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日复一日
宴老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你知道宴壹去哪里了吗?”他问。
阿宴立刻丢掉那些自寻的烦恼:“我今天没见到他,妈妈说他去邻村上学了。”
宴老一声冷笑:“上学?”
他转过身来,晦暗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
“你呢?你怎么不去上学?我并不记得你已经毕业了。”
阿宴被宴老诘问得慌了神。
“我……我……”
她似乎觉得有一记响亮的巴掌砸在她的侧脸上。
这痛感确实是真的,但她清楚的意识到宴老并没有动手。
一百一十六和七十这两个数字开始在她颅内刷屏。
虽然不明白这两个数字究竟有些什么隐藏含义,光只是意识到这两个数字,阿宴整个人就似乎被泰山压顶般喘不过气来。
“真没想到被救出来的居然是你。”宴老话语中满是不屑和嫌弃。
阿宴不明白宴老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确定自己的爷爷是否用错了表达方式,却被宴老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刺痛。
怎么不能是我?我为什么要被救?为什么会有人需要被救?
她想要问,却仍问不出口。
就像她不愿意向母亲诉说自己视力上的异常,她也不愿意问宴老这些问题。
似乎问出口,她就一定是个异类。绝无被救的可能。
“我现在只想知道宴壹去了哪里……”
宴老烦闷的转过身去,失手打翻了阳台上的那碗饭。
瓷碗跌落在一楼的地面,碎出清脆的声响。
父亲母亲从餐桌上下来,查看着撒了一地的饭菜,又一齐抬头望向二楼阳台。
“阿宴,你怎么把饭给撒了?”
“爸,你没事吧?要不要下来吃点?”
宴老朝阳台下瞪了一眼,“没事,我很好,你们自己吃吧。”
等父母回归餐桌后,宴老也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哼……海产,他们可真有钱。”
听到宴老的低声嘀咕阿宴呆若木鸡。她杵在宴老的步行路线上毫不让路,又让宴老有了情绪。
“真是没用……只会碍事。”
他粗鲁地推开阿宴,却没想到阿宴的臂膀犹如精钢炼制而成,整个人纹丝不动,实打实的像个石柱挡在他的面前。
而且是个会流泪的石柱。
宴老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不肖的孙女哭。
“小时候见你不爱哭,还以为你是个能干的,没想到却还是不中用。都这么大了,还哭个什么劲?”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最终却还是袒露出一丝对小辈的关切。
阿宴很想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想让它们那么快地流下。
两道泪痕一左一右完全不想听从她的心意,肆意流淌成小溪。
“……哭是不顶用的。”
宴老不善于安慰孩子般的心灵。他只抛下这句话,悻悻离去。
瓷碗交叠,木筷轻敲。楼下餐厅开始收拾残羹剩饭。
父亲想要帮母亲洗碗,却被母亲回绝。母亲让父亲早点休息,说明天还要出海。
两人平常的话语静悄悄地溜到阿宴的耳边,驱散了大半无言的悲伤。
泪痕在燥热的夏夜中蒸发不见。
她从突如其来的绝望氛围中跳脱出来,竟记不起自己哭泣的原因。
眼帘逐渐沉重,浓烈的睡意不断来袭。
闭上双眼后,身处的黑暗和夜色中的漆黑海面过于相似。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清凉的芬芳在混杂的草本植物中独舞。
这股香气沁入肺腑。
嫩绿色的叶芽在漆黑的牢笼中野蛮生长。
燥热的空气让阿宴撑开粘腻的眼皮。只是稀疏平常的光线在她眼中都显得过于刺眼。
她发现自己躺在二楼的花园中。
“奇怪,我昨天在这里睡了一夜吗……”
阿宴揉着惺忪的双眼,穿上凉席旁的草编拖鞋,走到阳台边上。
大海一如既往的平静,阳光在细密的波纹上调皮地跳跃。
远处的一艘渔船上,渔夫正在朝海面抛洒着渔网。
以阿宴的视力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名渔夫劳动时的动作,甚至能捕捉到那名渔夫因为粗心大意将脚边的铁锚踢下船时的画面。
没有来由的厌烦情绪让她转过身来,却让她发现了朝她走来的母亲。
“阿宴,快来帮个忙。”
阿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她能帮得上,但她还是问出了口:“怎么了?我要做什么?”
“爷爷这不是要走了嘛,正在收拾行李,你快来一楼帮忙。”
阿宴跟在母亲的身后匆忙走下楼梯。
“为什么?爷爷为什么要走?他要去哪里?”
“你爷爷想去隔壁村找他失散多年的孙子。你也知道的,那个叫宴壹的孙子,你的弟弟。”
阿宴再次惊愕。
“宴壹……他失散了吗?可是你昨天才……”
母亲似乎不以为意:“你也知道你爷爷他……他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医生说他那是谵妄外加阿兹海默。”
阿宴不再问话。她和母亲来到一楼的大厅,看到父亲正在将茶具和洗漱用品打包塞进爷爷的行李箱。
“爸,别去了,从这里到邻村很远的,不如等我们有时间把宴壹接回来……”
“不用了,”宴老斩钉截铁地回复,“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我不想再等了。”
父亲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也要去。”阿宴说。
父母侧目望向阿宴。
“你去干什么……”宴老问。
“我也要去见宴壹。”
父母难以置信。他们极力劝阻阿宴的离开,但宴老却破天荒地对阿宴表示赞许。
“爸,你不能这样!”父亲如此说道。
“我怎么不能这样?!”
宴老左右开弓,两手各拎着一个行李箱直接朝院子大门走去。
阿宴紧随其后。
“阿宴,你还什么都没带呢,快回来吧!”身后传来父母的呼喊。
阿宴回头望了望,真没有想到父母二人居然朝她跑来。
那架势不像是在劝一个孩子回家,倒像是两个为了绩效而拼命冲刺的打工仔。
这可吓到了她。
她比父母二人跑得更快,抢先一步迈出了院子的大门。
原本靠在墙角的那辆三轮车此时已经被爷爷推到石板小路中央。
爷爷将两箱大行李放到三轮车后方那简约造型的木板上。阿宴立即一屁股坐上了爷爷的木板三轮车。
“坐好了!”宴老坐在三轮车把手前高喊一声,一双老腿蹬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