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华书院故址钩沉
鸦片战争博物馆内的越华书院场景
越华路之得名,缘于此处原有越华书院,因此越华书院在广州越华路确凿无疑。然而越华书院的准确位置在哪?尽管距今只有两百余年,但这却是一笔糊涂账。本文试图予以钩沉。
岭南政治中心的广州,南越国时期的“赵佗城”,范围在现今越秀区的越华路、南越国王宫遗址、省财政厅(布政使司遗址)一带。唐代岭南署道、宋代都督府、明清两代的广东布政使司皆在此,越华路因位于衙署的后面,得名“司后街”。
司后街上的越华书院建于清乾隆二十年(1755),一说为二十五年(1760)。当时广州经济、文化日渐发达,很多商人尤其盐商的子弟求学心切。两广总督杨应琚、盐运司范时纪及商人们,为培育寄籍广州之商人子弟,集资购布政司后街的旧宅创建书院。
越华书院属清代中期省级官办教育机构,实力雄厚。初创时官府和富商合捐4600银两,历年捐置基金较为充足;初期已是广州名园,占地6000多平方米,设计精巧,讲堂、学舍、书楼、大厅一应具备,还有庭院、池塘、小桥、石山、小轩、回廊、载酒亭等景点。书院坐北向南,首座大门临街,门匾“越华书院”为两广总督杨应琚题。院舍有四进:前座为大门,二座为大堂,三座为讲堂,后座为书楼及先贤祠。两厢长廊,另尚有堂、厅、室等20余间。这样清幽雅致的环境,在广州当时的书院群中也许是独一无二的。
道光年间书院至为鼎盛,道光八年(1828),书院录取内课生监89名、童生20名;外课生监36名、童生24名,共169名。书院延请名宿为山长(院长),以培养“处则抱真学问,出则有真经济”之人才。第一任山长何梦瑶是著名医学家、文学家、数学家。书院管理严格,每月派1名商人经理院中事务,每年举行甄别考试,奖罚分明。官课按等次给予奖赏,较粤秀书院优厚。凡课试者,必须在讲堂会考。如点名不到概不收卷,以防代替包揽。书院藏有图书供学生诵读。光绪二十三年(1897)翰林院侍读丁仁长(曾任学海堂学长)任院长,更定院章,大力改革课程,兼课经史古学和西学,因此书院声誉日隆。
越华与端溪、粤秀、羊城书院,曾并称广东四大书院,在广东科考龙虎榜上,前三者成鼎足之势。道光以后,西学渐入,学海堂、菊坡精舍与应元书院发展为学术和教育的重心,越华书院的地位下滑。光绪年间广雅书院创办,越华书院便是江河日下了。
话说道光十九年(1839),钦差大臣林则徐奉旨专赴广东查办禁烟事件,兼节制全省水师。林则徐在天字码头上岸,于接官亭稍事休息后,随即沿现在的北京路径往北走,打道前往越华书院,急着拜访越华书院的监院梁廷枏。梁撰有《广东海防汇览》和《粤海关志》,两人夙有文字之交。林慕名而来,向梁请教海防和战守事宜,两人一见如故,说起广东海防和禁烟事情,畅谈甚欢。梁还绘制了海防地图给林。
梁将家眷从书院迁出,让林则徐将书院作为禁烟行辕。林通过书院作为面向社会的窗口,搞民意测验和社会调查。林召集越华、粤秀、羊城等好几间书院的数百名书生,举行“观风试”,实际是有关鸦片问题的调查问卷。内容包括鸦片囤积大户的姓名所在、零星贩户,以及官吏不法贪赃等情,采取“不书己名”的不记名方式。结果,发现总兵官韩某有不法行为,当即罢官,所属有关涉嫌者也分别发落。在近一年时间中,越华书院成为禁烟的大本营。林则徐还在这里组织翻译外国书刊,分析外国的政治、法律、军事、经济,可以说是中国官员“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个窗口。
梁廷枏(1796—1861),字章冉,顺德人,是著作等身的史学家,共有著作38种(288卷)。他穷三年之力编成的《粤海关志》(30卷),至今仍是研究晚清涉外商务的权威性文献史料。他以亲历见闻,为鸦片战争史实写下第一手材料《夷氛闻记》,洋洋十余万字,“其史实价值超出同期其他史述”。如三元里乡民如火如荼的抗英斗争、关天培视死如归的细节等,材料翔实。
林则徐接替邓廷桢任两广总督后,才迁离至总督行署,但书院和梁廷枏仍是林则徐不可或缺的信息来源。
1901年清政府下令把旧式书院改为新式学堂。当时规定,京师和省城设大学堂,各府设中学堂,各县则设小学堂。次年广州知府接管越华书院,1903年书院更名为广州府中学堂,也称广府中学堂。学制五年,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宗旨,仍教四书五经,还设前所未有的国语、算术、物理、化学、历史、地理、博物、法政、国画、体操等课程。新式学堂对毕业生的“待遇”却残留科举制度痕迹,毕业生奖以“贡生”头衔。
民国成立后,广府中学堂改名广府中学。在五四运动和大革命时代,学生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斗争,彭湃慕名到此求学。
民国时期广州辟马路,这里是最早的一批之一。因广府中学知名度大,建马路时借用“广中”作路名。越华路的前身为“司后街”,后身为广中路。
广州府中学堂第一期甲乙班毕业摄影纪念照
越华路东连仓边路,西接吉祥路。曾有媒体采访老街坊,认为越华书院的旧址在越华路64号。64号的后面是清真寺,修建于明代成化年间,书院不可能侵入。从书院占地的规模看,接近现在的一个标准足球场(7000平方米),起码占了现有房屋十几幢,囊括现在的整条的广中路,不可能是某个点、某幢房屋。书院鼎盛时的学生宿舍,还建到锦荣街,可见其规模。
广州市文史馆老馆员曹思彬,广州刚解放便迁入越华路76号,居住了整整五十七年,邻居74号住着著名书法家吴子复。曹老著作(合编)有《广东省志·教育志》《广州近百年教育史料》《广州越秀古书院概观》等,都谈及越华书院。他的考证已有几十年时间,一直认为,越华书院正是现在的越华路中段和广中路之间一带,而核心之地是现在越华路76号至76号之9,连续有十间,这种连贯性与广府中学有关,也是越华书院的主体和正门。此事他和吴子复提起过,吴老点头称是。笔者是曹思彬儿子,也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这样著名的书院,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遗迹。只在越华路36号的小东营巷口,近年立起一块介绍越华书院的石碑,有250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