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秒睡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滂沱，看样子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千霜没急着下楼，在窗前站定，对着外面一株被大雨打蔫的芭蕉发了会儿呆。
再回头时，千霜发现床上的商衍已经陷入熟睡。
她鱼哥这什么毛病，睡眠质量这么好的吗，居然又秒睡了？
千霜走到他床前低头看他。
侧脸堪称精雕细琢的小仙鱼呼吸浅浅，睫毛卷翘，柔顺的银发铺了满枕，半遮半掩着白皙的脖颈，殷红的唇瓣微抿，显出些许脆弱。
千霜歪头偷看了他一会，忽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苦恼地想，这条鱼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勾引她，让她偶尔在某个瞬间把持不住自己。
劳资一定要稳住！
千霜为了防止自己被睡得毫无防备的睡美鱼诱惑，毅然决然地选择先去吃饭。
客栈的一楼是个食肆，这会儿因为路人进来避雨，一楼略显拥堵，不大的地方被踩满得泥泞，嗡嗡的说话声混在一起，环境十分嘈杂。
千霜要了一碗阳春面，边吸溜边听他们哔哔。
“听说了吗？帝都戒严了，什么情况？”
“我之前远远地看过一眼，一个个查过去，那阵仗——吓得我都不敢排队！”
“哈哈哈，你怕什么，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
“话说过几日花将军领的兵就要回帝都，是不是因为这个？”
周遭静了一瞬，惊疑的目光投向说话的女子。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自打一下嘴巴。
大家便心照不宣似的，换了个话题，称赞起镇国大将军大败龙清国的英雄事迹。
而就在不远处，他们口中的“英雄”一脸不爽地敲了桌子，对店小二喝道：“你们是个什么黑店，牛肉面只有一片肉的吗？给劳资加到正常分量！不然劳资砸了你这破店！”
店小二满头大汗地过来赔笑：“这……客官，本店的牛肉面真的就只有……一片肉。”
“哦？”千霜一筷子戳进油腻腻的桌子，瞬间入木三分。
她冷笑道：“你再想想。”
劳资是给了你多大的脸，才让你觉得劳资能被区区一片肉打发！
至少五片才可以！
店小二冷汗涔涔，苦着脸说：“好好好，就给你加几片——但客官，可不可以先把损坏桌子的钱赔了？”
“……”
很好，你这店小二很不怕死！
千霜得了不多不少正好五片肉，冷笑着把钱赔了……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多加五片牛肉的钱。
黑心店家！
诅咒你明天就倒闭！
千霜吃完最后一口面，不屑地瞪了一眼讪笑着的店小二，绕过喧闹的人群上楼去了。
关上门，一楼的嘈杂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千霜瞅了一眼睡美鱼商衍，见他睡得香甜，便无趣地移开眼。
睡睡睡，怎么这么能睡。
千霜心里也明白也许是白天的攻击耗费了他的体力或者是别的什么……况且他早上没睡，这会补补觉也正常得很。
千霜无聊地走来走去，微微闪烁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商衍身上。
唯一的陪聊陪玩对象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她只能自己找乐子。
千霜悄摸摸上床，朝睡美鱼无辜的银发伸出罪恶的手。
商衍侧卧着，睡得岁月静好，尚不知邪恶的人类对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
夜半，雨声渐小，千霜终于有点困了。
千霜好心放过已经被玩坏的睡美鱼，出门让小厮再加一条被子。
敞开的窗户悄然吹进沁凉的风，混合着雨的潮湿气息，微微带了秋意的寒，静默中千霜吹灭烛火，轻手轻脚地在商衍身边躺下。
商衍有规律的呼吸声十分催眠，千霜裹着被子头脑放空，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商衍于梦中惊醒。
光怪陆离的场景很快被头皮上熟悉的疼痛搅散，商衍懵住，来不及回忆糟糕的梦境，第一时间伸手去解救自己被攥在魔鬼手里的可怜头发。
魔鬼的睡觉姿势甚是霸道，明明不跟他同一条被子，中间也留着点空位，她一只胳膊硬是克服所有阻碍，精准地攥住了他的头发。
商衍拔出自己的头发，皱着脸捂住头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脱发危机。
等等！
商衍试探着往上碰了碰他头发，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掀开被子下床，四下看了看，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找到一面镜子。
人类的镜子跟海底城的水晶镜差不多，只是成像更模糊一点。
商衍慢慢走过去，撑着桌子，冷冷地看着镜子里浮现出来的那个人鱼：“……”
他眼角眉梢都开始冒出隐忍的火苗。
正巧这个时候，千霜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还没清醒呢，第一时间看到背对她站着的颀长身影。
“你怎么……”千霜打了个哈欠，话还没说完，商衍转过了头，千霜张着嘴呆住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霜拍着被子笑声惊天动地。
商衍顶着不标准的哪吒头，面无表情地看她。
之所以不标准，是因为被抓成哪吒头的头发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不尴不尬地披在肩头，还有好几缕被打成了辫子……一个词概括就是滑稽。
千霜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久，好不容易一抽一抽地停下，看见商衍那副被玩坏的模样，忍不住又喷了出来：“噗哈哈哈……”
商衍冷眼等她平复，平静地问：“笑够了？”
千霜这会儿才察觉到气氛不对，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杀气，而顶着哪吒头的小仙鱼看似平静的冰蓝眼眸中毫不留情地冒出“你快死了”的讯息。
她笑着笑着表情僵住了：“！！！”
千霜惊恐地看着商衍朝她走过来，气场有两米八——忽然想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鱼炸了也咬人怎么办！？
被那两排钢锯似的牙咬一口，她的骨头扛得住？
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小仙鱼还处于无敌状态……
被仙鱼散花散出来的冰针扎成刺猬，她还能活命？
千霜觉得自己要凉在这里。
为求活命，千家第十九代传人毫不犹豫抛弃了她不值钱的节操：“商哥哥！衍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一边喊一边往被子里拱。
商衍隔着被子按住她，闻言陷入沉默：“……”
这个不要脸的！
有求于人就喊点好听的，以为他会再上当吗：“出来！”
“我就不！”千霜倔强的声音闷在被子底下。
商衍伸手就扯被子，千霜在下面跟他拔河，一时间被子竟然纹丝不动。
只要我不出来，你就咬不到我！
千霜心怀侥幸。
商衍扯不过她，心情越发不美妙。
——小仙鱼平常不生气，一生气连他自己都害怕。
千霜突然发现商衍松开了按着她的力道，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没见他动作，不由犹豫要不要探头出去看看对方是否被气晕了过去。
千霜心想，小仙鱼性子这么软，能玩出什么花样——顶破天被他拿尾巴抽一顿。
千霜就慢慢探出头去。
探到一半，措不及防想起对方魔性的哪吒头造型，再配上他光风霁月的脸……她忍不住就要发笑。
等她探出脑袋，失望地发现如此经典的造型已经被黑着脸的小仙鱼抹杀掉了。
千霜刚叹了一口气，商衍便凑过来揪住了她的一把头发。
千霜露出迷惑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商衍冷冷地盯着她，压着恼火的声音显现出一种特殊的低哑……嗯，很欲，他凝视着千霜说：“道歉。”
千霜正试探地想拔出自己的头发，闻言粲然一笑，肆无忌惮地调戏他的神经：“我就不，你打我啊！”劳资就看看你这条小仙鱼能做到什么地步。
商衍闻言果然愣了愣，估计是从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气了好一会而才干巴巴憋出一句威胁的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是是是，我衍哥超凶！我好怕怕……哈——”千霜打了个哈欠，毫无诚意地附和他。
“……”是他真的不够凶还是这人脸皮真的太厚。
好得很！那他就让这没见识的人类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商衍揪着千霜的头发，窸窸窣窣地捣鼓，千霜对炸毛鱼口中的“代价”好奇得很，还特意坐起来方便他捣鼓。
过了许久……
千霜抱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抽搐，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哈？”
商衍看到人类脸上明显似惊惧的隐忍表情，神色渐缓，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知道怕了吧。”
千霜表情终于扭曲!
……所以代价就是把她的发型弄得比他的哪吒头更丑吗？!
他怎么能这么傻白甜!
——她怕，她真的怕死了！
她怕她一个忍不住就往死里日他。
“现在明白了？以后不要惹我。”商衍很认真地说，冰蓝色的眸子像一汪浩瀚的海，如有阳光落下，温和的海面折射出上粼粼如星的光芒。
千霜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那你知道惹我会发生什么吗？”
商衍将翘起的嘴角下压，微微歪了歪头，抿着唇略显迷茫地回视着她。
“……”他没来得及问，面前的人忽然凶狠地欺身而来，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后仰，没想到却被压过来的人顺势推倒在床上。
“唔——”身上的人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他不可置信似的微微睁大眼，一声闷哼压在了喉咙里。
“……”
他喉结微动，失神地看着很快起身的千霜，不知为何有点脱水般的干渴感。良久，他才问：“为什么……咬我？”
千霜背对着他，克制地看着虚空某一点：“不要说话。”
商衍被凶了一句，加上被咬的那一口，心中浮起莫名其妙的委屈感。
邪恶的人类一定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这么难受。
商衍微微垂下头，没再说话，散落的银发遮住他光彩尽失的脸。
千霜这次平复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人鱼的声音或许有某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凭她的定力，正常状况下不可能如此失态。
千霜皱了皱眉，转身想去察看商衍脖子上的咬痕。
这条鱼可能被刚刚那一下给吓到了，这会抿着唇不让她靠近。
千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放缓语气哄他：“抱歉，很疼吗？”
商衍这才抬起头，执拗地问：“为什么咬我？”人类的善变难道没有理由？
勾引她却不自知，这说不清是谁的错，千霜真是拿他无可奈何：“我求你，别问了。”
商衍就不说话了，只用一双剔透如玉的冰蓝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千霜一心只想将此事翻篇，故意含糊地说：“你这么可爱，咬你需要理由吗？”
“你再乱说！”商衍瞪她。
千霜没办法了，口不择言道：“好，我就告诉你——是因为我嫉妒你比我漂亮比我美，忍不住想让你破相，没想到我却该死的咬偏了——这下满意了吧！”
本以为这条鱼会因为被糊弄而更加生气，却没想到商衍神色一缓，用一种不认识她似的陌生眼神眯眼看她。
“……原来是这样，”商衍轻哼一声，低头闷闷说：“那我原谅你的无礼。”
海底城的人鱼们会因为嫉妒其他鱼的美貌而撕咬对方，原以为只有人鱼族有如此嫉妒心，没想到连人类也不能免俗。
美貌果然是原罪。
商衍深沉而镇定地想。
“……”一贯内心强大的千霜终于陷入了漩涡般的沉默。
她真的、真的、真的搞不懂这条人鱼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麻木地想，里面可能装满了海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