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我国精神家园建设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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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精神家园的特性及其建设的指导理论

研究新时期精神家园的建设,首先必须对精神家园及其相关概念进行厘清和界定,进而对精神家园的一般特性进行归纳;此外,还必须寻找精神家园建设存在和发展的理论根据,以此确定研究论题的可能性。

第一节 精神家园的概念与内涵

对精神家园建设的研究,首先要明确所建设的内容是什么,这是研究我国新时期精神家园建设的前提。

一、精神与精神家园概念

“精神”是一种无形而又包罗万象的东西,不同人、不同学科对“精神”的理解也各不相同,因此造成了对“精神家园”解释的困难。为了更好地界定精神家园,我们首先必须从理解“精神”开始。

(一)精神

“精神”的历史十分悠久,由于对其理解受生产力发展的制约以及人们思维方式的限制,因而众说纷纭。在最新出版的《辞海》(语词分册)对“精神”一词作了这样的注解:①哲学名词,与“物质”相对。唯物主义常将其当作“意识”的同义概念。指人的内心世界现象,包括思维、意志、情感等有意识的方面,也包括其他心理活动和无意识方面。②犹神志、心神。宋玉《神女赋》:“精神恍忽,若有所喜。”③犹精力,活力。李郢《上裴晋公》诗:“龙马精神海鹤姿。”④神采;韵味。卢梅坡《雪梅》诗:“有梅无雪不精神。”⑤内容实质,如传达会议精神。

精神家园的精神一词主要采用的是第一层含义,从哲学的角度考虑,物质与意识的关系一直是哲学争论的永恒话题。从唯心主义角度出发,在古希腊时期,哲学家们用“灵魂”表示精神,如毕达哥拉斯认为,“灵魂是个不朽的东西,它可以转变为别种生物。”[35]柏拉图则进一步将灵魂分为情欲、意志和理性三部分,并认为理性能认识真理,具备意志气概与情欲的能力,其德性就是智慧;意志要听从理性的指导,其德性是节制。在人身上,灵魂的三大要素都能遵守其德性,便是完美调和之人,也就是所谓的正义之人。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哲学中灵魂学说的集大成者,他著有《论灵魂》,并在书中指出:“灵魂是生命体的起因或根源。”在亚里士多德时代,灵魂往往代指精神。

西方人对精神的认识从中世纪基督教神学逐步走进了近代,文艺复兴强调人性,反对神性,这时哲学家们用“理性”、“意识”表示精神。如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的著名命题开创了近代理性主义的先河。他认为理性是人生来就有的判断和辨别是非真假的能力,并认为心灵和物质是两个互不相干、互不依赖的独立实体,并提出“心物相互独立的二元论”。康德、费希特哲学中“精神”即“理性”“自我意识”,它主要指的是人先天具有认识和创造的能力。“黑格尔猜测了劳动的本质,看到了人、劳动特别是精神劳动在社会发展的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相统一中的重大作用。虽然他看到了劳动在人的意识发展中的作用,但他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劳动。”[36]以上唯心主义者从抽象的人性出发,夸大了精神的作用,忽略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费尔巴哈认识到了唯心主义的局限性,在他看来,“黑格尔哲学是神学的最后避难所和最后的理性支柱”,“谁不扬弃黑格尔哲学,谁就不扬弃神学”[37]。因此费尔巴哈认为,“应该把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38]。由于费尔巴哈不了解实践,因此他所理解的人是脱离了一定社会关系的抽象的人,只是一种“感性对象”,不是“感性活动”。

马克思关于精神的科学阐述就是在批判旧哲学,特别是在批判包括康德、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在内的整个德国古典哲学的过程中产生的。尽管他没有使用“精神”这一术语,更多的是使用“思维”“意识”“观念”等词汇。马克思从“感性的人的活动”,[39]从实践的层面理解人的精神,把人们对精神的理解从唯心主义的错误轨道中拉了回来。他认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40]从这些论述可以看出,马克思不但从实践层面理解人的精神活动,而且直接把它的本质规定为实践。马克思通过“思维”“意识”“观念”等“精神”一词的同义词间接回应了他关于精神的理解。如他所言:“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41]“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是人们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42]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视域里,精神是指“同物质相对立和意识相一致的哲学范畴,是人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的总称”[43]。从广义的角度来说,马克思恩格斯对意识的科学论述完全可以借用到对精神的理解、分析和研究上。因为马克思主义的论述,不仅赋予意识、精神以实践与唯物主义思想基础,科学揭示了其产生与发展的根源,并且揭示了意识、精神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实践与客观存在的反作用。这些思想成为我们开展精神家园研究的立足点和理论基石。

(二)家园

《辞海》对“家园”内涵注解为:①私人的田园。潘岳《橘赋》:“故成都美其家园,江陵重其千树。”②家乡。元好问《九月读书山》诗:“山腰抱佛刹,十里望家园。”[44]根据以上《辞海》对“家园”内涵的注解,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家园”的内涵。私人的家园是从人和自然的角度来揭示家的本性,家园是家之田园。田园就是大地,且包括在它之上的山和水,即一切自然物。因此田园是建立在自然的基础上。人们在这块田园上,进行开垦、耕作,并在此上建筑房屋;人们在田园里生存和死亡,劳作和休息,生育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家园的另一层涵义家乡,则是从人与社会的关系来阐述家园的意义,即以血缘和地缘为纽带结合的家庭和家族。关于家园的含义研究较多,较为全面的是欧阳康教授对家园的理解。他认为“家”包含着三层含义:“一层是物理意义上的‘家’,指供个人日常生活的专用空间,它往往是与住宅联系在一起。这是人的最低意义上的‘家’。另一层是社会组织意义上的‘家’,指两个以上具有亲缘关系的人所组成的共同体,即家庭。所以人们通常把结婚看做是有自己独立的家的开始,叫做‘成家’。最后一层,则是精神文化意义的‘家’,指人们心理上认可、信赖、追求的归宿和寄托之所,即‘精神家园’。它是由人们的知识和信念、信仰和理想等所构成的一个精神系统。在人的一生中,它是一个支撑情感和理智,产生意志和智慧的心灵中的源泉。这个家只在心里,它是人们在前两个有形的、实体的家(物理的社会组织的家)之外,之上,一个无形的,但却时时能够感觉到的家。”[45]

概而言之,“家园”的内涵主要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实在的家或物质的家,是有形的看得见的,它是由与自己至亲的亲人结合成的家,它可以为人们遮风挡雨,是人安身的处所,这是家园的最基本的含义;二是指人的精神的家,是无形的看不见的,但却是有形的家存在、延续的纽带,是人心灵的归宿。以上对“家园”内涵的阐述主要是从精神的家园的角度出发。

(三)精神家园

“精神家园”是一个复合名词,从字面意义上来说,精神家园是与物质家园相对应的,是个人和民族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寄托。对“精神家园”概念的界定,学者们从精神家园的本质、层次、价值取向、文化认同及功能等不同角度对它进行了阐述,前文已论述,此处无需赘述。客观地说,这些学者关于精神家园的定义都具有不同程度的科学性和合理性,甚至注意到了物质家园与精神家园的关系。但是,上述定义总的来说又有其不足的一面,主要表现为两点:其一是对精神家园的主体界定不够准确。除个别定义外,大多数学者是偏向于从民族或国家的角度来定义。我们知道,无论是民族还是国家,无疑都是由现实的个人组成的,精神家园的真正承担者终究是现实的个体。其二是多数定义都没有考虑精神家园与物质家园的关系,将精神家园作为独立的对象来进行研究。然而脱离物质家园的基础,精神家园是不复存在的,正如马克思所说:“‘精神’一开始就很倒霉,受到物质的纠缠。”[46]精神家园和物质家园都是人的存在方式,二者紧密相连、相互渗透、相互包含,我们要科学地界定精神家园,就不能不考虑它与物质家园的关系。

综上所述,特别是根据对马克思主义精神概念的历史考察,我们可以从动态的视角对“精神家园”作出如下定义:所谓精神家园,是指人们在一定历史条件与物质生活的基础上,在改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选择、扬弃和创造精神文化资源,形成精神文化系统并成为民族的血脉,为个人与社会提供一个既源于现实又超越于现实的共同理想和意义世界。简单地说,就是人的心灵获得安慰之处或精神寄托之所。

要全面理解上述对精神家园的界定,除深入领会其定义本身外,还需要理解以下几层意蕴:

其一,精神家园的主体既指现实的个体,又指个体所属的共同体,如国家或民族。因此考察精神家园必须把它放到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结合这个时代的精神状况,既要考察个体的精神家园的状况,又要考察共同体的精神家园的状态。

其二,精神家园和物质家园的关系。两者的关系主要包括两层含义:第一,精神家园是所对应的社会存在的反映。“观念、范畴也同他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思想的产生都是不断变动的。”[47]物质生产方式的不断变化决定了精神家园建设不是一劳永逸的、永恒的。第二,物质家园是精神家园的基础,同时精神家园又反过来作用于物质家园。但它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物质决定精神,更多地表现在相互作用中,这种相互作用正如恩格斯所说:“当我们深思熟虑的考察……我们自己精神活动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48]

其三,精神需要是精神家园形成和发展的内在动力。马克思说:“需要是人的本性。”需要是推动人自觉活动的内在动力源。人既有物质需要又有精神需要,且人的精神需要是人的本质特征之一,人有追求较高精神需要的顽强性。人一旦成为人,就很少直接用肉体需要来解释行为了。所以恩格斯说:“人们已经习惯于以他们的思维而不是以他们的需要来解释他们的行为(当然,这些需要是反映在头脑中,是被意识到的)。”[49]随着主体精神的发展,人处在种种追求的张力之中,较低层次的精神需要一旦满足,马上就会出现较高层次的精神需要。也就是说,人的精神需要在本质上具有一种不满足性,正是这种不满足性推动人的需要指向新的更高级方向,才会引导人进入新的发展境界。人的精神境界不断提升,人就离动物越来越远。马克思曾说过:“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50]而人的生产是以基本的物质基础作保障,但是仅有物质追求和归宿,人与动物就没有区别了,人还有一个更高的精神追求,即对精神家园的追求。

其四,精神家园有精神活动和精神境界两个部分构成。精神活动包括精神生产、精神交往和精神消费活动,它体现了精神家园的动态和过程方面;精神境界则主要通过主体的精神面貌、精神气质、思想观念、道德意识等反应主体的精神状态,它是精神家园的静态方面,也是精神家园功能的体现,它反过来影响和调整精神活动。因此,个体和共有精神家园是动态和静态的统一,是过程和结果的结合。

二、精神家园的相关概念

对精神家园及与其相关概念进行比较分析,可以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区别,有助于增进我们对精神家园概念和内涵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一)精神家园与内心世界

内心世界与外在世界相对,内心世界指人的意识、思想领域,主要是指自我体验和意愿的世界。内心世界是对外在世界的一种反映,主体不同,内心世界因此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在心理学上,内心世界指的是个人的心理活动,是指人的认知(感知和思想),情感(喜怒哀乐)和意愿(欲望和追求)等心理活动,或者说心理活动的能力和状况,属于心理学研究的对象。精神家园与内心世界既有联系,当精神家园的主体为个体时,两者都与外在的客观世界相对,关乎都是人的意识和精神领域,强调主体对客体价值系统的感受,包括个体主观对作为客体的评价、判断、认同和追求的关系。但两者又有区别,精神家园的主体是国家,则指的是一个社会从以往的社会形态中所继承下来,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与所处时代经济基础相对应的意识形态,是统治阶级的观念形态,具有客观性。尽管它来源于人们的生活实践,但是它是被理论化和系统化了的一套为人们提供生活意义和价值观念的精神文化系统。任何一个人,都有一个从自然存在向社会存在的转化过程,这一转化过程就是个体内心世界对所处社会的一套精神文化系统的接受、认同并成为自己行为和生存依据。

(二)精神家园与精神境界

“境界”一词在《辞海》(语词分册)中主要有以下几种含义:一是境地。二是指诗文、图画的意境。三是指境界高超,犹言造诣,如《无量寿经》:“斯义弘深,非我境界。”[51]根据境界的这三层含义,我们可以看出境界主要指的是人在某个领域的状态或达到的程度。吴倬认为精神境界它通常表现为人在科学精神、人文精神、实践精神、独立思考和理性批判精神、自我发展与自我超越精神等方面的自觉意识和精神状态。[52]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形象地提出了人生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第一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第二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是第三境界。[53]又如季羡林曾说,学术境界说到底是一种精神境界,“丹青难写的是精神”,艺术如此,学术境界是如此,人生境界也是如此,如冯友兰将人生的境界分为四种,从低到高,依此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即认为在自然(感性)、功利、道德满足之外,还有一个更高的天地境界。而具有类似观点的是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把人生道路也分为三个阶段,由低到高,依此是:感性的生活、伦理的生活和宗教的生活。因此精神境界从个体的层面来说是个体在特定生活条件下,其主体意识所呈现出的一种精神状态,表现的是一个人在科学、文化、艺术乃至人生等方面的主体意识,不断超越自我的一种精神状态以及对最高境界的不断追求的价值追求;从国家层面来说是指在一定的物质生活条件下,国家或民族所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它是衡量一个国家精神文化的自觉尺度,表现一个国家或民族综合国力的重要标志。一言以蔽之,它是衡量人和社会进步程度的晴雨表。精神家园不仅包含了体现个体和国家或民族精神状态的静态过程,同时它还表现为一个动态的过程,即人们追求真、善、美的过程,是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和对“生活意义”的体验,乃至对“美好社会”“极乐世界”“人生理想”等终极价值的向往和不断追求的过程。

(三)精神家园与精神生活

精神生活相对于物质生活而言,两者紧密相连。首先,两者包含的内涵非常丰富,至今对两者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其次,两者都是作为衡量人与动物区别的重要标志,也是衡量社会和个体文明及发展程度的重要尺度。但两者又有区别。首先,精神家园引领着精神生活。精神生活涉及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相对于人的物质生活和社会生活而言,精神生活有层次之分,最低层次的是与人的基本生活相对应的心理生活;较高层次的是与经济生活相对应的文化生活,其中文化生活由于主体的知识和素养不同,又可分为低俗文化生活和高雅文化生活;而精神生活最高层次或最高境界就是人的心灵生活,丰富、充实的心灵生活需要合理的、正确的价值观的引导。只有当个体的价值观与所属共同体的价值体系相吻合时,才会使人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才会有家园感,个体精神生活才会丰富和充实。其次,精神家园是精神生活的归宿和寄托。精神生活强调的是生活的丰富性、多样性和复杂性,而精神家园强调的是一种家园感。随着生产力的快速提高和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越来越丰富,提供给人们的精神生活的内容和形式也不断增多,相比古代的人们,可供选择的并且能够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资料要比过去丰富得多。但是在当今社会中人们却普遍存在缺乏安全感、方向感、归属感和认同感等焦虑现象,总之就是缺乏一种家园感,即精神生活缺乏一种归宿,而精神家园就是精神生活的稳定和谐状态。

三、精神家园建设界定

通过对精神家园内涵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精神家园是一套精神文化系统,它是我们生存和行为的依据,它像隐形之手一样,引导着我们的意识甚至全部精神活动。当方位明确的精神家园存在时,我们便没有彷徨和迷失感,不会对生活的意义存在质疑,对它信任的同时也给我们以自信。但是精神家园的有效性并不是恒定不变的,它必须不断地进行建设,做出必要的修缮。特别是在历史大变动的时代,在人们与历史失去了联系之后,传统的精神家园将失去它的有效性,不能为生活在新的经济基础之上的人们提供新的精神支撑和意义世界,也难以有效地为新社会中的人提供可识别的未来方向。社会大转型给人们的心理和思想带来巨大冲击,人们的价值观念变得混乱、驳杂,迫切需要对人们的精神家园进行建设和修缮。

精神家园不是脱离物质而抽象地存在,精神家园的形成、发展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是社会物质存在的反映,但精神家园并非是客观物质条件的附属物,也不是自发形成的。精神家园是人自主自觉地建设出来的,因为人有其主观能动性,在精神家园的建设中,人会发挥其主动性,并对已存在的精神生活形式作出选择并推进其发展,成为其民族和个人的精神支柱和精神依托。因此精神家园的建设是一种面向未来的积极的、主动的建构,并非是一种消极的、被动的形成。

所谓精神家园建设就是人们积极主动选择、扬弃和创造文化资源,建设既继承传统又富有时代特点,既能解决当下问题又能为未来提供指导的文化心灵秩序。

第二节 精神家园的特性

一个事物的属性是多方面的,从不同的视角考察可以得出不同的结果。这里,我们主要从精神家园相对于人的物质家园而言的视角,分析精神家园不同于物质家园的几个显著且重要的特征。

一、创造性和自足性

人的存在具有多重维度。作为自然的人,人是一个生物性的存在;作为社会关系的人,人是一个社会性的存在;作为拥有着意义与价值世界的人,人又是精神性的存在。人的意义与价值世界属于人的精神创造活动,是人作为精神存在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征。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它们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而“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跟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54]学者赵汀阳在《论可能生活》中将这种精神生存视为人的一种本能,并提出了“精神本能”的观点,即人除了一般的生物本能之外,还有“精神本能”,它是人化了的生活的必然冲动,可以用来解释人们对创造、新奇和美的永远热情。人本主义学者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分为两种,缺失性需要和发展性需要,两者都是人性发展不可或缺的部分。前者是人的一种本能,它的缺乏会使人身体患疾病,而发展性需要,马斯洛将其称之为似本能,它的缺失,会使人从内心深处生病,这种病会让人感觉生活无意义、无价值,从而彻底垮掉,从灵魂中死去。”[55]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哲学家弗洛姆在《为自己的人》一书中认为,人注重对一切领域的体验是人性完善、性格成熟的体现,表现在人对他人、对自己、对事物的精神、情感及感觉的反映。他将这种人性成熟的体现称之为“生产性性格”,是人之善的源泉和基础。“人格的‘生产性取向’是一种基本态度,是人类在一切领域中的体验之关系的模式。生产性是人运用他的力量的能力,是实现内在于他之潜力的能力。”[56]这种生产性也就是指人的创造性的活动。历史学家布洛赫认为,现实的人还不是本质上应达到的状态,世界也未呈现出它自身可能达到内在的倾向。在布洛赫看来,人类社会生存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种“向前的意向”。这包含两层意思:其一是指某种“超越了人而又在人之内的东西”。也就是说对一个在现实中创造着生活的人来讲,未来绝不是在人之外的某种东西,而是人逻辑地溶合在人的创造中。其二是指“超越的理想”。这是指人所向往的,而在现实中没有得到或者说不完备的追求,它是一种引导,使人为实现自己类的总体性而努力。以上几位学者对人的创造性生存活动的论述,让我们认识到精神同样是人的一个规定性的特征,没有了它,人性便不成其为充分的人性。人的精神和理性使人超越了动物,正是本着人的意识、精神,人的活动才是创造性的,精神家园正是在人的创造性行为中形成的,这种创造性的劳动体现了人的本质。如果缺少了它,生活就会缺乏价值观念、缺乏意义感和充实感。

然而生活有意义、有价值是人生活的目的。“目的是人生整体的意义,是人生活的‘本意’,它无所谓结局,即使人生的目的始终在生活中呈现着——它也不能被完成而永远是被追求的对象。”[57]精神家园解决的就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问题,而这种价值具有自足性的特点。价值是一个抽象且多义的概念,但大致可以分为两个类型:[58]一是关系型。“‘价值’这个普遍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59]即某事物是否有价值取决于它能否满足人的需要。这种价值也称为“功利性价值”。事物的价值大多都属于这一类型。二是自足型。在自足型中,某一事物有价值,是它能够实现其自身注定的目的。我们也可将之称为“非功利性价值”。这种价值不能从“有用”的角度看待,不能以是否满足人的需要来衡量,其存在也不因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尽管它们也能满足需要,但是它们不是因为满足需要才有价值。如精神家园的终极目的“真”不是由于能满足人的需要而成为真,“善”不是由于能给人带来利益而成为善,“美”不是由于有用才成为美。真的认识、善的行为、美的存在不管是否满足了人的需要,它们都有价值,并且仅凭其自身就直接地具有价值,这种价值具有自足性。赵汀阳在《论可能生活》一书中认为幸福的生活与有意义的生活是一致的,都具有价值自足性。这种自足性就如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指出的,那种仅仅因自身而不为它物而被选择的事情才是幸福,这就是幸福的自足性。因此价值的两种类型中价值自足型更为重要,因为几乎所有永恒的价值都属于这类,而精神家园涉及的就是人类对永恒价值的追求。这种自足性的价值与其他功利价值不同的是它属于事物的内在价值,它是产生持续、恒久动力的源泉。有了它,人们才会觉得人生有意义、有价值,而失去它,人觉得不幸福、活得无意义。因此人们在建设精神家园这个行动过程中本身就能产生幸福感、充实感、归属感,而不是为了其他外在的目的,并且不需要人付出代价去获得。正如孔子所说:“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60]这段话说的是水火(物质需要)对于人的生活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它们人类就无法生活,但是,水火(多了)有时还会给人们带来危害和灾难,而道德需要(精神需要),对于人来说只会带来满足,而不会给人来到祸害。

二、无价性和不可替代性

根据以上对价值类型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那些能满足人们的需要,并且能够给人们带来利益的功利性价值可通过价格来衡量,在这一方面,人们不存在选择和认知的困难,人们总会根据“价格”去作出正确的选择。而精神家园的非功利性,相对于物质家园来说是无价的,因为它存在于人的行动过程而不是行动的结果。精神家园关乎人的幸福、希望、理想、信念、勇敢、爱、信任、责任等,这些人性体验属于“存在”的范畴,不仅无价并且具有不可替代性。正是这些“存在”的范畴才构成一个人自我的真正内涵,是人区别与其他人的标志。人只有当这些能力和愿望获得正常发展时,才能感到自我的真实存在,才能激发人的活力生气,才感到生活有意义、充实、有目的,对未来充满希望与信心,而不会感到人生的虚无。因为这些将“存在”的内涵作为人生目的人,心理或生命是健康的,如孟子、孔子,虽然一生坎坷,所实现的抱负成效甚微,但是他们的生活内容是非常充实的,他们的内心是强大的,他们不会感到人生的虚无。此外这些构成“存在”的范畴必须由本人来创造,别人无法替你创建或完成,它不像用钱买套现有的房子给你一个有形的家,精神的家是无形的,但它带给人的是一种安全感、归属感、幸福感,它们产生的源泉是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亲情、爱情,这些都无法用价格来衡量,但是对人的生活意义至关重要,是无价的。这点同样适用于共同体精神家园。如北大、哈佛、牛津等名牌大学并不是由于其硬件条件有多优越,而是蕴含在这些学校中的校园文化使之与众不同、独具特色、无价且无可替代。校园文化体现着学校的精神,这种精神是从学校创建之日起就形成并绵延至今,其他学校可以购买与之相一致的硬件设施,但无法购买内蕴于学校中的精神,而要想创建一所一流的大学,那必须身体力行地创建自己独特的精神文化。

总的说来,这些无法通过价格来衡量的价值,由于其无价性,是不可交换、无法转换和还原的,它之所以无价是因为它是人或共同体存在本身的目的,是不可让渡的东西,一旦消失,个体或共同体就不复存在,如行尸走肉,了无意义。而对这种价值的忽视,则会使个体或共同体的精神面貌呈现出低落、无精打采的现象,对个体或共同体的生活影响甚大。这也是现代社会人们生活富裕了,住的房子越来越宽敞、越来越豪华,休闲娱乐越来越丰富、时间越来越多,但人们却感觉生活愈来愈空虚和无聊,人情越来越冷漠的原因。人们越来越关注并以可用价格或量化指标来衡量和体现的外在价值,而这些对外在价值的不断占有,只会让人感觉占有后的无限空虚和寂寞。并且这种可用价格来衡量的外在价值具有可替代性,人们在拥有了以后又去占有更新、更好的东西,“即人们满心期望占有某种东西,得到满足,一瞬间马上又有超出了这件东西的欲望,生命的内核与意义总是从人们手中滑落。”[61]正是人们对物质的无止境追求,使得人忽视了作为人存在本身所需要的精神、道德、情感的内在价值追求。

三、无限性和分享性

与物质资源的有限性相比,精神资源具有无限性的特点。尽管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建设都是人的一种创造性活动,但物质家园的建设牵涉到生存空间的问题,是在一个给定的资源匮乏的情况下,被人们创造出来的。自然资源是有限的,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物质家园的建设就涉及一个利益问题。一个国家或个人物质家园的建设的丰裕程度会影响其他国家或他人的物质家园的建设。同时由于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的有限性,自我与他人的关系事实上不可避免地处于某种紧张和冲突的状态中。人越是去实现自己的某种生理性需要和社会性需要,就越是导致人的社会性存在的分裂和对抗。这就使人的社会性存在沦为达尔文式的生存竞争状态。而这种竞争的后果首先就是一个国家或个人物质家园的建设的丰裕程度剥夺了其他国家和个人的物质生活质量的提高;其次,如果各个国家和每个人都无限度地利用和开发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而这些资源都是消耗性的并且是有限的,用完了就没有了,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亦即家园),人们无限制的滥用有限资源,最后只会导致人类的共同灭亡。这就是西方的后现代主义反对和批判现代性一个重要缘由。“人们不再把现代性看作是所有历史一直苦苦寻求以及所有社会都应遵守的人类社会的规范,而越来越视之为一种畸变。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我们可以而且应该抛弃现代性,事实上,我们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们及地球上的大多数生命都将难以逃脱毁灭的命运。”[62]其中抛弃现代性就是抛弃理性对自然和生活所引致的异化状态。

不同于物质家园,精神家园建设涉及的是人类的生活空间,是无可争夺的,没有利益的冲突,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利益分配问题;精神资源属于思想空间领域,因此精神资源具有无限性和分享性。前文已述,精神家园是人的一种创造性的活动,它是人们在创造性行为之中被开拓出来的并且可以不断被开拓。这种开拓不会挤占其他人或国家的资源,相反,通过彼此之间的交流还可碰撞出新的思想和新的观点。正如人们常说一只苹果与另一只苹果交换,仍是两只苹果;而一种思想与另一种思想交换,就不仅仅是两种思想而是相互碰撞产生更多的思想,而且苹果供人们享受就没了,并且物质财富的消费往往是被动的,客体对主体物质进行消费后不会产生新的质变,甚至会消耗殆尽。而精神产品则不同,它可以被众人多次享用,每个人的每次享用都会有新的精神感受,且人们在享受过程中还会产生新的思想,在消费过程中产生质变,形成新的精神文化。由此,个人或共同体的精神家园建设与他人或其他国家的精神家园建设并不矛盾,可以互相借鉴和吸收,共同分享,它是一种累积性的可持续的,并为后代精神家园建设提供了丰厚的资源。

第三节 精神家园建设的指导理论

研究精神家园,首先必须寻找精神家园存在和发展的理论根据,确立研究论题的可能性;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当中,并没有专门提出精神家园这一个概念或对这一概念进行阐述。但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人的精神需要、精神生产、精神交往、精神文明建设的论述,都与精神家园建设有很大的关联性,这类理论成果十分丰厚。对此,我们将它们从宏伟的经典著作中抽取出来进行梳理,使之成为新时期我国精神家园建设研究的理论基石。

一、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与人的需要理论

我们前面对精神家园概念和特性的分析,实际上是预设了精神家园之存在这样一个前提。然而精神家园是否真正存在呢?对这一问题的科学回答,我们只能求助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和需要理论。

(一)人的本质理论

“人的本质是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古今中外哲学理论研究和探讨的主题。马克思在分析和批判前人基础上对人的本质进行了探讨。在马克思看来,人性和人的本质是不同的,它们是关于人的不同层次的问题。人性是人作为类存在物所具有的共性,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性;人的本质则是人成其为人而区别于动物的根源。人的本质决定人的特性,人的特性从一定的侧面表现和反映着人的本质。正是在对人性和人的本质作出区分的基础上,马克思着重探讨了作为人的内在根据,即人如何成为人而动物不能成为人的原因。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有一个著名论断,即:“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3]这一经典论断是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理论的一个根本性的命题,标志着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里有三点需要理解。一是在其现实性上。首先指的是分析人的本质要从“现实的前提出发,”要看到使人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生活条件,现实的环境对人起着明显的直接作用。马克思一直反对脱离生活现实、脱离环境、脱离历史去抽象空洞地谈论人、分析人,认为这种纯粹抽象的、一般的人只是作为概念在人的头脑中存在。而马克思所说的人是“现实的人”,人的本质是现实的本质。马克思的所有理论研究的出发点都是从事现实活动的人;恩格斯说,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其次,“在其现实性上”这个“社会关系”的限制表明的是社会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凝固的,而是历史的、可变的。马克思认为,“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而发展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和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特的特征的社会。”[64]因此由“社会关系的总和”决定人的本质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它必然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不断变化和发展。不同社会条件下社会关系的差别,造成不同社会条件下人本质的差别。正是这种差别体现出人的本质的具体的、历史的特性。二是一切社会关系。《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称《提纲》)明确使用了“社会关系”概念,明确表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而《提纲》中讲的社会关系不是指某一种社会关系,而是“一切”社会关系,它包括物质的、精神的、政治的和家庭的等各个方面。总的说来可分为物质的社会关系和思想的社会关系。并且在马克思看来这两者是有主次的,以生产关系为主的物质社会关系是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基本关系,是最重要的一种关系。而政治的、思想的、宗教的等多方面的社会关系都是在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发生的。但是思想的社会关系对物质的社会关系具有反作用。《提纲》中马克思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他们当做人的感性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65]这段话体现了马克思强调人的主观方面,从主体的能动作用方面去理解人同周围世界的关系。继而推动物质世界的发展。三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提纲》中马克思指的“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表达的意思是人的本质体现在社会关系体系之中,要正确认识人的本质只有在分析社会关系的历史体系中才有可能。这种对人的本质的社会关系总和的分析就是人对社会关系的能动反映即社会意识和精神。正是这种社会意识和精神,表征着人的本质,铸就人的真正财富。由此马克思说:“个人真正的精神财富完全取决于他的现实关系的财富。[66]

马克思对人本质的界定是基于对过去一切旧唯物主义者“抽象地理解”人的本质的批判。但这不是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受社会关系的制约,因而将人看作是社会关系的消极“产物”;人也是能动的,可通过劳动积极创造新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不是什么外部的东西……它们是个人自主活动的条件,而且是由这种自主活动创造出来的。”[67]说明人是能动和受动的统一,在社会历史发展中是一身二任的,“把这些人既当成本身的历史剧作者又当成剧中人物。”[68]

因此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和社会存在物,而且是“有意识的存在物”。这也是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而“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跟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69]正是由于有人的意识,人的活动才是创造性的,而非像动物一样出于身体的本能。正如列宁所说,人的意识不仅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也就是在了解事物过去和现在的基础上,把握事物的发展规律和发展趋势,并根据事物的发展趋势提出自己的理想。而这种理想为人类提供了一副美好的图景和意义世界,它指引着人类社会不断朝着这个理想而努力奋斗。因此自人类诞生以来,人们用宗教、艺术、哲学、科学、教育甚至战争等一切可能的方式,去发现、表达、验证和实现对美好理想社会的追求,即意义世界或精神家园的追寻。精神家园是在人的创造行为中形成的,是人源于现实而又超越于现实的意义世界和理想社会,它的建设不能脱离现实,而是根源于当时的物质社会关系,并高于现实状况提出的一个精神文化心理指向。

(二)人的需要理论

马克思主义认为,“在现实世界中,个人有许多需要。”[70]总的来说分为三个方面,首先是人的自然需要,即为了生存摄取自然物质的需要。《德意志意识形态》认为:“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行以及其他东西。”[71]恩格斯在谈到马克思这一发现时强调:“正象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的这样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穿、喝、住,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72]

其次,人有社会需要。因为人不是消极地接受大自然的恩赐,而是联合起来积极地改造大自然,按照自己的目的改造大自然,同时满足自己的需要。“一个人的需要可以用另一个人的产品来满足。”[73]动物则不是这样,“不可能发生大象为老虎生产,或者一些动物为另一些动物生产的情况。例如,一窝蜂实质上就是一只蜜蜂,它们都生产同一东西。[74]除此之外,人和人联合起来不仅能满足自身,还可以在其中改造自身。恩格斯说:“为了在发展过程中脱离动物的状态,实现自然界中最伟大的进步,还需要一种因素:以群体联合力量和集体行动弥补个体自卫能力的不足。”[75]这是一种合作的力量,单个人无法达到,而组合起来的单个人,不需要付出额外的力量,便会得到一种合力,个人在其中也可以发展自身。由此,马克思和恩格斯说:“人们丝毫没有建立一个社会的意图,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正是使社会发展起来,因为他们总是想作为孤独的人发展自身,因此他们也就只有在社会中并通过社会来获得他们自己的发展。”[76]

最后,人还有精神需要。人的精神需要包括人发展自己实现自己的才能的需要以及对文化享用的需要。发展才能和实现自我价值与享受文化成果,虽然是不同的要求,但它们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一方面,如果人的各方面的才能没有获得充分的发展,对文化的成果的享用就会受到限制;另一方面,享用文化成果也会增进人的才能。人之所以有精神需要是因为人必须通过实践感觉和精神感觉来证明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精神需要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自人类由于分工和私有制出现而进入阶级社会以来,在生产力发展的低级阶段,人们发展的形式只能是“一些人靠另一些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一些人(少数)得到了发展的垄断权;而另一些人(多数)经常为满足最迫切的需要而进行斗争,因而暂时(即在新的革命的生产力之前)失去了任何发展的可能性”。[77]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发展,精神需要在人的需要结构中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大。如果说在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形态中对物质的需要占主要的比重,那么,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上,精神需要会随着生产力的飞速发展而不断扩大。在未来社会中,当生产以尽可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要和文化需要为目的时,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成为人的精神自由的需要,到那时候,精神需要发展的限制消失了,精神需要将成为主要的需要,为满足这些需要的社会设施也将得到极大的增长。人的自然需要、社会需要和精神需要构成了马克思关于人的需要理论体系,它体现了人的需要的多样性和层次性,低层次的需要满足后就会有高一层次的需要。人的精神需要的满足程度反映了一个人的发展程度,人的精神需要发展程度越高,人离动物就越远。但并不是就此认为人有了精神需要以后就不需要自然需要了,其实三者不是截然分开的,是紧密联系、互相包含的。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就人的需要提出了需要层次理论,这有助于对需要理论的深入了解。马斯洛认为,人的需要按递进顺序可分为由低到高的五个层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在马斯洛的人的需要层次论中,前两个层次的需要可归为基本需要,马斯洛称之为缺失性需要;后三个层次都属于高级的精神需要,称之为发展性需要。两者对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缺失性需要的丧失直接导致人的机体的病症,而在一定意义上说,发展性需要的剥夺也会酿成人体缺乏维生素时所呈现的类似病状,这是一种精神的不健全,或‘人性的萎缩’。具体地说,就是生活缺乏价值观念,缺乏意义感和充实感。马斯洛将这种状态称之为‘超越性病状——即灵魂病’。”[78]一般说来,人的需要的发展是一个辩证的双向建构。没有生存基本需要的满足,发展需要的实现是不可能的;但是发展需要的实现却又完全统制着先前作为基础的基本需要。如果说,前一种等级需要系统是一个简单的由低向高递升的过程,而在后一种逻辑中,则是人从基本需要由下而上地达到发展需要后,再由上而下地泛化升华过程。“这时人们进入了人的存在性领域的生活状态,人就开始受到新的超越性动机的支配和驱动,这时的驱动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强迫性驱动,而是人自身在进入人的真正存在状态所实现的一种‘自我促动’。由自发转向自觉。这就是马斯洛所指称的人的最真实的本质状态。”[79]可见,越是高级的需要、精神的需要,越体现出人的本质和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高级的需要的满足能引起更合意的主观效果,即更深刻的幸福感、宁静感以及内心生活的丰富感。”[80]

因此精神家园的建设是人的一种生存需要,人的生存不仅仅是动物式的物质过程,他超出动物的根本质点正在于人的精神生存,人如果失去了支撑自己精神的基点,他就会患精神上的疾病,陷入迷茫、困惑和空虚中。

二、精神生产与精神交往理论

马克思主义为人的本质与人的需要理论提供了精神家园存在的理论依据,即人的精神存在是人的一个本质特征,人的精神需要也是人的类似本能的一种需要。而人的本质的体现以及人的精神需要的满足是通过何种途径表达出来?对于精神家园是否能建设,马克思主义关于精神生产与精神交往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撑。

(一)精神生产理论

在人类思想发展史上,精神生产这一概念并非是马克思首次提出的。虽然马克思关于精神生产的含义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规定,但是马克思关于精神生产理论的提出、建立和深化是在批判前人思想的基础上产生并逐渐完善的。

首先,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批判了以往哲学家对精神生产的理解,提出了精神生产是社会生产的一部分,精神、意识不是一种抽象的活动,是社会生产的产物。马克思具有划时代意义地将社会生产分为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和人类自身生产三种形式。精神生产不能脱离物质活动而凭空产生,它是被物质活动所规定的。因此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是相互联系、相互补充的。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以前的哲学家,由于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没有正确认识到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关系。其根本缺陷就是:割裂了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人类自身生产之间的内在联系和统一,片面夸大了精神生产,如古希腊许多学者,“长于建筑技术”“精于农业耕作”的人是卑微的,只有懂得“逻各斯”的少数才是优秀的;中国古代“学而优则仕”“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思想,也有鄙视劳动者、手工业生产者的传统;黑格尔更是将精神生产作为唯一生产,将人当作精神性实体。

其次,从认识论的角度批判了旧唯物主义者只看到人的意识对世界直观的反映,忽视了人的意识能动性。马克思指出意识反映存在,“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81]阐明了精神意识内容的客观性,客观世界的第一性,精神、意识的第二性,但同时也指出了精神生产是人类特殊的认识活动,它是认识产生的直接来源。马克思指出“宗教、国家、家庭、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特殊形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82]精神生产先于认识而存在,认识是其活动的结果。精神生产所结成的理论认识成果可以用以指导和推动物质生产,如精神生产的文化产品,不仅满足了劳动者的精神需要,提高劳动者的素质,同时还为物质生产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提供了智力支持,尤其是当今社会,科学技术——精神生产的重要成果,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最重要现实力量,是“第一生产力”。

最后,从人学的视角,精神生产是人的生命活动或存在方式,是人的类本质,是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所在。在马克思之前,历史上思想界对人的类本质即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都有深入探讨。但大多都在强调精神生产的同时,忽视了物质生产。马克思清楚地看到旧哲学的局限性。他首先提出物质生产是人类最基本的活动和存在方式。物质生产在人和动物的区别中具有基础性的作用,是划分人和动物的基本标准。“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83]但马克思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提出精神生产是人的类特征。马克思认为有必要从精神生产的角度对人的类特征再作进一步分析。从精神生产的角度来看,“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在直接的肉体需要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84]人与动物的区别即人的活动本质,在于创造与超越,尤其是通过语言和文字、科学文化等这些精神生产的产物,使人类超越个体生命的有限性,从有限走向无限,不断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

总之,精神生产本身不是当作一般范畴来考察,而是从一定的历史形态中来考察。正如马克思所说:“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思想的产生都是不断变化的。”[85]每个时期精神生产的内容就构成了那个时期精神家园建设的内容,并且它的形成与物质家园一样是一个不断丰富、融合、发展的过程。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有一个萌生、形成和演变的历史过程,不同时期,精神家园的内涵并不完全相同,它的形成不仅与所处时代的物质生产相适应,同时也与那个时代的精神生产密切相关。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极大丰富,精神生产将会在今后的发展中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而精神文化由于其资源的无限性、共享性及其本身的自足性等特点,将会日渐在人们的生活和社会发展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二)精神交往理论

自从有人类以来,精神交往活动始终伴随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成为人和人类群生命存在的一部分。马克思和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从物质与精神关系的角度、人的本质角度、“需要的体系”等角度对精神交往进行了分析。

首先,从精神交往与物质的关系指出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具有纯粹的精神交往意识。在生产力不发达、社会还没有出现分工以前的人类原始时代,人们的精神交往的特征是直接与物质活动、物质交往及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观念、思维、人们的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关系的直接产物。”[86]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分工的出现,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出现分离后,人们的精神交往才开始不再表现为物质活动的直接产物,人们在物质以外构造着各种精神交往的独立形式。“从这时候起意识才能真实地这样想象:它是同对现存实践的意识不同的某种其他的东西;它不想象某种真实的东西而能够真实地想象某种东西。[87]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里,“意识”一词和“精神”一词经常互用,由于精神活动离不开交往,因此可以说,精神劳动的独立同时意味着精神交往在与物质活动的交织中抽离而趋向独立。

其次,从人的本质角度出发,人与动物的直接区别在于人有自觉的精神活动和交往。“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88]在这里,人不仅要满足吃、穿、住、性行为等肉体需要,而且人还有精神需要和交往,并且常常超越肉体的直接需要,也超越心理表层的直接满足。“吃、喝、性行为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使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他活动,并使它们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么,在这种抽象中,它们是动物的机能。”[89]在这个意义上,精神活动和交往是人生命存在的组成部分,并且是人生的展开部分。马克思关于人与动物的这种区别的论述,体现了精神活动和交往对人的本体论的意义。

最后,在马克思关于人的精神交往的论述中,根据人的需要的不同层次,将精神交往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人的自然的心理表层的满足,马克思曾引证英国17世纪经济学家巴尔本的话说明这种情形:“欲望包含着需要;这是精神的食欲,就象肉体的饥饿那样自然……大部分(物)具有价值,是因为它们满足精神的需要。”[90]意思是食物只不过是一个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需要对象,这种需要是人的“精神的食欲”,或者说是人通过主观的表达,是由人的胃刺激大脑产生的。人在需要食物或商品时,还要根据合理性、可能性去获取,而不是像动物那样的本能反映。第二层次是较高层次的精神交往需要。这一层次的需要,是把自己的生命活动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志对象,即不断获得肯定自己的信息,以维持心理平衡,并以此为满足和愉悦。马克思说:“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91]第三层次是更高层次的精神交往需要。这一层次的需要,是人通过不断的学习,提高文明程度,能从对象世界的全局与复杂关系中,从对象世界的相反方面,通过自己的思维、比较,认识和把握事物的本质,获得自我肯定的满足,成为精神交往的新的参与者。马克思、恩格斯说:“作为确定的人、现实的人,你就有规定,就有使命,就有任务,至于你是否意识到这一点,那都是无所谓的。这个任务是由于你需要及其与现存世界的联系而产生的。”[92]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人明确自己的“规定”“使命”和“任务”,即责任感的确立,不是人的生理需求和本能欲望自发产生的,也不是上帝赋予的,而是由人的现实需要,通过自己的思维形成的,归根到底是由人们所处的社会地位、社会关系决定的。因而,凡是在共同生产、生活的地方,总是有责任和义务存在。作为一个现实的人,总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和使命,这既是需要,也是人的社会生存与发展的根本条件。因而,每个人,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社会、团体和家庭的成员,就应当对社会和他人形成责任意识并履行社会义务。只有确立了自觉推进社会发展、民族振兴的目标与责任的人,即确立了远大理想信念并为之奋斗的人,才能获得更高层次精神交往需要的满足。

纵观人类精神交往的历史,就可以发现,精神交往的产生和发展的重要原因是由于社会需要,社会的形成正是由于人的社会性需要,为此,马克思引证了柏拉图《理想国》中的一段话:“当我们每一个人不能满足而需要很多人互助的时候,就产生了城邦。”[93]正是人的这种社会性需要结成了集体、社会和国家,其中一个纽带就是由共同的文化价值观将不同的个体联系在一起。并且人通过彼此精神交往,不仅可以从中认识自己和肯定自己,同时可向其证明我与你的同一和我对我们之间相互关系的理解和认同。这种认同可以从个人发展到更大的范围——社会、民族、国家甚至人类。判断一个人是否有认同感和归属感,就在于个人的精神家园是否认同共同体的精神家园。

三、精神动力与精神转化理论

精神生产和精神交往伴随着物质生产和日常生活交往而同时存在,一部物质生产发展的历史同时就是一部精神发展的历史。物质是精神发展的基础,当物质生产发展到一定的时候,精神就相对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反映着物质并作用于物质生产。“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一般地表现为主要的决定作用,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不是唯物论者。然而,生产关系、理论、上层建筑这些方面,在一定条件下,又转过来表现其为主要决定的作用,这也是必须承认的。”[94]因此,关于精神家园如何体现对人类物质生活和社会生活的作用或效果,以及精神如何转化为物质力量,马克思主义精神动力理论与精神转化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有效的解答。

(一)精神动力理论

马克思主义精神动力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提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是有意识、有目的、自觉的生命体,并指出人的活动是受精神动力推动的,而精神动力之所以具有这种推动作用,正是因为人所独有的主观能动性。毛泽东对精神动力的本质即自觉能动性,也有过明确的论述。他在《论持久战》中写道:“一切事情是要人做的,……做就必须先有人根据客观事实,引出思想、道理、意见,提出计划、方针、政策、战略、战术,方能做得好。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95]毛泽东所说的“自觉能动性”,就是我们所说的主观能动性,也就是人的精神动力的本质。根据经典作家的论述,我们可以将精神动力即人的自觉能动性所包含的三要素进行较为详细的阐述。

一是意识,马克思曾指出:“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96]动物是没有社会意识的,它的活动是完全自发的、无意识的本能活动。而人具有社会意识,人的活动是自觉的、有意识的、能动的活动,人把自己的活动变成了自己意识和意志的对象,并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二是目的。马克思主义不仅认为人的实践活动是有意识的,而且认为人的实践活动是有目的的,并且“有意识”归根到底表现为“有目的”。个人、群体和社会在实践活动中总是会形成和确定一定的目标,然后为这个目标奋斗。恩格斯指出:“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97]正由于人的实践活动的目的性,才形成了人类历史。“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98]而历史正是通过人有意识、有目的的能动活动,一步步把自己同动物区别开来,一步步促进人类自身的发展与进步。人的目的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一个目标的实现,人会主动建立一个更高的目标而为之奋斗。因此个人、群体和社会只有树立不同阶段的奋斗目标,并且将这些奋斗目标以理性设想的形式表现出来,就成为个人和社会的理想。理想一经确立,就会对人们的实践活动产生重要的指导作用和强大的精神动力。三是动机。有意识、能动的实践活动的形成最终来源于人的动机。离开了一定的动机,人的任何实践活动都不可能发生。人的活动来源于人的需要。人们的需要表现为一定的目的,体现为一定的动机,推动人们的实践活动。而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人不仅有吃、穿、住和性行为等肉体需要,更重要的是人还有精神需要。自人类诞生以来,一部人类精神家园的发展史同任何经济史、政治史和科技史等都记录和见证了人类不仅有肉体的需要,同时也有精神的需要。

因此人们不仅有积极主动提高物质生活水平的动力,还有自觉主动建设精神家园的动机。且人的自觉能动性本身就是人的精神存在的体现,它可以有不同性质、不同程度的发展,从而影响着精神家园的建设;能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即主动、积极建设自身精神家园的个体有健康、充实的精神生活,并引导个体对其生活世界中的那些具有价值与意义的东西的认识与追寻,从而使个体有归属感、意义感和幸福感。反之,对精神家园建设缺乏主观能动性的个体,如长期对个体心灵的沃土缺乏开垦、灌溉和维护的个体,必然会感觉生活无意义、空虚、无聊,缺乏安全感、归宿感和幸福感。

(二)精神转化理论

物质与精神、理论与实践的相互转化一直都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个重要方面。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都对其进行过详细的阐述。马克思本人对精神转化为物质的思想亦作过经典的表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99]理论是精神的精华,理论被群众掌握就会变成物质力量,也就是说,精神力量可以转化为物质力量,精神可以转化物质。列宁指出:“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100]强调了人的观念、意识、精神的创造性。即人的精神、意识等在反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不是将反映的东西简单复制出来,而是要经过人脑的加工改造,创造出客观世界中没有的新的观念形态的产品和新事物,并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将这些观念的产品变为现实产品,从而改造世界,让世界更符合人类的发展需要。精神的这种创造性充分体现了精神转化物质的能动性。

毛泽东正是成功地运用了精神转化理论从而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了革命的胜利并创立了新中国。他指出:“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而代表先进阶级的正确思想,一旦被群众掌握,就会变成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101]并且明确地指出:“提高劳动生产率,一靠物质技术、二靠文化教育、三靠政治思想工作。后两者都是精神作用。”[102]邓小平指出:“我们共产党有一条,就是要把工作做好,必须从思想上解决问题。”[103]“政治工作要落实到经济上面。”[104]“正确的政治领导的成果,归根结底要表现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上,人民物质文化生活的改善上。”[105]解决思想问题是解决实际问题的出发点,解决实际问题是解决思想问题的落脚点。当前中国的主要任务就是做好思想领导必须落实在经济发展上,并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不断地总结经验并将之提炼成理论成果,从而更好地指导实践,实现精神与物质的相互转化。江泽民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转化理论。他说:“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在一定条件下,精神可以变物质,精神的力量可以转化为物质的力量。强大的精神力量不仅可以促进物质技术力量的发展,而且可以使一定的物质技术力量发挥出更好更大的作用。”他还说:“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强调物质生产在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但同时也充分肯定精神活动在人们改造客观世界的进程中的能动作用。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各个历史时期,用革命精神武装起来的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克服了种种艰难险阻,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新中国刚刚成立时,毛主席就号召全党同志一定要保持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实行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同志也一再要求全党同志坚持发扬五种革命精神,即革命和拼命精神,严守纪律和自我牺牲精神,大公无私和先人后己精神,压倒一切敌人、压倒一切困难的精神,坚持革命乐观主义、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精神,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两弹一星’精神、抗洪精神以及‘六十四字创业精神’等等,都是中华民族不懈奋斗精神的具体体现,都要继续坚持和发扬。”[106]

综上所述,马克思主义在坚持物质决定精神、物质可转化为精神的同时,历来重视精神向物质的转化,认为精神可以转化为物质。精神不仅是物质的反映,而且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转化为物质,甚至可以创造出新的物质。中国共产党正是运用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转化理论,领导了中国人民在不同时期充分发挥人的精神因素,在战争年代,将精神转化为战斗力,在和平时期则转化为生产力。这种革命精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开放、创新等精神以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等等已融入到中华民族精神中,成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成为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精神力量,并转化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巨大物质力量。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飞速发展以及国际地位的显著提升正是中华民族精神转化为巨大物质力量的见证。

四、精神文明建设理论

马克思、恩格斯没有明确使用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概念,他们经常使用的是“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概念,并对它们之间的关系和内涵进行了阐述。

首先,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物质是第一性,是精神生产的基础,因此精神文明的建设必须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着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07]同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还指出精神生产对物质生产具有巨大的反作用,“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08]此外,对于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之间的关系,还必须把“这种物质生产本身不是当作一般范畴来考察,而是从一定的历史形式中来考察。例如,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精神生产,就和与中世纪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精神生产不同。如果物质生产本身不从它的特殊的历史的形式来看,那就不可能理解与它相适应的精神生产的特征以及这两种生产的相互作用。”[109]

其次,人类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是在同一过程中进行的,都体现了人的一种创造性的活动。人在进行物质生产的同时,也在改造着人们自己的思维、观念、生活方式、语言等,为此人在创造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在创造自己的精神文明。“在生产的行为本身中,不但客观条件改变着,例如乡村变为城市,荒野变为清除了林木的耕地等等,而且生产者也改变着,炼出新的品质,通过生产而发展和改造着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110]

再次,“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这个阶级。”[111]社会主义以前的文明都是剥削阶级的文明,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卑劣的贪欲是文明时代从它存在的第一日起直至今日的起推动作用的灵魂”[112],“因为它几乎把一切权利赋予一个阶级,另一方面却几乎把一切义务推给了另一阶级”[113]。社会主义文明就是在扬弃以往文明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新文明。马克思指出:“为了不致丧失已经取得的成果,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实,人们在他们的交往方式不再适合于既得生产力时,就不得不改变他们继承下来的一切社会形式。”[114]因此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是新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创造的更高文明,是新的更高类型的文明。这种更高类型的文明不是自发产生的,而是在批判继承以往文化基础之上进行的自觉的文化建设。“我们这里所说的是这样的共产主义社会,它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已经发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它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115]

列宁和马克思、恩格斯生活在不同时代和国度。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引下,列宁领导俄国广大劳动群众取得十月革命的胜利,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尽管列宁没有提出“精神文明”这个概念,但他提出的文化革命是他思想文化建设的总纲领,是他在苏联建设社会主义的理论与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他开创了在不发达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思想文化建设的崭新道路。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列宁认为发展教育事业是社会主义思想文化建设的首要任务。他指出:“国民教育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116]苏维埃国家对于教育任务“应当提到首位,因为我们要为社会主义建设训练群众。”[117]他强调说:“党处在教育工作的年代。”[118]教育的“目的在培养能够最后实现共产主义的一代人。”[119]第二,把物质文化建设和精神文化建设结合起来。列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坚持把思想文化建设同经济建设相结合,从一开始就把社会主义的思想文化建设奠定在牢固的经济建设的基础之上。他明确指出:“要成为文明国家,就必须有相当发达的物质生产资料的生产,必须有相当的物质基础。”[120]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化建设的建立,最终还得依赖高度的物质文化建设。第三,物质条件的改善是提高人的思想觉悟和精神面貌的首要前提。他指出:“改造小农,改造他们的整个心理和习惯,是需要经过几代的事情。只有有了物质基础,只有有了技术,只有在农业中大规模的使用拖拉机的机器,只有大规模的实行电气化,才能解决这个关于小农的问题,才能使他们的可以说是全部心理健全起来。”[121]如果物质生产不发展不丰富,人的精神面貌也容易受到经济落后状况的种种困扰。

我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在经历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时期思想文化建设的积累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一时期以及改革开放以后精神文明建设、发展及其特点都将在随后的章节中论述分析,此处就不再赘述。总之,马克思主义的精神生产及其相关理论为我们新时期精神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