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姨，你查得怎么样了？”赵乐迪终于发语音过来了。
柴小静正想着怎么回答，又嗖嗖嗖连续过来好几条。
“你不会根本没有去查吧？”
“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么虚伪的吗？”
“你就说吧，到底帮不帮，不帮忙就明说”
“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妈朋友？！”
赵乐迪语音听着越来越激动。
柴小静赶紧回了一条文字“见面聊”。
赵乐迪这才平静下来。
柴小静想着，一会儿见面好好宽慰赵乐迪一下，或者这几天带他玩一玩，轻松一下，把心思收回来，这样纠结于他妈妈的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周五，赵乐迪五点放学。语音就是他迫不及待在公交车上面的时候给柴小静发的，所以这一次柴小静跟他约在他家楼下碰面。
一下班，柴小静就赶紧打了个车赶过来。赵乐迪家所在的小区环境挺不错，很幽静。赵乐迪仍然戴着棒球帽，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更阴郁了。柴小静突然感觉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对不起阿姨，我不应该对您发脾气……”赵乐迪说完，低下头去，在后面慢慢跟着。柴小静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他在滴滴答答地掉眼泪。
“没关系的……你怎么啦？……”柴小静拉了拉赵乐迪的胳膊。他突然停在路边抽泣起来，把帽子拉下来盖住眼睛，不时用手指抹一下眼睛。
“有什么事跟我说啊……”柴小静想弄弄他的帽子，赵乐迪躲开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待半大孩子一点辙都没有。
“柴阿姨，我想明白了……是我害死了我妈妈……我不应该跟她吵架……我不应该那样说她……我……我错了……”
果然，这孩子因为跟妈妈吵过架，心里负担太重了，柴小静暗忖。“不是的，跟你没关系的，你不要这么想。……大人的事情很复杂的，你不要再管了。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好吗？这样你妈妈才能安心的……”。
赵乐迪慢慢收了声，一抽一嗒地在柴小静侧后面跟着。两个人就这样走着，也不说话。柴小静琢磨着调整了一下步子，左脚、右脚、左脚、右脚，跟赵乐迪保持绝对的步调一致。
“阿姨，你认识我爸爸吗？”
“算是认识吧”。柴小静想起蓝娅聊起过赵灵的丈夫，还翻过照片给她看。个子不高，大腹便便的样子。
“你说，我妈妈喜欢过我爸爸吗？”
“当然了，不然他们怎么会结婚。”
赵乐迪沉默了一会儿。小声的说，“那我妈妈怎么会出轨……”。
“出轨”这个词从赵乐迪嘴里说出来，着实把柴小静扎了一下。柴小静有点忿忿不平地说，“没有的事，不要责怪你妈妈，你爸爸他……”。柴小静话说到一半，又不确定这样说对赵乐迪是不是有点残忍。
“我知道我爸爸是个渣男。但是我还是很希望我妈妈是一个特别好的妈妈……可能是我错了……”。赵乐迪低着头，喃喃地说。
“你不用管他们的事，你只需要知道你爸爸和妈妈都爱你就行了……”柴小静宽慰道。可是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显得苍白无力。真的就够了吗？
“我爸爸是一个彻底的混蛋。我知道。但是他是我爸。他们就算离了婚，他还是我爸。我妈妈一直是最爱我的人，我不希望她去爱别的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是讨厌她跟别的男人好……”赵乐迪一只手扶着低扣的帽檐，慢吞吞地走着，前言不搭后语地不停说着。
柴小静突然想起不知道什么地方看过的一句鸡汤，说最好的家庭关系就是爸爸妈妈相爱。赵乐迪就是希望一家三口能够回到充满爱的家庭关系里面吧，不管家里已经是什么样的情境，他也停止不了这种幻想。如果有什么人或者事阻止了他这种幻想，他就充满了恐惧和憎恨。家庭的撕裂对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又无奈的事情啊。柴小静想安慰，却实在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话语。
两人又回到默不作声，拖着脚深深浅浅地一直走……一直走……从白天走到傍晚。不知不觉两人晃荡到柴小静家附近了。柴小静摸了摸赵乐迪的头说，“小迪，要不要去我家玩一会儿，你王昊叔叔今天回得晚，一会儿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家。”
赵乐迪点了点头，说“好，但是我不喜欢你叫我小迪，我外婆她们都这样叫我，跟个小孩儿一样。”
“哦，那我叫你迪哥啊？哈哈。听起来好像的哥，哈哈哈。”
“你叫我小弟，我叫你静姐。”
“啊！那不差辈儿啦！”
“静姐，这么老顽固可不像你！我就是想赶紧长大……”
“好，走吧，小迪小弟。”
柴小静看到赵乐迪从刚才的情绪里面出来一点，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她才发现家里并没什么吃的，只能煮点速冻水饺。她先给赵乐迪搬了一堆平时追剧吃的零食放桌上，自己烧水煮饺子。
“静姐，你小时候喜欢快点长大吗？”赵乐迪一边问一边往沙发上躺，很自在的样子。
“当然了，我想长大自己挣钱了，天天吃垃圾食品，天天喝冰冻汽水儿，天天看言情小说……可是现在就后悔啦，我现在虽然还喜欢买垃圾食品冰冻汽水儿，但是好像也没有小时候的热情啦，还是希望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好啊……”
“我肯定不会后悔，我不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之前的也不喜欢，我喜欢以后……以后肯定会很好的吧……反正……我想象中是超级棒的……”
“喜欢以后很好啊，对未来有期待是很好的状态……你要保持这个状态哦！”“怎么你没回家家里人没有打电话来问啊，你现在跟谁住一起啊？”
“平时住校，周末外婆过来。”
“哦……那你跟外婆关系最亲了？”
“也没有。妈妈死后外婆才来的，之前也没有管过我。”
柴小静心里像滋了冰水，一时语塞，无限怜惜地看着赵乐迪的背影。“那你以后想跟谁一起生活？想回爸爸那边去吗？”
“我想？……我想人家也不一定想啰……我不跟谁，我一个人过……我自在得很……”赵乐迪拿着薯片，把脚翘到茶几上面晃着。
“吃饭了”。柴小静把一大盘水饺端上桌。
赵乐迪赶紧过来帮忙，端碗和蘸料碟子，帮柴小静把椅子拉出来，筷子放好，先给柴小静夹了一个放碗里，叮嘱“小心烫”。儿子培养得真不错，柴小静不由得佩服赵灵儿这个偶像，同时也为她惋惜。
柴小静和赵乐迪对坐着，赵乐迪一口一个水饺，吃得特别香。
“小伙子，你饭量可不小啊！”
“那是！我还能跳得比你远，蹦得比你高呢”。赵乐迪歪着嘴坏笑着挑衅柴小静。
吃完饭，柴小静拿了车钥匙说“走吧，送你回家了”。
“在楼下遛一圈吧。”
“啊？！好吧……”柴小静平时不运动，这时候小腿已经发酸了，心想，今天可得走两三万步了！
柴小静和赵乐迪一大一小又这么走着，不说话，画面倒也挺协调。这一次，赵乐迪调整了步子，跟柴小静保持步调一致。
“再走200步就回家了啊，不然你外婆该着急了。”柴小静看了看自己的运动手腕说。她已经感觉一步也走不动了。
“那你跟我外婆他们说一声，以后我周末直接来找你。”
“行，走吧，送你回去了。”
上了车，赵乐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能陪我见我爸吗？”
“见你爸？要我跟你一起啊？……”
“嗯，我想亲自问问他，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怎么会……”
“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出轨？他到底爱不爱我妈？……”
“我外婆说，我妈一直跟我爸抢我，是因为不想离婚。想用我来挽回我爸。后来我爸外面生了儿子突然说不要我了，我妈绝望了，所以……”
“可是，我妈外面也有人了，所以她不会是不想离婚，也不会因为我爸的绝情想不开啊……”
“所以，她可能就是因为想跟我一起生活所以争取我……因为我那样说她，所以她对我失望了才这样做的……所以，都是我……”
赵乐迪哽咽着自言自语，把脸藏在帽子里。
柴小静不忍心听他这么撕裂自己，但是又忍不住想听听他的分析。这孩子还是走不出来啊，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头上了。柴小静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说“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了，我们见见你爸爸吧，把这些事儿都搞明白。但是前提是，我把你当小弟，当成一个成年人才这么做的，所以你也要理性的对待，不能任性胡来知道吗？任何情况下，都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记得自己对未来的期许，知道吗？”
“嗯，我明白。”赵乐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