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风雨如晦，鸡犬不已”①，“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②，“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③，“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④，气象皆相似。

【注释】

①出自《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②出自《楚辞·九章·涉江》：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③出自唐代诗人王绩的《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④出自秦观的《踏莎行》。

【译文】

《诗经·郑风·风雨》中的“风雨如晦，鸡犬不已”，《楚辞·九章·涉江》中的“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诗人王绩《野望》中的“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以及秦观《踏莎行》中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都表现出相似的气象。

【赏析】

气象，是王国维美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诗词中的气象，带给读者的是一种宏观感受。这一则中列举的四句诗词，分别来自《诗经》《楚辞》、唐诗及宋词。王国维说它们“气象皆相似”。

“风雨如晦，鸡犬不已”来自《诗经·郑风·风雨》。这首诗歌一唱三叹，运用的是典型的情景反衬手法。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来自《楚辞·九章·涉江》。这是屈原晚年的作品，以此来抒发内心悲壮、愤慨的情绪，令人动容。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来自王绩的《野望》。这首诗中间两句写景，首尾两句抒情，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安详、和谐的田园牧歌式的隐居生活图。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来自秦观的《踏莎行》。词中描画的这幅春寒日暮、杜鹃啼鸣的凄惨景象突出了词人内心的孤寂、痛苦。

王国维习惯寻章摘句，将原诗词中的一两句拎出来做分析。《诗经·郑风·风雨》等四首作品中，创作者各自的表现手法与抒发的情感自然是不同的，但若单论“风雨如晦，鸡犬不已”等四句诗词中描画的气象，确实有相似之处。正如王国维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