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尽人事听天命
家中无人,老爷子还在单位上班。
推开房门,白泽有些激动,四下打量。
两居室的老式单元楼房,五十多平米的小套二,一间是老爷子的卧室,一间是白泽的房间。
水磨石的地面,白灰墙面,几样简单的家具陈设。以白泽如今的眼光看来,分外朴素,却又亲切无比。
客厅内,那套老爷子结婚时亲手打造的沙发让白泽倍感怀念,忍不住走上前,将自己的身体丢了上去。
七八十年代,自己打造家具,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老爷子“假公济私”,在车间里自行淬火加工的弹簧,弹力十足。白泽觉得这套沙发,比他后来花几万元购置的真皮沙发更为舒坦。
环顾家中,客厅里还摆放着21寸彩电,单开门冰箱,厕所内还有一台双缸洗衣机……某种程度而言,白泽的家以一九九零年的标准而言,相当的“阔气”与现代化。
白泽父亲白鸿云所在的厂子,地处川省一个名为彰明县的小县城中,是一座大型三线国企,长江机械厂。
所谓三线企业,是指1964年起,华夏为了战备需要,在西部建立的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等企业。大部分的三线企业,都是从华夏东北以及沿海地带搬迁而来。
三线企业在西南数量众多,白泽上大学时,寝室里八个兄弟,七个都是三线子弟。
就以白泽父亲所在的这座长江机械厂而言,前身便是东北某机械厂与魔都某机械厂,二者合并搬迁而来。
厂里一两万职工,三成是东北援建职工,三成为魔都援建职工,另外三成则是川省本地职工。
长江机械厂这样的大型国企,虽然地处西南腹地,但地位很高,是冶金部的直属企业,也是华夏军工生产的基地之一。
为了保密需要,厂里对外都使用专用的信箱代号“9527”。
白泽父母一辈,习惯称呼自己厂为9527厂。
后来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上映后,9527这个代号,倒成了厂里职工与家属们互相打趣的话题。
白泽的记忆里,在八九十年代,是长江机械厂最辉煌的年代,直至九十年代末期,才逐渐衰败。
计划经济时代,长江机械厂的效益非常的好,也让厂里的职工福利待遇水涨船高。
不仅在川省独树一帜,即便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厂里的魔都职工,回魔都去探亲时,也颇有衣锦还乡的味道在其中。
甚至白泽还知道,厂里的东北与魔都职工,还有找关系,将自己在东北与魔都的亲戚,想方设法调到厂里来工作的,并且这种情况还不在少数。
长城机械厂的效益好,职工工资虽然是国家统一标准,但是奖金福利高。
故而八九十年代,华夏国内普通家庭罕见的家电,在长江机械厂的职工家中,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三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在厂里的普及程度,能让帝都魔都人民都羞愧仰视。
回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白泽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旋即又跳了起来,跑到了冰箱前,满心期待的拉开了冰箱门。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冰箱的冷藏室内,赫然冰镇着数瓶没有任何商标标签,墨绿色的啤酒瓶。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一瓶,找到开瓶器,砰的一声开启瓶盖,直接抱着啤酒瓶,仰头畅饮起来。
白泽自然不是酒鬼,他手中墨绿色的啤酒瓶中,也并不是啤酒,而是厂里冷饮厂自制的汽水。
长江机械厂作为大型三线企业,因为地处西南腹地,为了让从魔都、东北来支援三线工作的职工能够安心工作,厂里三产服务与生活配套也很完善。
厂办电视台、图书馆、电影院、招待所、餐厅、剧场、舞厅、游泳池、浴池、幼儿园、学校、医院、食品厂、冷饮厂之类,应有尽有,形成了一个配套相当完整,独立半封闭的生活社区,与外界的小县城,截然独立。
白泽手中的汽水,就是厂里职工发放的夏季福利。
每名职工,根据岗位不同,夏季都有不同额度的免费冷饮卷发放。
凭借冷饮卷,便可到厂办冷饮厂去免费兑换汽水、雪糕冰棍等物。
白泽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口袋空啤酒瓶,邀约上几个小伙伴去厂办冷饮厂。
递上冷饮卷与空啤酒瓶,换回来一瓶瓶的汽水、雪糕,再迅速骑车飞奔回家,将其冷藏在冰箱中……满满的幸福感。
白泽小时候,家里从未缺过冷饮,更不用花一分钱。
某种程度而言,白泽的少年时期,属于提前步入了社会主义小康生活。
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小时候厂里的汽水,绝对是秒杀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的存在。只是二三十年后,那种味道,他也只能在梦中才能回味……
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镇汽水,白泽打出一个很是响亮的嗝后,心满意足的抱着啤酒瓶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开始认真思索,他应该如何帮助老爷子避免三日后的悲剧发生。
当年车间事故发生时,白泽年龄尚小,年仅十岁的他除了哭泣外,根本就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老爷子对于那件事故也是忌讳莫深,从来不愿详谈,故而白泽也不清楚事故的缘由与具体原因。
若只是为了避免老爷子受伤,白泽觉得倒很简单。
以老爷子对他的溺爱程度,三天后他装病也好,撒娇也罢,都能想办法将老爷子留在家中,从而避免受伤的威胁。
但仅仅如此,恐怕却也不够。
那桩事故更是他家老爷子的心病,在此后的二十多年始终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某种程度而言,老爷子二十年后患上阿尔茨海默病,除了头部遭受过重创外,心病未必不是诱因之一。
关于父亲的病症,白泽无数次与医生探讨过,对于阿尔茨海默病,也有过深入了解。
所以,要想让父亲二十年后不在丢失记忆,忘却他的人生,白泽只能尽力而为……
更何况白泽毕竟不是冷血动物,当年的事故,除了老爷子头部遭受重创外,车间里还有一名工人因此殉职……
白泽不是圣母,但既然重生一回,他却也想尝试着,去挽救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拯救一个破碎的家庭。
只是白泽对此也没什么信心。
良久,白泽长叹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会尽力去避免那起悲剧的发生,但若是力有不逮,便也只能自私的将自家老爷子拖离危险的旋涡,仅此而已……
白泽心中一阵烦躁,下意识就想找支烟点上。
旋即,他立刻意识到,如今他才十岁,别说身上没有烟,就算有,他敢抽吗?
恐怕被老爷子发现了,即便在溺爱他,也会将他揍个半死吧?
白泽伸手搓了搓脸庞,打消了找烟的念头。
算了,就当戒烟了。
反正上辈子一直想戒烟,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如今重生一次,身体倒是没有了对尼古丁的依赖性。刚才想找烟抽,也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白泽拿起了茶几上摆放的苹果,一边啃食一边继续皱眉思索。
思忖半晌,白泽倒是有了些想法。
他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番翻箱倒柜后,从书桌抽屉中找出了那本写着他名字的存折。
看看存折上的数字,白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自己都忘记了,十岁的他,存折里有那么多钱……两千多元存款,以一九九零年的标准,绝对算得上一笔不小的财富。
人均工资百元左右的年代,两千元相当“壕气”。
这本存折,是老爷子专门带他去储蓄所,以他的名义开办,用来存放压岁钱的账户。
想了想,白泽扭头又进了老爷子的卧室,找出了户口本,与存折一起塞进了书包,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