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匪
地势险要的密云山，就像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横亘在群山之间，而且两边都是万丈悬崖，绝壁陡峭，仅有一条入山的羊肠小道从悬崖中穿过，要想攻上山顶，恐怕比登天还难。
山顶有一座被当地百姓称为密云寺的寺庙，以前还有和尚，但日本人一来，香火顿灭，寺里的和尚也只顾逃命去了，只剩下一座空空的庙宇。正因为如此，原本盘踞在赤城郊区的一伙土匪搬到了山上，从此占山为王，与日军对峙，成为日军的心腹之患。
这伙土匪为首者叫宋子明，曾是赤城里一家私塾的老师，后因当地一恶霸见其妻有几分姿色，所以强行霸占，没想到宋子明一怒之下竟然误杀了那恶霸，被逼无奈之下只得逃离赤城。消失几年后再次回到赤城，借乱世之际，拉起一股人马做了土匪。
因为曾当过私塾老师，所以他还有几分头脑和善心，从来不与当地穷苦百姓为难，偶尔还干点除恶惩奸、劫富济贫的好事，所以也与百姓相安无事，很多人送他一个宋公明的外号，意为及时雨。
日本人攻入赤城后，宋子明没了立足之地，于是带领这支土匪退到了密云山，但因为他们不打家劫舍，不与百姓为难，所以日子过得很辛苦。为了生存下去，便不时地派山上的兄弟进城去捞点油水，时间一长就损坏日本人的利益，这伙土匪也就渐渐进入了日本人的视野。日本人不可能允许在他们占领的地盘上还存在着这么一个武装组织，所以双方也发生过几次小冲突。
宋子明本来不想招惹日本人，但他有一次派下山的一个兄弟被日本人抓获，然后被杀死挂在城墙上示众，日本人还放话出来，不日将剿灭这伙土匪，还赤城一片安宁。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跟大伙儿商量，虽然众人有不同的意见，但他最终下定决心跟日本人干。
山本太郎此举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当他放出狂言要剿灭密云寺的土匪后，便接连被骚扰，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营地都差点被烧毁……这伙土匪神出鬼没，山本太郎派出去的几个密探也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这伙土匪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感觉甚至比正规的八路军还难以对付。不过他终于还是摸清了这股土匪的据点，马上便派军队杀向密云山，想一举攻下这伙土匪，除去心头之患。
这次带队的人叫佐藤，在渡边正雄被驱逐出去后，他便被从东北战场调了过来帮忙。山本太郎有了他的辅助，顿时实力大增，所以立马便派他进山剿匪。
佐藤此时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这个在东北战场上为日本军队立下汗马功劳的战争狂人，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八路军几次派人想取下他的人头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当他在接受山本太郎的命令时，非常狂妄地冷笑道：“对付这么一股土匪，还需要我亲自出手吗？支那人的正规军都不是大日本军队的对手，区区一伙刁民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你不要小看他们，他们的行动非常的狡猾、刁钻，比八路军还难对付，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吃过不少苦头，而且因为占据的地势非常险要，易守难攻。不过这次终于让我找到了他们的老窝，希望你能一举攻下，除掉这伙恶匪。”山本太郎说这话时，表情阴冷，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
佐藤可不信邪，自从进入中国战场，他从未输过，内心里对中国军队非常藐视，所以敢口出狂言。
“放心吧，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日本军队的战斗力，我们在世界战场上都是没有对手的。”佐藤眼里冒出一股股炙热的烈焰，他仿佛看见了一幅血流成河的画面，此时，那颗被沾染了罪恶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马蹄声响，当军队行进到巍峨的山谷前，望着眼前一眼也望不到顶的山峰，他内心突然涌动出一股莫名的恐惧，这种心情是他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此时面对着地势如此险要的崇山峻岭，他突然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不过，因为有言在先，另外一种思维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不过是一支毫无纪律和战斗力的土匪，即使遭到伏击，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战斗力，也一定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股轻蔑的冷笑，然后挥舞着武士刀大声命令道：“迅速前进！”
一走进山谷，光线立即暗了下来，佐藤感觉像走进了一个无底深渊，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由于还在寒冬，山谷中还残留有厚厚的积雪，幽静的空气中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树枝上偶尔落下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响动。
路很难走，基本上只能同时并行两人，路边就是茂密的丛林。行进了十多分钟，佐藤骑的战马突然仰头嘶鸣，阵阵嘶鸣声响彻山谷。马再也不肯前进，任凭他如何抽打，马匹仍然一个劲地在地上刨雪，一时间雪花四溅，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感到奇怪，这匹马跟随了他这么久，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此时不得不警觉起来。想起之前山本太郎曾对他说过的话，一时间心中大骇，他拔出了枪，然后翻身下马，在一棵树边隐藏起来。
“莫非这里就是死亡谷？”山本太郎告诉过他，进山途中会经过一个叫死亡谷的地方，这里也是最容易遭到伏击的地点。他异常警觉，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发现什么动静，这才命令军队继续前进。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一股冰冷的鲜血像一道美丽的弧线飘散开去，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日本兵脑袋上便多了一个窟窿，当即滚落下山。
一时间枪声大作。
宋子明可不是笨蛋，他早料到日本人会派军队来剿灭他们，所以早已在进山口的位置安排了重重岗哨，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第一时间主动出击。此时，他早已率领众手下埋伏在死亡谷里，当佐藤率领他的军队走进埋伏圈时，他便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佐藤知道遭到了埋伏，但此时已无退路，子弹在周围胡乱翻飞，那些暴露在雪地里的肉身早成了标靶，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报销了。
“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我要让小鬼子有来无回。”宋子明杀得兴起，禁不住站了起来。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擦了过去，惊出一身冷汗，忙趴了回去，大骂道，“想射老子的脑袋，老子赏你们一个好玩的。”话音刚落，他一拉身边系在树上的绳子，一根根圆木便从山谷两边向小鬼子滚落下去！
“给我顶住，后退者格杀勿论。”佐藤又惊又怒，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吼起来。
一百多号日本兵早死了过半数，但根本找不到对手的方向。佐藤见在这样的地势环境下，继续对抗下去根本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再也无心恋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渡边正雄辞别两位老人后，本来想往赤城方向去，但想起刚从眼前匆匆过去的日本军队，不由得猜测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去，于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跟了上去。
他正急着追赶，突然听见前面山谷中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他知道日本军队跟对手交上了火，却一时不知道对手是谁，于是找了一个可以掩护的山凹待了一会儿，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刚刚还激烈的枪声突然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快结束了战斗？他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和马蹄声，他悄悄探出头去，却看见先前还趾高气扬的佐藤此时像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似的正骑在马上狂奔，他的那些手下东倒西歪地紧跟在身后，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像被鬼魂追赶着，头也不敢回，狼狈不堪。
他正感到奇怪是什么样的对手把这支日本军队打得如此惨，耳边又传来一阵追杀声，而后便见一群乱哄哄的人马紧紧地追了上来。
“老大，还追吗？”
“算了，鬼子这次吃了亏，山本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我担心山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重新组织人马进攻密云山。”
“放马来吧，爷爷我还怕他不敢来了呢。”
渡边正雄躲在石头后面，听见这段对话，突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好奇心一起，他便慢慢抬出头去偷看，却不料脚下一滑，顿时便暴露在众人面前。
“谁？”
一把把黑色的枪口立即出现在眼前，渡边正雄手里拿着枪，正想起身，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他是小鬼子，抓住他。”话音刚落，他便被缴了械，然后被五花大绑起来。
“哈哈……原来是你呀，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居然又见面了！”
渡边正雄眼前出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听着这个声音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小鬼子，没想到你也会落到爷爷我手里。”对方话音刚落，渡边正雄肚子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脚，他双脚一软，一股钻心的痛差点没让他窒息。
“怎么，你们见过面？”宋子明问道。
“大哥，这家伙就是上次在县城差点抓住我的那个小鬼子，好像还是个小军官，奶奶的，上天有眼啊，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渡边正雄朦朦胧胧地听见这句话，恍恍惚惚中想起上次在赤城被自己放过的那名中国男子，但这名男子最后却杀了人质。想到这里，他便绝望了，料想自己今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操你娘的小鬼子……”突然，他耳边又响起一声凄厉的嚎叫，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肚子上又挨了一枪托，顿时一阵眩晕袭来，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渡边正雄被一阵刺骨的冰冷冻醒，他想动弹，全身却毫无知觉，想睁开眼，也没有一点气力。
“老大，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狗日的，我看他八成是鬼子派来的探子，干脆一枪毙了算了。”说话者便是揭开渡边正雄真实身份的人，他叫李三，是这股土匪的二当家，也就是上次在赤城挟持日本兵当作人质才捡回性命的人，此时摩拳擦掌，满脸杀气，恨不得马上拿眼前的小日本开刀。
“一定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替我爹娘报仇。”一个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渡边正雄被绑在在寒风中，刺骨的寒风已经使他失去了知觉，无法感到冷，他没有任何思维，只感觉朦胧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宋子明此时安静地站在渡边正雄面前，他自有自己的思维，面前这个日本人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实在使他无法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阻止了所有人，此时拿过渡边正雄随身携带的那把火枪，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问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道：“你确信这把火枪就是你爹的？”
“我就是瞎了眼也会认得，这把枪跟了我爹几十年，我爹娘肯定已经遭了毒手。”说话者是一个年轻人，话音刚落，立即放声嚎哭起来。
“你小子哭个屁啊，当了土匪就得有土匪样，怎么还像个娘们儿，等小鬼子醒来问问清楚不就知道了？如果真是这狗日的干的，爷爷绝不轻饶他，看爷爷怎么扒了他的皮，还要他尝尝咱密云山的十八般酷刑。”
渡边正雄虽然没有知觉，却能听懂这些恨之入骨的话语，正想睁眼，突然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使出浑身力气才慢慢抬起头来，缓缓睁开眼，当即引得一阵喧嚣。
“老大，小鬼子醒了。”
“杀死他。”
“剥了他的皮。”
宋子明不是瞎子，挥手制止住了喧嚣，然后凑近渡边正雄的脸仔细地嗅着，似乎要从他脸上嗅出什么，但马上又退回一步，反身问道：“他是日本人吗？”
所有人都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愣，但无人能回答，除了李三嚎叫了一声，“千真万确，我差点死在他手里，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单从渡边正雄那张白皙的脸上确实很难把他和中国人分开，而且他还说得一口纯正的中国话，所以把宋子明也弄糊涂了，他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又凑近渡边正雄的眼睛，反问道：“你是日本人吗？”
渡边正雄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他想点头，却只有两只眼睛轻轻眨巴了两下。
“强子，过来，用你爹的枪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李三冲还在一边暗自悲伤的强子怒吼了一声，强子立马起身，然后抓起那把火枪，猛地抵在了渡边正雄的额头上。
寒风一个劲地吹着，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狗日的小鬼子，说，为啥要杀害我爹娘？”强子眼中装满愤怒，他此时只要手指轻轻一动，便能为父母报仇，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一天，他从变成地狱的赤城死里逃生的惊险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