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湖上重逢
看着白子轩走近，方郎中笑意浓浓的欣慰点头赞道。
“真好，真好……”
白子轩满是不舍问道，“就走了吗？”
“路途远，怕回去晚了码头没船……轩……”方郎中顿了顿，伸手按在白子轩肩膀上。
“赶紧回去上课吧，别耽搁了学习。放心，我以后就在小镇行医。”
她知道，爹这是在安慰自己，好让她踏实在这里学习。
“嗯！”白子轩勉强一笑。
“那我走了。”方郎中拍了拍肩膀，浅浅一笑，转身便大步离开了，再未回头。
白子轩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突然有些空荡和迷茫。
爹说行医治病，那是他要走的路，而她，应该有自己要走的路。
漫漫长路，今后独自一人前行……
思绪还未飘远，就听见耳边啪的一下。
颜先生突然拿着戒尺顺手敲到唐古桌角，唐古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白子轩回过神，慌忙跑回去，匆匆坐下。
“咳……现在继续，你们不要小看一种墨，只要用墨得法，通过焦、浓、重、淡、清的变化，墨色就能有变化万千的色彩感。一般画远景用墨要淡而轻，画近景要浓而重……”
白子轩从前只是绘画随心，以为认真观察即可下笔。第一次听到这些内容，心中暗自高兴又惊叹不已。
听得正入神，颜先生敲了敲桌角。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
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走了。
蠢蠢欲动的两人，一看先生走远，立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郭淳边鼓掌边走上前，“欢迎白兄，正式加入空山书院青年才俊队。”
“青……青年才俊队？”白子轩有点想笑又不敢太明显，只能抿嘴憋笑。
唐古拍手迎合，“没错，就是我们几个风华正茂的俊朗青年。”
范仲立站在原地，无奈道，“走吧，该吃饭了。”
听见吃饭两字，白子轩两眼放光，肚子也极度配合的咕咕叫了几声。
郭淳离得近，听的清晰，哈哈笑道，“是该吃饭了。”
一张方桌，三菜一汤，青菜豆腐汤，醋溜土豆丝，红烧排骨，青椒烧茄子，简简单单很家常。
对白子轩来说，却是这么久以来，吃过最丰盛的一顿了。
快速夹了点菜，就迫不及待大口大口扒着碗里的饭菜。抬手正准备加菜，才发现其他三人正一脸惊讶的望着她。
白子轩有些疑惑，“你们……怎么都不吃饭？”
“啊？哦，吃……吃饭。”郭淳点点头，拿着筷子轻轻扒了口饭。
唐古憋着笑意，伸手夹了一丝茄子。
范仲立不失礼貌的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白子轩有些纳闷，也无心细想，饭菜在眼前，只想好好吃个饱。
吃完了饭，白子轩慢慢散步回自己偏僻的小院，顺路参观书院，等回屋，已天近黄昏，蜡烛也懒得点了，直接上床躺着休息。
回顾这一天，翻山越岭坐船，沿途风光旖旎，看的倒也赏心悦目。
没想到一进书院就上了课。还能吃饱喝足，甚是满足的一天。
饭饱思困，白子轩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寂静的深夜，皓月悬挂，万物俱籁，唯有嶙峋的石壁在月光笼罩下充满生趣的张牙舞爪。
清幽的小院，屋檐上隐约有两个淡淡的身影。
一袭绿衫的男子悠然的坐在屋檐上，仰望夜空。另一男子负手而立，站在他身旁，犹如苍松挺拔。
“这山湾里灵气充沛，倒挺适合你我二人，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样的因缘际遇，能到这个地方来。”
男子独自喃喃，微微低头，见没有任何回应，嘴角一丝浅笑。
“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你上次入她梦里，居然那么会卖惨。”
绿衫男子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柔的变化。
“锤心之痛，的确很惨。我只是想让她看看这痛，也想让她明白，我并不在意这痛。”
说着，收回仰望的目光，低头看向屋顶瓦片。
层层叠叠遮掩的瓦片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清晰透明，直接便看见了床上正熟睡的白子轩。
一双明眸神情凝视，几根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飞扬。
床上的人轻轻翻身，被子下滑，露出肩膀。
绿衫隔空一挥，被子重新盖了上去。
“你还真当自己是她二娘了啊。”
绿衫男子浅浅一笑，“也许吧……从那滴泪中重聚回来，心里莫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楚的情愫……”
“喔喔喔～”
院子里的公鸡一声长鸣，迎来一缕晨辉。屋顶空空荡荡，万物慢慢苏醒。
几只鸟雀飞来院子的松树上，叽叽喳喳吵了两下，振翅飞走了。
白子轩一觉醒来，看着窗外飞走的鸟雀，一切恍然如梦，如此不真实。
“砰砰砰～”门外传来敲门声。
“白公子，起床了吗？晨读已经开始了。”
“这么早？”白子轩匆忙起床，昨天晚饭后，范仲立有和她提及过晨起要读书，但没想到这么早……
匆忙洗漱赶到讲堂。
老远就听见三个读书声。
“凌云山色。似为行客苦伤怀。横出半天烟雨，锁定一川风景……”
“密林含馀清，远峰隐半规……”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唐古瞥见白子轩，连忙热情挥手。
“白兄，早啊。”
郭淳放下书，笑道，“哪里早，我们都快读完了。”
“人家第一天晨读，晚来一点也正常，哪像你，第一天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还是先生拿着戒尺打起来的，哈哈哈。”
“唐古，你一大早就和我有仇，专挑这些陈年丑事。”
看白子轩走近，范仲立伸手点了点书本，“晨读很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诗句诵读即可。”
白子轩点点头，“嗯，多谢了。”
昨夜还担忧自己住这里会不习惯，其实只要学习起来，什么担忧都忘了，时间也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每次课后，唐古和郭淳就迫不及待招呼大家，一起去后山岚玉溪钓鱼，或者抓野兔。
每次他们三个玩的热热闹闹，范仲立都只是独坐一旁，望山看水，半响不动。
“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笔墨的变化，靠执笔者的驾御，运用巧妙，便能传乎其神……这些基本知识也讲的差不多了，你们现在要开始多绘画，同时学习如何鉴赏古画，更快领悟绘画的要领。”颜先生顿了顿，“今后绘画课上需要不少纸墨，吴先生待会去镇上采购，你们谁和他一起去？”
去镇上？那就可以去找爹了……
白子轩连忙举手，“我去。”
其他三个人齐刷刷回头，郭淳暗暗朝她竖起大拇指。
山路蜿蜒，到了湖边，两人等船的间隙，吴先生突然问道。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么？”
白子轩摇摇头。
“这儿从前有片枫树林，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就叫枫林码头。空山书院初建成之后，前来孟院长这求画和求学者络绎不绝，几乎快踏平了这块枫林。”
白子轩惊讶道，“居然这么多人？那现在为何……”
“船来咯～两位久等了。”
两人上了船，吴先生头瞥向一侧，目光悠然的望着碧波荡漾。也未回答刚才的问题，白子轩看船夫与上次不同，是个年轻人，疑惑问道，“这南翠湖上有很多渡船吗？”
船夫摇撸笑道，“你要说整条湖，应该是有不少船，不过就这块的渡船，就只有我爹这条小船。”
“原来是你爹啊，我看着和上次摇撸的船夫不一样，还以为有几条船呢。”
“我爹年龄大了，手脚关节常酸痛，我得空闲就来帮忙划船。”
白子轩微微点头，“那他有没有去看大夫呢？”
“去看了，大夫说不好治，让他多休息，我爹不听，就是喜欢划船，说看着南翠湖，心里才舒服。哎，我也没辙……”
“我去镇上要是能找到……找到大夫，我再帮你问问。”
“多谢，多谢～”
下了船，吴先生依然只字未提方才枫林码头的问题，白子轩也不便多问，只是默默跟随其后。
上次和爹是早晨匆匆路过小镇，行人少，不觉得有多热闹。
不像这次，来来往往人众多，两旁商铺各种叫卖吆喝声，热闹非凡。
“到了，记住了，日后需要买笔墨纸砚，就来这。”
“书香斋。”白子轩点点头，“先生，我记住了。”
吴先生和老板熟稔，闲聊了两句，将纸墨分开别装好，足足两个大包袱。
吴先生提起包袱掂了掂重量，“你背这个，稍微轻些。”
“好。”白子轩接过包袱，手一沉，哪里轻了……
跟在吴先生身后，白子轩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了爹，又不知如何和先生开口，自己想离开一会去找爹。
“你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吗？”
“啊？”白子轩默默点头，“可以。”
“那就行。”吴先生将包袱递给她，“那就辛苦你了，我还有事，晚些再回去。”
“好。”白子轩心中欢喜，正好可以去找爹了，只是……另一个包袱也太重了吧。
突然想起早上郭淳对她竖起大拇指……难怪他们三个都不举手……看来都是过来人了。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肩上背个大包袱，怀里抱个大包袱，边走边张望。
“大医精诚？”
布上醒目的四个字引起白子轩的注意，只是前面人多拥挤，她也看不清楚，走到旁侧往里一看，最里面的人正在把脉，连忙惊喜跑上前。
“挤什么，排队，排队。”
“你这年轻小伙子，怎么还插队了。”
“我……”白子轩正心急，方郎中朝人群望过来，连忙喊了声，“轩儿！”
白子轩转头，正准备喊爹，看见爹微微摇头，连忙改口，“方叔叔！”
“各位抱歉，稍等一会，我有重要的亲人来了。”
人群稍微松开，白子轩快步上前，和爹寒暄了几句，病人便开始催促了。
“方郎中，我这肚子还疼着呢，麻烦你们快点。”
“好好好，马上。”方郎中微微一笑，“今日病人多，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书院看你。”
“嗯。”
“路上小心。”
“知道了。”白子轩抱着包袱，摇摆手掌，“方叔叔，再见。”
方郎中微微点头，抬头瞄了眼天空，“轩儿，等等。”
方轩儿止步，见爹匆匆跑到隔壁油纸伞摊，买了把水墨画油纸伞。
“这天阴沉沉的，可能会下雨，你回去路途远，带把伞在身上。”
“谢谢……方叔叔～”白子轩两手抱着包袱，方郎中便将伞横放在包袱上。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累了就休息会。”
“嗯。”
方郎中坐回位子上，继续看病。
白子轩欣慰一笑，从人群里默默离开了。
爹猜的没错，半路就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
幸好准备了一把伞。
南翠湖上，细雨蒙蒙，烟波浩渺。
一叶扁舟轻轻划过水面。
白子轩将包袱放在船里，自己撑着油纸伞，伫立船头。
醉心欣赏这雨中美景，远处高山耸立，云雾蒸腾，引人遐想。
此刻突然能明白，为何老船夫会说要看着南翠湖，心里才舒服。
湖水一泓，足矣静心。
这一路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烟雨迷离中，水墨油纸伞下的人，就仿若一位天外仙人，偶然下凡来游湖。
乍看之下，伞下的人并不惊艳，只不过气质温和，与这山水融合，和谐自然，宛如画中人。
李穆廷一眼望去，目光便定住了，那船头撑伞的人，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船夫，等等，还有我们。”一少年站在细雨中挥舞手臂。
“稍等一下，我先送这位公子过去。”
“等你来回，我们两个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小舟离岸不远，白子轩闻声转头，细雨蒙蒙里，那两人都未打伞。
“没事，掉头回去接他们一起吧，我不赶时间。”
“那行吧，我主要担心，人多我怕划不好船……”
“实在不行，我有伞，可以在岸边等你先送他们过去……”
“那怎么合适呢，原本就是公子先上的船。”
船靠岸，晃了晃，白子轩手中的伞晃了晃。
伞移开，突然看清岸上两人，其中一人也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白子轩慌忙将伞往下遮挡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