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故(第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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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近代最著名的代笔——我以为,当数以小凤仙名义挽蔡锷的两副联语。一作: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哪堪忧患馀生,萍水姻缘成一梦;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按:“自悲”又作“自伤”、“自嗟”或“自甘”)

又一作:

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

第一联遣辞流丽,第二联用事精切,宜乎皆流传广远。但也因流传太泛,记载纷杂,我无法一一搜集。仅以手头文献为据,第一联有谓“某名士”作的(叶坚忍《共励轩联话》,《永安月刊》第九十九期,民国三十六年8月号),有谓杨度作的(李家咸《趋庭载笔》,《永安月刊》第一百零四期,民国三十七年1月号),有谓易顺鼎作的(喻血轮《绮情楼杂记》第三集“谈小凤仙”条,九州出版社2017年版),有谓易宗夔作的(伍稼青《等持阁联话》之八,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而易宗夔本人亦曾引录此联,惟于作者并无说明(《新世说·伤逝第十七》“筱凤仙挽蔡锷”条,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二联则大体皆谓罗惇曧(瘿公)作的(喻血轮《绮情楼杂记》第三集“谈小凤仙”条;伍稼青《等持阁联话》之八;梁羽生《名联谈趣》,上册,第34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按:卞孝萱谓方地山作,见赵益整理《冬青老人口述》,第235页,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此两联的作者,配得上名留后世,此事还有待能者考定。

除了这两联,当时还有一篇筱(小)凤仙的所谓宣言书,当然也是代笔:

尝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从一而终,不分良贱;知己者死,何判云泥。若妾者,籍虽北里,系本良家。自守冰心,久愿择人而事;不揣荏弱,常怀爱国之心。屡遭风雨摧残,命如纸薄;敢说韶华易度,貌比花娇。幸遇蔡上将,河岳精英,人间鸾凤。谢太傅哀丝豪竹,暂假陶情;信陵君醇酒妇人,聊供自晦。相赏于酒绿灯红之际,援妾于泥污溷浊之中。检韵添香,戏呼腻友;浅斟低唱,喜作红奴。方谓识英雄于未遇之时,不愧吾家红拂(凤仙姓张);助将军成不世之绩,何殊韩氏梁姬。何期帝制忽张,共和几覆。满朝贵显,无非颂德歌功;昔日老成,尽是奴颜婢膝。朝秦暮楚,绝少须眉;送旧迎新,都如我辈。蔡公乃款段南下,竟忘儿女之私;鼙鼓北来,惊散鸳鸯之影。虽天夺曹瞒之魄,还我自由;而人学诸葛之躬,嗟已尽瘁。妾噩耗惊闻,悲怀欲绝,泣将血继,誓以身从。屡欲雉经,鸨母见而尼止;频饮鸩毒,鸡婢见而呼号。常留堕溷之花,为保摇钱之树。……惟是梧桐待老,已同古井无波;柳絮沾泥,不向春风乱舞。毁愧绿珠之玉碎,敢忘关盼之楼居。白水盟心,尽却门前车马;泪珠洗面,誓不别抱琵琶。讵同前代贰臣,不顾汗青之斧钺;当今政客,但争权利之私图。……(汪恸尘《苦榴花馆杂记》“筱凤仙”条,中华书局2013年版。按:汪云:“报纸所载宣言书一篇,词情并茂,又实系好事者之游戏笔墨,但不知何人捉刀耳。”)

前述挽蔡两联,可谓探骊得珠之作,这篇宣言书自然不及,但其以骈体反复铺陈,亦极尽华辞丽藻之能事,更包含了对政界中人的强烈批判,格调虽不高,亦属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