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浙派”略说
“派”或称“流派”,有着纵向的时间关系和横向的空间关系,凡艺术观点相一致,趣味、风格大体相似可谓“派”,如以披麻皴为特点的“董(源)巨(然)派”,以卷云皴为代表的“李(成)郭(熙)派”,以斧劈皴为主体的“马(远)夏(圭)派”,可以说是山水画的主要流派。
所谓的“浙派”,是个宽泛的,或者只是约定俗成意义上的派别名称,历来对“浙派”的划分众说纷纭,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以戴进为班首的浙籍画家为主体,从戴进起,主要画家有王谔、夏芷、朱端,甚至将后来“武林派”的蓝瑛、蓝孟、刘度也圈入此派。戴进系杭州人,以此而有“浙派”的名目,“武林派”为其殿军,在情在理。
(二)以戴进为代表的明代的“院体派”绘画,把一度称雄画坛的吴伟、张路、汪肇的“江夏派”也包括在一起。
(三)以戴进为轴心的明代浙籍的“院体派”画家。
以上三种“浙派”,第一种只分籍贯不分画风,蓝瑛的“武林派”,与戴进派艺术观点不同,画的风格也不相近,似不可取。第二种区别风格不讲籍贯,“浙”之所以能立“派”,没有地方因素而徒然让能与之抗衡的鄂人入“浙”,是说不通的。比较下来,第三种可挑剔的就少了,因为它有两个条件,第一是浙江籍人氏,第二是具有“院体派”风格,主要是继承马远、夏圭一系传统的画家,“院体”风格的浙江画家,不包括师承“元四家”传统的浙江画家,也不包括“院体”风格的非浙籍画家。如此划分“浙派”,其合理性要高于前两种。
从绘画风格的意义上来说,明代的“院体派”由三个地方派别组成,“浙派”和上面提到的“江夏派”外,还有活动在苏州一带的周臣、唐寅等。在“江夏派”中,仅吴伟一人是江夏人,主要画家汪肇,休宁(今安徽休宁)人,张路,大梁(今河南开封)人,蒋嵩,江宁(今江苏江宁)人。因为他们服膺吴伟,或在画风上与吴伟极相似,所以,实在是以吴伟为主体的画派,而苏州的周臣、唐寅则与“浙派”和“江夏派”有着较大的风格差异。“浙派”应是明代“院体派”中最有典型性的派别,它以戴进为代表,除戴进的子女、女婿和他的学生夏芷是嫡传外,其他的均是直接从南宋的马远、夏圭的传统中吸取养分而自成一家的。
杭州是浙江的首府,又曾为南宋的京城,杭州一带的山水,孕育了南宋“院体派”,是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的创作灵感和创作范本的所在。因此,尽管在元代南宋“院体派”遭到冷遇,但入明不久,戴进用他绝佳的画艺,唤起人们对钱塘山水的热情,于是“院体”复兴,蔚为风气,成为足以与“文人画”抗衡的一大画派。因此,“浙派”是南宋“院体派”的继续,因为它的画家大多服务于宫廷,能够毫无愧色地称为明代“院体派”。
用审美的眼光来看“浙派”,“浙派”无法同马远、夏圭匹敌。从绘画史的角度来看“浙派”,“浙派”画家没有开拓的雄风,却具守成和发展的姿色。“浙派”画家不及马远、夏圭的博大气质,但在精致巧密上的成就,补救了他们先辈草率的不足。也许“浙派”画家们看到了董源、巨然的力量,领略了“元四家”的风采,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了“文人画”的长处,所以,明代的“浙派”在笔法的变化上更胜马远、夏圭一筹,构图也不限于一角半边,他们走出了南宋“院体派”狭窄的天地,表现造化更得心应手,表达自己的情感更加自由。“浙派”画家有着浙江人天生的放于外而含于内的性格,画面从平直中去体会曲折跌宕,正如绍剧在嘶哑声中有一派嘹亮的音响一样,“浙派”是中性的产物,但它的高亢,却是他人所不及的。在明代的三个“院体”画派里,“江夏派”以豪放著称,周臣、唐寅秀美蕴藉,“浙派”在于两者之间,它不如“江夏派”那样波澜壮阔,却中正谦和,不紧不慢,它不如周臣、唐寅这般温文尔雅,却于刚毅里见斯文。当“江夏派”豪放到狂肆无度,被指责为野狐禅而声誉扫地之时,“浙派”才水落石出般地以它纯正的“院体”风姿成为明代“院体派”的代表。
由于绘画的批评权一直攥在文人手中,所以“院体画”在晚明及清代备受攻击,“浙派”也不免受到“株连”。按照“文人画”的理论,“浙派”画家是在“行家”之列的,戴进以“行家”之画而被推为有明第一。“浙派”画家都是写实的高手,状物的行家,但是他们灵动飞扬的笔致和淋漓酣畅的墨色中,洋溢着对大自然和生活的热爱。在中国绘画史上,“院体画”有其辉煌的一页,而这一页辉煌之中,也有“浙派”画家用心点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