舞出鞭花，千奇百怪，仿佛漫步在绚丽花丛。
乱花迷人眼，尖锐如蛇牙的鞭头藏在其中，如同伺机响尾的毒蛇，每一次的舞动，鞭节便作鞭炮炸响，鞭鞭带响。
“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只要你肯交30枚灵石，我留你个半残！”
叶苏哈了口气，空手伸向前，四指朝内一弯，挑衅地比划。
“那你这辈子就当个废人吧！”
乔守信怒目圆睁，再发制人，鞭头在肩、颈、肘圆转缭绕，灵气加持的转速到达一个爆发的临界点，呼呼生风，吹得鲜艳欲滴的朵朵舞花愈发狂乱，只见一条匿藏拟身的花斑大蛇游动纤长的蛇身，在乔守信的爆喝下，猛然张开獠牙扑扑向猎物。
“白蛇吐信。”
鞭头像一柄飞刀，刺入旋风的罩笼中，非是有意为之的气罩随即破开一个口子，蛇首般的鞭头顺着洞孔钻入到鸟笼里。
乔守信抖碗拐肘，九节鞭嘶嘶发声，气运的鞭头好似生了灵智，变向甩头，尖刃亮出一道银光，仿佛吐出蛇信，再次扑来。
“灵蛇出洞。”
叶苏倏地睁开眼睛，无法形容死鱼眼里迸发出的寒芒，瞬即身形一动，后脚斜向左一步，侧头斜身，胸口几乎与鞭头擦过。
乔守信得势不饶人，挥舞九节鞭，接着背、肘，收放自如地改变出击的方向，整个鞭子犹如圆圆的磨盘，运行的轨迹平行地面，随紧逼轻快的步伐，一步一圆，亮银银的鞭节在体育馆的灯光下闪耀夺目。
“银蛇旋舞。”
轻喝一声，丹田内爆发出庞大雄厚的灵气，鞭节在脖颈、腰腹、小腿不断缠绕立体，俯视而下，手中的鞭子在高速旋转中，划出一个又一个银线形成的圆周，宛如飞石打在湖泊的涟漪，波纹正在一圈一圈猛烈地扩散。
撕拉，空气再次被横面切割，离它最近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隔板同样波及，激活布置的防御阵法，顿时浮出一个龟壳的虚影，触碰的波纹在上面划出一道道刮痕。
波纹同样冲向叶苏，他右手一撩，甩棍在眼前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裹带的灵气似匕首干脆利落地割断银光闪烁的线圈。
嗖嗖，一条条断线的风圈落在地面，地板上的防御法阵被激活，绽放出淡蓝色的熠熠光华。
“这是折枝剪叶？”
王璞死死地盯着大屏幕，刚才叶苏施展的无疑是扫叶剑法，目瞪口呆地注视，这一刻他对剑修的观念轰然坍塌，瓦砖碎成粉砾，毁灭伴随新生，在遍地狼藉中，新的升华的理解埋在废墟里，只等某个契机萌芽。
叶苏手拿甩棍如利剑，轻易地割断灵气丝线，在全力下安然无恙。
乔守信瞳孔放大，手上动作一顿。精明如他产生不详的预感，《银环鞭法》可是花了自己绞尽脑汁积攒下的大半家当，拍卖所得的玄阶中品的鞭法。
算得上是自己栖身重点班的依仗之一，居然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赵勇这份赏金果真不好拿。
“这个时候你敢分心？”
叶苏转动手腕，扫叶剑法虽然定级为黄阶中品，前世也仅被列为悬剑山庄剑修启蒙剑诀，但来历颇为强大，是自个的师父，悬剑山当代掌教闲暇扫地，扫遍悬剑山群山十二日，依循扫把挥舞的动作、扫地的痕迹步伐种种而创立。
招招式式看似简单随意，深层内蕴元婴境大佬的道悟，只有到至臻，彻底领会出扫叶剑法的真谛，才足以锤炼发挥出掌教无心插柳所成的剑势。
剑势于剑修的重要性，仅次于剑意。一套剑法只有形成剑势，才称得上大成，只有真正领悟剑法的精髓，切实绝妙地使出剑法应有的气势意境，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剑法的威力。
恰恰剑势，叶苏信手捏来。上下晃动棍身，如同劲风中抖动的枯枝，整个人的气息逐渐粗犷，步伐潦草狂野。
“风吹叶动。”
飕的一声，甩棍同人，仿佛秋风中零落的孤叶，不引注目，凭空消失。
乔守信不过恍惚刹那，忽觉迎面扑来一股秋风，不等反应，眼睛里倒映出一个人影。
他表情愕然呆立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敢动，眼睛向下一看，甩棍不偏不倚，正好抵在喉结位置。
“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棍头挑起乔守信惊愕的下巴，叶苏面若寒霜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