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正邪两途
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大班换人了,新大班叫安德烈·奥得里奇,他带来了40万两白银的生丝、丝织品和南京布的订单,这消息像一声旱天雷在广州行商中间炸响。这些年英吉利对大清的商贸规模越来越大,现在不仅稳居第一,而且将第二远远甩在身后。可惜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船已卸完货退到澳门去了,没人见过大班,也没人知道大班到底是在广州还是也到澳门去了。
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原来的大班一直是安顺行老板陈安顺的固定客户,坊间在流传陈安顺是命自己的十姨太去勾搭大班换来的生意,那个大班还挺长情的,他当了多少年大班,就照顾了陈安顺多少年的生意。事实是不是如此没人知道,但这些年东印度公司的订单确实一直在安顺行手里,唯有安顺行吃不下的情况下,才会分出小部分给其它行商,包括潘振承在内的所有人都得捡陈安顺吃剩的。所有的行商都想从安顺行的手里抢过这个大客户,但全都铩羽而归。现在新的公平竞争的机会来了,各家行商的掌柜和伙计全都动起来,满城寻找新大班,追到澳门找人的也是一批接一批,但奇怪的是没人找得到,因为连英吉利的水手都说他们也不知道谁是大班,没发现船上有什么尊贵的人。
潘振承心急如焚,先派人四处寻找,接着连自己都坐不住了,也跑到街上去了。大清规定国外船员只能在固定的时间进入广州城,且只能在几个固定的地点逗留,洋人还不可以学中文,所以说起来就这么点地方,要找一个说洋话的洋人应该不难,可是各家行商不厌其烦地问遍了所有的船员,就是找不着。广州行商纷纷用银子调度,盘踞在澳门的所有江湖帮派均倾巢出动,挨家挨户地找人,但是也没有!他们又搜巡海上,在挤得像下饺子似的广州港里把每一条洋船的人都筛一遍,但还是没有!潘振承不死心地亲自驾船到海面上搜索,连最小的最破的渔船也不放过,但他也找不到。行商们开始质疑,这是一个假消息。潘振承摇摇头,40万两银子的订单也许未必是真,但英吉利东印度公司换大班一定是真的,如果大班未换,那陈安顺不会也跟大家一样急得嘴起燎泡;而且大班一定来了,不然英吉利的洋船不可能顺利入港。潘振承现在怀疑新的大班就是原任大班的副手,因为今天他亲眼看到副手指挥洋船卸货,副手卸完货就退到澳门去了,办货物进关、交税手续的是一个老船员。潘振承打算明天亲自到澳门去,交通这位副手。
“老三你说……”潘振承刚想跟应安商量这件事,却发现好像从一早到现在他都没见到应安了。
一个伙计走过来答道:“应经理去港口引瑞典的洋船进关、交税和卸货了,瑞典这次货来得挺多的,应经理恐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潘振承想起是有这件事,他吩咐伙计,“让厨房把应经理的饭菜暖在锅里,你再去帮应经理收拾一下房间,换上新被褥,他爱干净。”
伙计答应一声下去了。
应安跟着潘振承到广州来,潘振承安排他当了个六掌柜。掌柜是大清的叫法,在洋行叫经理,也就是说应安是同文行里排位第六的经理。本来潘振承琢磨应安是应家茶庄未来的大掌柜,当个排位第六的经理有些委屈他,但应安到底是没有做过外贸生意,而大清“以官制商,以商制夷”,实行的是保甲制度,如果管不好洋人、洋船,商行甚至整个行商团队都要受连累,所以他才决定让应安从小经理做起,慢慢熟悉业务后再让他多管些事。没想应安做事情比他想象的更扎实,挂的虽是经理的名号,但做的却是伙计的活儿,每天都忙里忙外早出晚归的,来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洋行业务学了个大半,样样都干得漂亮,还能连比带划地说英语了。潘振承看应安这样,就命人在同文行的后院收拾了两间清静的屋子给他用,又指派两名伙计侍候他,太晚或太累不想回潘家花园时,应安可以在这儿休息。
瑞典东印度公司目前是潘振承最大的客户,早两个月应安还不敢接待这家公司,现在已做得得心应手了,把所有的事务都安排好后,应安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同文行走。在走到同文行后门,正准备掏钥匙开锁的时候,应安听到一声虚弱的呻吟。
应安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一身破旧邋遢的红胡子、蓝眼睛洋人蜷缩在墙角抱着头撞墙。这是哪家行商接待的船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安顿好?
“What can I do for you?”应安走过去问。
“Oh, it hurts here.”邋遢洋人指了指脑门说。
应安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头,翻了一下他的眼睛,再把了一下他的脉,将他架起来往同文行走。
“Follow me.”
茶叶有一定的药理作用,身为八代茶叶世家的传人,应安略懂医理,也知道不少药茶配方,这洋人是外感风邪了,只要服用川芎茶调散就能好转,这药恰巧前几天他配了一些。大清“以商制夷”,不管这洋人是哪家商行接待的,出了事所有的行商都会有麻烦,所以应安不敢将他留在外边,得带回去。
这洋人的体格高大,应安将他架到自己的屋子放到床上时,已累得满头大汗。他拿来川芎茶调散,再泡了一杯铁观音递给洋人。
“It will be more comfortable。”
那洋人停止呻吟,用戒备眼神看着他。应安笑了一下,将手上的那二钱药粉倒进嘴里,再用手上的铁观音调服下去,然后重新倒了新的药粉,泡了新的茶递给洋人。
那洋人笑了,露出两排大板牙,他用憋脚的中文说:“谢谢。”
“不客气。你叫什么?”
“我……我叫安。”
应安笑了,“我们俩同一个名字。这是我的屋子,你可以歇息一下,明日再走。”
“那你呢?”
应安指了指放在里面那间屋子的贵妃椅。那个安又笑了。
第二天当应安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洋人已经守在他的门外等他了。
那洋人指了指脑门说:“安,你好!我还是……疼……噢不,是痛!”
应安又给了他二钱川芎茶调散和一杯铁观音。
“天亮了,我一会儿要去洋行做事,你也回去吧!不然你的船长该着急了。”
“But……还痛!”
应安走到书桌边坐下,给他写了一个川芎茶调散的方子。
“这是最普通的药,药铺里有卖。”
那洋人看着应安倒出药粉的瓶子鄙视地说:“啊……小气包子!”
应安瞠目结舌,拿着药瓶的手重重地磕在桌子边沿上引起一阵疼痛,洋人不准学中文,这个家伙连疼和痛都分不清楚,却会说小气包子?
当天晚上应安放工比较早,他正准备回潘家花园时,就看到安又来找他了。洋人安好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看上去还是落魄,但干净了不少。
“安,他们的药……不好吃!”
应安笑了,药都是一样的,不好吃的原因是调服的茶不同,他用的是他亲手做的铁观音,药铺可没有这么好的茶卖给这个洋人。应安为他又泡了一杯铁观音。那洋人很享受地喝完后说:“这个药……好喝,我还来。”
应安打趣道:“还来?”
“不、准、小、气!”
从那以后,这洋人天天都来,就算外感风邪全好了,也同样来。应安知道他是冲着自己的茶叶来的,干脆送了一包铁观音给他。可是他不要,他比划了半天说:“我泡的,不好吃。”
……
商行里人来人往的,应安并不方便老是招呼洋人安,只好把他领到自己的屋子教他泡茶,能忙里偷闲他就过来帮他泡一杯,腾不出空就让他自己泡。洋人安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学泡茶学得格外认真。
一开始洋人安只是来蹭茶喝,但潘振承从澳门回来后,就连饭也让他一块蹭上了。同文行的厨子通常会开三桌饭菜,一桌是伙计们的大锅饭,另一桌是经理们的小锅小灶,还有一桌是潘振承和应安的精致菜肴。茶叶消食,洋人安每天一大清早就来喝茶,喝到晌午的时候饿得肚子咕咕叫,应安就从伙计的大锅饭里分出两份来,和他一起吃。当潘振承第一次在应安的屋子见到这个洋人安的时候,内心虽嫌弃,但态度很好,虽然不知道这洋人是怎么回事,但既是应安的朋友他必须给几分面子。当天晌午,潘振承命人将他和应安的六菜一汤分成三份,将其中两份送到应安屋里。
几天后,潘振承觉出不对来,跟英吉利东印度公司那一批进广州港的各国船员,他全部捋过了,里面并没有这个洋人安。潘振承用英语跟他拉家常,问他是从哪个国家来的。洋人安说他是荷兰来的。但他的口音分明是纯正的伦敦英语,另外作为一个普通船员必须做事,不可能每天都有空来找应安喝茶。安?安德烈?安德烈·奥德里奇?
自从有了这个猜测,潘振承就开始将他和应安的六菜一汤分成两份,一份是他的,仅一个菜;另一份是应安和这个洋人安的,他们是五菜一汤。有时候潘振承佯装路过应安的屋子,会进来跟洋人扯几句闲话,再拿一包赛官焙的白鸡冠给他尝尝鲜。潘振承相信他的友好赢得了洋人安的好感,因为有一次他听到洋人安跟应安说:潘这个人不错,就是老了点,还丑!……这话虽然让人暴躁,但至少说明洋人安不排斥他。
一个月后这个洋人安跟应安告别,他说澳门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他立即赶过去处理,他留了一张名片给应安。应安把名片转赠给了潘振承,那张烫金的名片上果然用中英文写着: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大班,安德烈·奥德里奇。
潘振承本以为安德烈既然愿意公开身份,那他拿下那笔40万两白银的订单应该没有问题了。没想到安德烈在澳门处理完事情后又一身破旧地悄悄潜回广州“微服私访”,考察其它商行。待安德烈终于开始进入定购阶段,约潘振承“谈一谈”的时候,潘振承又以为自己揽到这个客户了,结果跟他想的又不一样。安德烈说为了感谢应安的招待,他决定向潘振承下定10万两白银的南京布,但应安应得的佣金,他要求写在契约里,还要比原来高出五成。10万两银子的订单对潘振承来说不算很大,而且如果应安的佣金要多出五成,那他也没多少赚头,但他只是眉心跳了一跳就笑着跟安德烈握手,用流利的英语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所望。另外30万两白银的生丝和丝织品同样三等分,由其它三家行商拿下,条件跟安德烈给同文行的一样苛刻。
一个月后,四家行商为安德烈购的货物全部到齐,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安德烈要求四家商行同时把所有的货品全部打开检查,只要有五包以上的货物有瑕疵,他就拒绝收货,而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船员分成四拨,在四家行商的仓库现场监督。每包货都检查那是零卖,出大货历来都是抽检的,更何况是出口的大货,数额还达10万两银子,一包包拆包检查,就是做上几天几夜也做不过完,这不是刁难人吗?广州口岸日成交额何其大,行商整天都忙得团团转,谁耐烦做那个?其它三家行商纷纷抗议,只有潘振承叫来一大队搬运工配合,再将所有的经理和伙计全部叫到仓库来,他先是一声令下,接着深吸一口气亲自带头拆货、包货,拆开的每一包货物都完美无暇、潘振承等人重新包装的动作利索得看不清楚手势,重包的商品紧实、整齐、美观,只是拆到三成时就赢得了叫好声一片,船员们宣布剩下部分免检了。潘振承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用英语笑着说:“拆看的共一百八十二包,共三万五千一百四十二两三钱银子。”船员们愣了一下后纷纷叫好。
而另外三家行商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在不全部拆包就拒绝收货的僵持中,他们终于屈服,开始组织人手拆和包。他们动作慢,货物中有瑕疵的过多,虽然安德烈并没有如契约上约定的那样拒绝收货,但也只是挑挑捡捡地要了三五成,其它的货都重新向潘振承订。至此潘振承拿下了40万两订单中的27万两,安德烈评价其为“重信誉商人。”
安德烈端着一杯白鸡冠一边喝一边看着潘振承在同文行忙进忙出,多国语言和多种方言随时转换,流利得仿佛说的是同一种话语,他赞赏地对应安说:“他虽然还是老,但好像没那么丑了。”当然,这么复杂的话他说不了中文,他说的是英语。
应安想起上次重新拆、包南京布,第二天同文行包括他在内的十多个人的胳膊都肿得抬不起来,人也起了高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恨恨地瞪了安德烈一眼说:“我觉得你比他还丑。”
安德烈笑得特乐呵,他放下茶杯握住应安的胳膊揉起来,“我不知道潘会把你也叫去。后来我听说你也在,我就叫停了,我是好哥们!”
应安抽回胳膊,“烦死!”
这段时间南狄忙得昏天黑地,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因为和亲王要求南家茶庄的分号要在一年之内遍布大清每一个重镇,盈利要比原来翻一倍。用一个商人的目光来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加上和亲王这块招牌,南狄相信那就会不一样。南狄很愿意试一试这块招牌的含金量,而他要攻陷的第一个目标无疑就是苏州。
朱高很配合,听闻和亲王入股南家茶庄,想要把苏州所有的茶庄全部归到名下,就立即把尚未加入南家茶庄的掌柜全都叫到衙门来,大力宣传加入南家茶庄的好处。
“咱们这里是苏州,碧螺春的原产地,没有什么茶能比得过碧螺春了。南家茶庄是大清碧螺春的第一块招牌,大家赶紧加入吧!一起赚银子!有南家茶庄与和亲王的支持,相信咱们的茶能卖到很远的地方去,只要是个人,喝得起茶,他就会买咱们的碧螺春。”
为了帮南狄拉客户,朱高也算尽心尽力了,他已经说了一个时辰了,口干舌燥的,但他还在努力。
“你们的茶田一年能产多少茶?能卖掉的又是其中的几层?再怎么辛苦也就那样了,不如加入南家茶庄。南家茶庄那可是天下第一茶庄,南大掌柜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能集中大清所有的好鲜叶,做大清最好的碧螺春。你们想想看,别的茶路如果全都被堵死,举国上下只有碧螺春,那我们这些原产地的碧螺春能卖出什么价?天价!哈哈……”
十几个茶庄掌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和亲王在,也许真能成事。
一个掌柜举手说:“我加入!这就回去把招牌改成南家茶庄的分号。”
另一个掌柜也站起来说:“我也加入。”
一个年纪很大,话都说不利索的老掌柜迟疑了一下问举手者,“童掌柜,你那茶庄生意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也要……”
童掌柜说:“黄掌柜,我的生意是不错,但我想做得更大些,加入南家茶庄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我试试。”
有两个人低声商量了好一会儿后,也勉强举手同意。但剩下的七位都不表态,眼睛只顾看着黄掌柜。南狄笑容谦和,他站起来问:“黄掌柜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南家茶庄,难道我这第一茶庄的庙还容不下您这座大神?”
黄掌柜实在是太老了,牙都掉了好几颗,说话一个劲地漏风。他说:“呃……南家茶庄是茶业界魁首,老朽心向往之……向往……只是老朽这茶庄是祖上传下来的,祖上说过茶庄不准出售,老朽虽不才,但不敢……违逆先人,朱大人,南宗主,老朽告辞……”黄掌柜的话刚说完,就一阵猛咳,喉咙里发出被痰堵住的“呼呼”声,让众人一阵恶心,他打着拱手步履蹒跚地挪出去,对着外面的花丛又吐又咳。
众人都皱眉皱脸。一个年轻掌柜站起来说:“南宗主的提议很好,多给了我们一个选择,不过我的茶庄是我父亲传下来的,虽然交给我掌管,但我们兄弟几个都有份,我得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
其他几人也纷纷站起来,说回去跟家人商量,打着拱手离开了。
几天后,黄掌柜被苏州衙门的官差从茶庄里拖出来,拖了足足三里地,一直拖到衙门,理由是他卖的茶有毒,害得一个孕妇喝后小产,现在孕妇的丈夫正跪在衙门请朱高主持公道。黄掌柜被拖到衙门时已去了半条命,但他还能认出告他状的男人前几天确实来他的茶庄买过茶,而且买的是上好的黄山云雾。
朱高一拍惊堂木喝问:“黄荣广,你可认得此人。”
黄掌柜气喘如牛说不出话来,于是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
朱高又喝问:“你可记得此人曾在你茶庄里买过茶叶。”
他又点了一下头。跟着来看热闹的人群“哄”地发出一阵喧哗,议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黄掌柜是这样的人。
朱高问跪在中间的郎中,“你是郎中?”
那郎中怕得全身发抖,“是……是的。”
朱高又问:“经你查验孕妇的便溺,证实孕妇确实是因为喝了黄山云雾茶才小产的?”
郎中抬起头,咽了好几次口水才说出话来:“孕妇确实是因为腹泻才小产的……孕妇一天拉了二十多次,小人查验过便溺,拉的……都是油和黄水,偶尔还会有未消化的茶叶片……估计是孕妇嚼着吃……那叶片跟孕妇家里的黄山云雾一模一样。”
朱高一拍惊堂木指着黄掌柜喝道:“你是否在茶里下毒,害得孕妇腹泻小产。”
黄掌柜的嘴本来就关不牢,口水经常漏下来,现在又被拖了一路,两条腿上的皮全破了,血淋淋的,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三种液体混合在一起,他抹都抹不过来。虽然痛,但他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老朽卖茶50年,从来没有下过毒……再说老朽又……又不认识这位客官,没有理由下毒。”
朱高说:“也是!那你承不承认是你的茶害得他媳妇腹泻,最后连胎儿也拉出来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的,绿茶性寒,孕妇不宜喝,就算不怀孕,空腹时也不宜喝,而且这人买的是头采茶,养了一个冬天没采摘的茶叶,内含物质最丰富,喝多了刺激到肠胃,拉稀是很有可能的。而胎儿如果没坐稳,小产了也是有可能的。
黄掌柜点点头,“也许有可能……”
朱高猛地站起来暴喝一声:“他承认了,给我打!”
黄掌柜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他怎么就承认了?他要说的是:他又没让客官把茶叶给他媳妇喝……“嘣”想再多也没用了,一根大棒子朝他的嘴猛击过来,他往后一仰喷出一嘴血和两粒牙。他愤怒地竖起手指想要说:更没有让他媳妇喝那么多。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整条手臂晃了两下就坠到地上。他昏死过去了。没几天,黄掌柜就死在了牢里。在黄家的子女哭哭啼啼地把他的尸首拉回去后,那些尚未归附南家茶庄的人纷纷投诚,强烈要求加入。
拿下苏州所有茶庄,南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相反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感到阵阵惶恐。那个黄掌柜他自幼就认识,想起以前他刚开始学做茶叶买卖的时候,父亲让他走遍整个苏州城的茶庄,去了解别人是怎么泡茶的,怎么向客官推销的,他第一家走进的就是黄掌柜的茶庄。当时黄掌柜正当壮年,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看到他借口买茶来偷师并不防备,而是放下手里的事情为他泡茶,跟他聊茶经、茶艺、大清茶产区、各种茶叶的特点等,临走前黄掌柜还送给他一包黄山云雾,说是茶友间的互相学习,不要银子。现在他为了利益居然要了黄掌柜的命……南狄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不!黄掌柜不是他弄死的,不关他的事。他茶场的工头媳妇有心疼病,不能生养却意外怀孕,本来就要堕胎保命,他只是让工头到黄家茶庄去买了两斤头采的黄山云雾回来给他媳妇喝,让他媳妇腹泻小产,其它的他什么也没做!是朱高命人打死黄掌柜的……朱高也没有要打死黄掌柜的意思,朱高也只是命人朝他的嘴打了一棒,是他太老了,不扛揍……
苏州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南狄用朱高的办法,从和亲王那里讨来当世所有名茶中的最佳作品,再请来一个恶名远扬的江湖帮派当打手,拿着和亲王的手谕,到全国各地斗茶,输的要么加入南家茶商帮,要么留下茶庄茶田,卷铺盖走人,赢的可以拿走他的十万两白银赌注。因为南狄有和亲王的手谕,所以各地官府无不配合,对南狄强迫本地茶庄斗茶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官府还帮着将抵抗的茶庄掌柜投入大狱,泡制出跟黄掌柜如出一辙的冤狱来,直到他们对南狄俯首称臣“自愿”加入南家茶商帮。
如此无法无天,一开始南狄还感到害怕,做得多了也就习惯。因为有一些地方的茶叶实在不适合做成碧螺春,有掌柜提出他们让出茶铺里最显眼位置摆卖南家碧螺春,还在自家茶庄的大门边插上南家茶庄旗号的折中办法,南狄觉得这样也行。这个做法一经推出,南家的旗号很快插遍除了福建以外的所有地方,成为天下第一大茶商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