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正的他
这句话说完,戴西玖微睁如镜的蓝色瞳孔,只倒影过房间里暖色壁灯,以及这样柔和昏暗的光线下,叶修闻微微偏头,淡淡看着她,眸光迷蒙温宁一片的眼睛。
他就带着这样的神情,绑在床头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动作灵巧的翻转挣开,随后手肘撑过床褥,微微撑起身体,偏头咳了咳,随着这咳嗽,眼底越发水汽弥漫几乎已经毫无焦距,即便语声很轻,却无丝毫犹疑,温柔间带过几分威压:“玖玖,乖,起来……”
戴西玖即便仍然坐在他身上,此刻却不敢施加半分力道,只近乎倔强的盯着他:“不起来,你要怎么样?”
叶修闻眼睫极轻的磕了磕,轻叹了口气:“那只能自己努力了……”
随即戴西玖就看见,面前这个明明说话都没有力气的男人缓缓坐起来,眉心微簇,手指轻抬,推上她的肩膀。
力气很轻。
戴西玖觉得这样的叶修闻有点太过奇怪,甚至有点……可爱。
她一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直起身体,一边尤带不解的看着他。
他居然在想就这样推开她?
戴西玖鬼使神差的抬手盖上他的额心,果然热度非凡,语声难得带过几分关切:“病糊涂了?”
叶修闻笑意低沉,此刻已经完全坐起来,动作顿了顿,似乎是在休憩,此刻两个人四目相对,黛西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缓缓垂而又起的眼睫,一遍一遍在眼弯下刷过层层倩影,根根分明,眸底深幽,语气难得尤带几分叵测懒淡:“你猜。”
戴西玖瞬间感觉心里发毛,几乎不等反映,从下腋猛然穿过来一条坚实手臂,瞬息之间,几乎直接将腾空她抱起来,丢到一边。
黛西玖翻在床上,直接撑跪起来,等她眼眸闪瞪过去,只见叶修闻修长精致的手指按在胸口,眉心蹙过,轻轻咳了咳,脸色在这样柔缓的灯光下渐白几分,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回头看她一眼:“抱歉,已经尽量温柔了……”
他说完这句,便开始往外走。
戴西玖只感觉自己像一只浑身灌满力量的豹子,直接从床上蹿下来,几步走过去挡在门前,手臂张开,拦住叶修闻,仰头直视,语声倔强,一字一顿:“叶修闻,你今天别妄想走出这里,哪怕半步。”
叶修闻眼睫极轻的瞌了瞌,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此刻眸间水汽动荡尤带几分无奈神色,周身低懒无害,语声低弱:“那好吧……你要保证…不能轻薄我……”
还真像那么回事。
戴西玖眉心跳了跳,瞬间无语,刚想发作,便看到叶修闻唇色浅白,极淡的笑了笑,眼睫轻敛,身形摇晃的同时,手指轻抬覆过她的后背,整个人毫无征兆瞬间脱力倒下来。
微风拂过,戴西玖瞳孔微睁了睁,灯影柔缓,叶修闻下颚落在她肩侧,身体重量带过让戴西玖踉跄退后两步,身体往门板上撞了撞,即刻感觉背后手掌隔开几分力道,随即顺着门背坐倒在地,不等反映双臂已经环过叶修闻肩侧。
此刻动作顿停,房间里一片寂静,她有些愣着微微低头,只看见叶修闻的精致修长的手指顺着她肩侧从背后滑落在地,垂在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无声无息。
这一瞬间,戴西玖眼底有片刻的恍惚,就好像飘雪覆盖的寒夜冷湖,点点波光寂静荡开。
叶修闻就这样靠在她胸口,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无尽优美,侧脸如纸色苍白,神情安宁平静,除了微弱的呼吸,几乎毫无声息。
戴西玖定了许久许久,窗外雪落无声,可是她的心,只觉得被一股无情又温暖的细流缓缓荡过,酸楚又疼痛。
她轻轻偏转过身体,看着他,万般小心翼翼的低头凑过去,在他被血染出几分色泽的唇上,轻轻触了触,手指轻抬,落在半空,眼神空洞,极其缓慢的笑笑,落寞低凉:“叶修闻,你说你不爱我。”
“那么,你自己呢?相信吗?”
如果你就这样死去,一切可以在这里结束,是你的不幸,却是我的幸运。
戴西玖缓缓直起身体,随着这动作,鼻尖弥漫过浅浅的血腥气,空气带过,胸口有些微粘腻湿凉。
直至垂目细看这一刻,戴西玖心口才如刀割弦颤,惊慌刻骨。
白色丝质睡裙上,满块鲜红,刺目非常。
应该是在床上就蹭上的。
她只感觉整个身体有些微微发颤,几乎瞬间伸手在在他胸口探了探,这才发现满手都是腥红的色泽。
戴西玖微愣了片刻,毫无停顿,手指微颤将他身上的毛衣下摆缓缓掀起。
入目的身体,肌肉纹理相当漂亮,却很瘦削,即便灯光和暖也未能将肌肤的苍白中和半分,所以小腹上一块几乎有些发黑的淤青份外明显。
这么看着,就知道当时有多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手居然有这么重。
再往上掀,已经可以看到些微四散的血色,然后是胸口左侧一块掌心大小的白色纱布,被血染透,底部还在不断渗血,毫无半分停顿的迹象,因为没有毛衣吸着,只这么片刻,已经蜿蜒流下来,顺着他的腰侧,滴在地毯上。
戴西玖有些慌乱,手指捂上唇口,眼眸深颤,几乎语不成声。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侧脸,低声唤他:“修闻,修闻……”
她万分无助双手捧过他的脸,抵过额心,只感觉到越加微弱的呼吸,抬手捂了捂胸口,终于轻轻闭了闭眼睛:“你看呀,走至如今,受伤的,也不止是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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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跑出去的时候,黛西玖在想这么大的尊首殿自己是要到哪里去找出一个人来帮忙救叶修闻。可是等她跑到旋转阶梯的转角,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穹顶水晶灯华光四溢,大厅里有许多赤脚走动的侍从,有的在给壁炉添送柴火,有的正在清理地板,还有拿着抹布的女仆在擦拭阶梯扶手。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秩序有加,几乎无话。
戴西玖深感不解,叶修闻这是把所有人都留着半夜三更放出来自己玩呢吗?白天让她一个人跟活死人墓一样呆着?
这样想着,已经脚步急切顺着长阶跑下去,边朝侍从挥手,刚想说话,随即猛然感觉到膝盖撞到了什么,瞬时四仰八叉往后一跌,耳边只听到“哎呦”一声,戴西旧刚雷厉风行的站起来,想继续往下走,看到眼前的人悠然一愣。
肤色带着几分嫣红的少年,眉心深簇,单手捂着右肩,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戴西玖片刻,也是惊愕的眨眨眼睛。
戴西玖凑近一些,扶过他的手臂:“弗里恩?”
“你怎么……在这里?”
弗里恩肩侧似是被这一摔,摔得有些痛,小小的掌心按在肩侧,额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似乎是有些不情愿理戴西玖,抿了抿唇:“我饿了,那个人说给我拿吃的,等了好久没有回来……”
戴西玖思考了一会:“你说的那个人,是朝你开枪的人?”
语落同时,即刻想起叶修闻,她轻轻拍了拍弗里恩肩侧,语声温柔:“他现在出了一点事,你先等等,待会我安排人给你送吃的过去。”
弗里恩低过头,没有接话。
戴西玖抬目四望,已经看到扶手边往上走的女仆,眼露急色刚想起步,手腕猛然被一个力道扼过,带转过身。
眼前的人眉目灼冷,金色卷发贴在额际,全身着黑,少年体魄身形并不高挑,却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狠厉,眸色焦灼透着丝丝寒意,与白日里见到的温顺模样截然不同:“他怎么了?”
戴西玖手腕深痛,几乎瞬时眼眸顿冷,一字一顿:“松开,我再告诉你。”
少年唇角带过几分冷笑,指尖顿然一放。
看来眼前这个人,对叶修闻的关心,比自己尤过之而无不及。
戴西玖转过手腕,语气佯装出几分漫不经心:“吐血了,枪口裂了,在我房里。”
这一瞬间,黛西玖清晰的在对方眼里看到深急火燎的担忧焦灼,少年转身对着楼下喊过去:“罗琳,快,去提医药箱到小姐房间里。”
戴西玖退后几步,拦在他身前,微微挑眉,即便刻意压制语声还是带过几分情绪:“难道不用去请医生吗?”
少年这一瞬,眼底深冷,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他已经把药配好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女人,我警告你,不要再妨碍我。”
这句话落,几乎没有停顿,已经转身朝长廊跑过去。
对方慎重其事的模样戴西玖也即刻知道情况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很多,手指紧了紧,居然觉得浑身有些冰凉,耳侧传过来的脚步声急切非常,可她却只是在弗里恩面前蹲下来,牵过少年的手,神色温柔,浅浅笑过:“里恩,姐姐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弗里恩顿了顿,也许是真的饿了,轻轻点头,顺从牵过黛西玖的手,走下楼梯。
戴西玖一边命令侍从去拿食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白天都干什么去了?”
侍从微微颔首:“回小姐,是叶管家吩咐的。”
居然变成管家了, 戴西玖神色带过几分不解,便感觉自己手指被轻轻摇了摇,弗里恩眼睛眨了眨,对黛西玖招招手,神神秘秘的样子:“姐姐,我知道。”
戴西玖微微俯身体,少年凑过她耳际,声音低小:“姐姐,他跟我说过,他白天要睡觉,晚上才有时间管我,这些人里面有坏人,他晚上才有时间看着他们,所以也让他们晚上才进来,叫我不要乱跑。”
戴西玖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大约理解意思。
这些侍从里面,有不干净的人,叶修闻最近为了妥协她眼不见为净的命令,大概是倒转了作息时间,又要对这些人进行管制,所以安排了这么一整群人跟着他日夜颠倒。
实在是一个神思诡异,又叵测的男人。
为了保护她还真是费尽心机。
戴西玖捏了捏弗里恩的脸,轻笑点头:“嗯,姐姐明白了。”
她将弗里恩带到长桌落座,等到侍从将食材拿过来,戴西玖便开始洗手切菜。
她早年跟母亲独居一院的时候大多时候也是自己动手做饭洗衣,这些事原本就轻车熟路。
暗红色的洋葱层层切开,落在案板上一片片净白姣好,可是味道冲辣刺鼻,只这么一小会儿,黛西玖眼眶已经有些微微发红。
弗里恩手肘托腮,乖顺安静,看了戴西玖好一会儿,厨房穹顶光线明亮,所以即便她深深低头,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姐姐,怎么哭了?”
直至此刻,戴西玖动作才微微顿了顿,身形有片刻的僵硬,她将手里的刀缓缓放下来,随即就看见弗里恩走过来。
他的面容还是如同过去一般稚嫩,只是少了许多生气,好像褪尽所有应该属于那个年纪的单纯无忧,笑起来还是可爱的模样却已经万般沉静,此刻看着戴西玖,语气尤为认真:“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不怪你。”
戴西玖缓缓蹲下身来,与弗里恩视线齐平,眼眸低凉:“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爱到最后,才知道他没有心。”
她看着他,眼眶微红,深深低头,嗓音沙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设计这场谋杀,里恩,是我害了你父亲。”
弗里恩轻轻抬手,小小的手指一下一下擦过戴西玖眼角泪痕:“姐姐,不要为我流泪,也不要为他伤心。”
戴西玖缓缓抬头,只看见少年眸光明亮的眼睛,此刻笑容缓缓扬起,好像真的愉悦无半分负累的模样:“因为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他的眸底倒影过穹顶璀璨光晕,音色稚嫩却是刻骨坚冷:“我会用余下一生来杀他,还我父亲,还有整个威廉姆斯死去的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