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今天,多云,微风。
从中国云海特区飞往希腊的客机正在云层以上平稳地滑翔,就像一只在云端穿梭的大鸟。暖暖的阳光从机窗照进来,温柔地落在一张正在熟睡的脸上,那是一张典型的东方女人面孔,妩媚而不失柔情,虽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恰如画中倩女。
她的样子让人感觉她睡得很香,双眉之间似乎却又紧锁着一缕淡淡的愁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如花的女子才缓缓地睁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机窗外像棉花一样洁白的云朵上,虽然窗外的风景如此可人,但她眉间却真切地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当她收回目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您好,恕我冒昧,请问……您是作家苏蕾小姐吗?”
苏蕾?她没想到在飞机上也会有人认出自己,这才闻声侧眼,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映入了眼帘,那张脸上布满了友好的笑容,还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谁?我们认识吗?她狐疑地皱了皱眉,却疑惑地点了点头,哪知对方突然非常惊喜地随手从身边包里拿出一本书,异常兴奋、激动地说道:“苏蕾小姐,您真是大作家苏蕾小姐啊,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您,我今天简直太高兴了,我……我是您的忠实读者和粉丝,对您的这部《特区黑幕》非常喜欢,您写得实在是太好了,太真实了,拜托拜托,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这个被叫做苏蕾的女子愣了一下,这才明白陌生男子为什么会认得自己,脸颊微微一热,视线很快落到了书的封面上,却愣了愣,迟迟没回应,对方以为她拒绝了自己,双手捧着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正想缩回去时,她却又爽快地接过书在扉页上龙凤凤舞地签上了几个娟秀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字,然后递还给了他。
“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全家可都是您的读者啊,希望可以很快读到您的新作!”男子接过作者亲笔签名的书如获至宝,忙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包里,女孩的心却又微微一痛,没有半点骄傲的情绪,一丝沉重的阴影反而浮上心头。
“苏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也去希腊吗?旅游还是工作?”过了不久,女孩正陷入无尽的遐思中时,男子的声音又打断了她,像是无话找话,她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眼角渗出一缕疲倦的神情。
女孩其实自从登上飞机时就根本没睡着过,一路上都只是闭眼假寐,在空中飞翔,远离了地球,远离了云海、家乡和亲人,她的心越发无法平静,太多痛苦的往事占据了她的生命,就像机窗外的浮云,看上去厚厚的,却无法承载任何一个如此单薄、脆弱的生命重量。
半个小时后,客机终于缓缓地降落在了希腊的土地上,走下舷梯,苏蕾那颗沉睡了很久的心脏也终于从三万英尺的云端猛然坠地,冰冷的空气穿过身体,就像一柄利剑穿透心脏,痛彻心脾,禁不住一阵颤栗。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表情,她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但是这里有她的梦想,有她的牵挂,她希望自己的灵魂可以在爱琴海里得到洗礼。她曾经从一则广告中记住了一句话:如果你是男人,爱琴海就是你的女人,如果你是女人,爱琴海就是你!她被这句广告词征服了,从此心里种下了这个梦,希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去爱琴海看看,希望自己的心可以在那里得到解脱,可以被爱琴海的海水净化。
这一刻,她终于踏上了自己的梦想之地,注视着所有从身边匆匆走过的像鬼魅一样的陌生人,没有兴奋和激动,一丝悲凉却涌上心头。
苏蕾有着一张娇美的东方面孔,身材高挑,加上一身红衣,站在大街中央就如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很快就吸引了众多艳羡的目光。她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所以没人能看透她的内心,站在风中的她显得如此单薄,好像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倒。她环顾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满眼迷茫,本以为来到异国他乡可以让自己的身心得到完全解脱,却又感觉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另外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漂亮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冰冷的笑容,又恍惚间想起一句名言:世界上所有的悲剧都会有一个结局,所有的电影也都有散场的时候。
是啊,是到了该结束和散场的时候!她默默地想着,自己选择离开云海来到希腊,就是为了迎接新生的自己。此时,一阵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当她轻轻拨开遮住眼睛的丝发时,一张漂亮的小脸蛋突然挡在了视线前面。她看见那双长着跟自己一样黝黑的眼睛时,压抑的心情突然轻松不少,竟然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笑容。
“姐姐,你也是一个人吗?你也和我一样找不到妈妈了吗?”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她看着小女孩眼中像流水一样清澈的笑容,竟然想起了从老家门口流过的那条小溪,溪流里荡漾着她太多童年的记忆,那时候的她,也跟面前的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一样充满了纯真的笑容和欢呼。
“是啊,姐姐迷路了,姐姐也找不到妈妈了呢。”她蹲下身去拉住了小女孩冰冷的手,凝视着那双伶俐的眼睛怜爱地问道,“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找不到妈妈了吗?”
小女孩一听这话,突然双手抹着眼睛大哭起来,苏蕾忙逗她:“乖,小宝贝最乖最漂亮了,快别哭了哦,姐姐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好呀!”到底是小女孩,那张脸就像六月份的天气,听了她的话很快就止住了泪水,还没擦去泪水,笑容却已经写在脸上。
“宝宝,我的心肝宝贝儿,你可吓死妈妈了,妈妈到处找你……”突然间,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过来抱起了小女孩,然后对苏蕾连声说着“谢谢”就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开了,小女孩靠在妈妈的肩膀上,突然露出头来,冲苏蕾咧嘴笑了起来。
苏蕾也笑了,笑着笑着却突然感到很心痛,然后轻轻地挥手,直到小女孩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原来人生也可以这样美好啊,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人生的,可是现在呢?我的人生已经走向了何处?算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这一刻起,我该做回那个纯真的自己了,我的新生活也要从这一刻开启了。她回想起过去的二十多年光阴,几近死亡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特别美好,再次环顾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灰暗的心情也慢慢地消融。
“我真的迷路了吗?我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她沿着广场漫步,默默地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刚刚灿烂起来的心里又涌起一阵凄凉。她咬了咬嘴唇,告诉自己该去看爱琴海了,希望那里就是自己新的家,能在那里找回迷失的自己,可就在回头的瞬间,突然感觉一股刺骨的冰凉闪电般袭遍了全身,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风越来越冷,世界越来越小,这个城市在她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想坚强地站立着,却被一阵冰冷的寒流击倒在地,她想唤醒所有已经被尘封的记忆,但却只有小女孩纯真的笑容在她的大脑中越来越清晰,慢慢围过来的人影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一声声惊叫声似乎也在耳边渐渐远去。
“姐姐,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小女孩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是啊,姐姐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张漂亮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就像小女孩的笑容那样依然纯真。
那天,在陌生的异国大街上,一个叫苏蕾的女孩静静地躺在街道中央,车辆和人流在身边川流不息,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只剩下她自己,昏暗的天空也在她凄冷的双眸中开始缓缓地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