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姻治疗师(中)
于是由屠百药口述,叶枫琴记录,主要强调了如下四条:
一、甲方(刘成双)无条件配合乙方的工作,在本案没有完结之前,住在乙方指定场所,由乙方专业人员实施心理治疗。若有特殊情况需要外出,须经乙方签字同意。
二、乙方(中途岛)为挽回甲方的婚姻,可采取任何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必要手段,甲方认同并不得干预。在此期间乙方产生的差旅费及必要花费先由乙方承担,事后按正式票据结算,由甲方支付。
三、甲方必须按乙方要求提供真实信息,如因甲方故意隐瞒导致乙方工作无效,由甲方承担一切经济损失。乙方负有保密责任,若向任何第三方泄露相关信息,一切后果由乙方承担。
四、双方约定“婚姻治疗”费用标准为五十万元人民币,甲方在乙方完成婚姻治疗后五个工作日内一次性付清;若延迟付款,每日按总额的3‰加收滞纳金。
协议很快打印出来。刘成双过目后,认为“完成婚姻治疗”描述太虚,应改成“直到甲方的丈夫手捧红玫瑰向甲方道歉并愿意继续履行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时,方可确认付款”。
屠百药认可,于是修改协议,双方当场签字,各执一份为凭。
接了一个电话,刘成双便起身准备离开,末了,不忘问一句:“什么时候来做正式治疗?”
屠百药笑笑说:“越快越好。”
“好,等我办完手头上的工作,我下周一过来。”刘成双拿着协议,坐上许志杰的蓝色宝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中途岛婚姻治疗中心1号室里的婚姻治疗师们开始认真地讨论方案。
叶枫琴说:“这事……估计有些难办吧。”
屠百药笑道:“你们心里没底,可我心里有底。”
“您有把握?”戚晏容一愣。
“这个病,病根在女方,可是治疗却应该从男方下手。”屠百药成竹在胸,“简单讲,就是稳住女方,给男方服药。”
“药?”叶枫琴皱眉道,“服什么药?药在哪里?”
“你就是药。”屠百药直视她的眼睛。
“我?”叶枫琴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怎么会?”
“你会。”屠百药严肃地说,“由你出马,去征服这位女士的丈夫,让她丈夫爱上你,然后再告诉他真相:世间的欲念都是虚幻,最疼你的人才值得珍惜。”
这话让戚晏容和叶枫琴差点儿晕倒,特别是叶枫琴,努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恐怕不妥吧?”戚晏容皱眉说道。
“有何不妥?”屠百药轻敲桌沿,“如此富有挑战的任务,浪漫的冒险,治病救人,体验无限,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屠总,咱们是做心理治疗,不是演特工电影。”叶枫琴使劲摇头,“再说,这样干也不道德。”
“那男的搞婚外情,就道德?”屠百药把脸挂起来,“生意就是生意,只要不犯法,就可以干。如果我们遇到问题就缩手缩脚,就别干了!”
“可是……可是,这不是让枫琴作出牺牲吗?”戚晏容还是觉得不妥。
“牺牲?”屠百药摊开双手,“二位,咱们这是治病!治病,懂不?门外挂了‘婚姻治疗中心’的牌子,光说不练有什么用?再说枫琴这一任务,咱们要做详细的预案,保证不会出事。必要的时候我会跟踪保护。枫琴要是少根汗毛,拿我是问!”
“屠老师,要是那男人不喜欢枫琴怎么办?”戚晏容还是觉得不靠谱。
“那枫琴就白学了。”屠百药面露不屑之色,“一个有医学背景的心理咨询师,人又年轻漂亮,只要主动投其所好,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以这段时间来我对枫琴的了解,只要她按策划好的方案切实执行,没有男人会不上套。”
叶枫琴没吱声。
戚晏容说:“就算枫琴让人家喜欢上了,但如果弄假成真,恐怕不好收尾。”
屠百药冷哼了一声:“情感的事,本身就是真真假假的。男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如果遇到一个‘懂他’而又漂亮的女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真相大白后,他只会念及富太太的好,回去接着过,不会缠着枫琴的。枫琴,你愿不愿意出马?你就直说吧。如果不愿意,我决不勉强。”
叶枫琴咬着嘴唇,半晌才说:“试倒可以试一下。”
屠百药这才展颜一笑道:“这种事,只有我们才有办法。一定没问题的。”
这天下午,中途岛婚姻治疗中心1号诊室异常安静。屠百药和戚晏容坐在黑色玻璃桌后面,叶枫琴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
由戚晏容打开话题:“请刘女士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主要是讲您与丈夫的情感经历。当然,与之相关的情况也一块儿说说。”
刘成双开始讲述:“我丈夫叫张志钢,志气的志,钢铁的钢。但这个人既没有志气,也没有钢铁般的意志。我爷爷是军队的高级干部,籍贯是山西运城。爷爷打过仗,负过伤,年纪大了后基本靠人照顾。那时张志钢是个农村孩子,当兵到部队后,由于手脚勤快,又学过驾驶,就被挑选做了爷爷的勤务兵。爷爷选他,还因为张志钢也是运城人,讲方言方便。那时爷爷已经比较老了,他对爷爷是真好。爷爷常对人说,小张比我亲孙子还亲。爷爷去世后,张志钢与我为爷爷操办后事……”
屠百药说:“请讲具体点儿。您是因为爷爷的意愿嫁给他的,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他?”
刘成双说:“我也不知道。可能都有关系,也可能都没有。那时候年轻,可能也是为了报复前男友吧。”
屠百药说:“您的前男友既然已回到原籍,您报复他有何用?‘报复’二字似乎不太成立。”
一直在倾听的戚晏容插话:“我认为成立。”
屠百药和刘成双都将目光转向她。
戚晏容说:“女性情感中,常常存在一种反弹心理。简单地说就是,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越显珍贵,得到了以后,往往又觉得平淡无奇。说是报复男友,其实是在惩罚自己。”
刘成双眨了眨眼道:“博士说得对。事实上,后来我根本想不起初恋男友长什么样,倒是对张志钢产生了强烈的情感。”
屠百药问:“您觉得这是真爱吗?”
刘成双回答道:“当时并不肯定是不是真爱,但后来发生的事,似乎冥冥中有定数。我和张志钢在随后的几年,各个方面都极不顺利,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后来,我们正式同居了。”
屠百药说:“如果我猜得没错,张先生在某些方面特别擅长。”
刘成双说:“屠总不必讳言。是的,他的欲望极强,刚与我同居时几乎每天都要几次,甚至白天做饭,最后都弄到床上来吃……开始,我真的很迷恋。但后来我发现他还有经商的天分。”
屠百药说:“谢谢刘女士的坦诚。我说的特长,也包括经商。”
刘成双说:“是的。那时候北京的房价还很便宜,但张志钢嗅到了房地产必然兴起的商机。他跟我讲,投资房地产没资质,但可以做建材。我爷爷留给我一笔钱,我又厚着脸皮找父亲要了几十万。我们成立公司时就有一百多万垫底,加上他拼命干,不到三年就做起来了。后来,我也辞职下海,和他一起起早贪黑地赚钱。第三年,我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他正式结婚。”
屠百药说:“看来您是张先生的贵人啊。听说您是亿万富姐,佩服佩服!”
刘成双犹豫了一下,说:“我俩的总资产也没那么多。这些说法夸张了。实际上,我俩还不如那些老北京拆迁户,只是财务比较自由罢了。”
屠百药又问:“现在呢?”
刘成双恨恨地咬牙,吐出几个字:“现在……现在他被那个狐狸精缠上了……”
刘成双口中的“狐狸精”叫李莉,是一家装饰公司的业务员,二十六岁,从山沟里出来的川妹子。由于两家公司有业务关系,李莉总是来缠张志钢,一来二往,两人便发生了关系。一开始张志钢总是借口到建材城检查工作,私下与李莉鬼混,后来被刘成双知道了,两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明目张胆地在一起。
屠百药听完刘成双的讲述,略有些调侃道:“刘女士,恕我直言,您讲得并不生动。这个故事本来可以上头条,但现在只能放中缝位置。”
刘成双顿时觉得屠百药这个人眼毒、嘴毒,很讨厌,做医生一定是那种下猛药的主儿。但她这次没有反驳:“屠老师,这是我真实的经历,我不会讲故事。我讲的这些,不知对你们的工作有没有帮助?”
屠百药说:“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不过,您讲的只能看作是‘主诉’。目前来看,您、张志钢、李莉三个人的情况都必须清楚才行。您需要提供张志钢和李莉的相貌特征、联系方式和居所地址。”
刘成双按屠百药的要求,详细地提供了相关信息。末了,她还是不解地说:“屠老师,恕我直言——我老公既然已经离开了我,恐怕难以回头了。他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脾气又倔,认准的事儿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屠百药说:“一个男人如果不倔,别说做成你们这规模,只怕想干成点儿小事都难。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真相,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新厌旧,都渴望找到自信,并且通过与漂亮女人的交往证明自己的自信。虽然我不敢肯定他与李莉究竟发展到什么份上,但我敢肯定,当他遇到一个比李莉更漂亮、比李莉更懂他的年轻女人时,他就会放弃李莉。”
刘成双没有完全听懂,说:“屠先生,就算他会移情别恋,可他也得会回到我的身边来呀!”
“我们自然会设法让他经历这种情感转移。”屠百药的嘴角浮出浅笑,“说得直白些,人的情感会生病,是病就得用药。对你老公这种情况,中药西药都不管用,得用人药。”
“人药?!”刘成双不禁睁大眼睛看着屠百药。
屠百药便将他的婚姻治疗计划一步步讲给刘成双听。
刘成双的丈夫张志钢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张志钢还不到四十岁,就已开始秃顶。此时躺在他身旁的女人李莉睡得正香。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的强光让习惯了早起的他出了身毛毛汗。
“唔……”女人微微发胖,颇有姿色,眼皮未睁,玉臂一伸,慵懒之间抓住他的手,哼哼着撒娇,声音婉转如莺。张志钢没有挣脱,手被按到跌宕起伏的绵软之上。他的身体很快起了反应,刚要靠近,却被女人喷出来的一口浊气熏得扭过头。
张志钢推开她。才不到半年,他已经开始嫌弃面前这个表面小清新实则不太讲究的女人,心想老婆刘成双虽然年龄比李莉大,但个人素质和卫生习惯要强太多,只是身体又本能地舍不得离开漂亮女人。
“啥时候能结婚?”李莉坐起来,揉掉眼屎,认真地看着肚腩隆起的张志钢。
“你急什么!”张志钢冷冷地说,“这么严肃的事,能不能换个时间谈?总不能在出租房里结婚吧?我烦着呢。”
“张志钢,你烦,我他妈的更烦!”李莉的眼睛本来就很大,生起气来就变成了牛眼,挺吓人,“你想玩我?没门儿!你名下不是有几套房子吗?离婚按夫妻财产对半分,哪会没房?”
“你当刘成双是吃素的呀!”张志钢厌恶地下床去洗漱。
李莉胡乱穿上内衣,追到卫生间门口,大声喊:“张志钢,老娘把话撂在这儿:怎么离是你的事儿,你娃儿敢耍老娘,老娘横竖是个死,你和那姓刘的,也甭想活!”
“呦呵,你敢威胁老子?”张志钢扯出沾满泡泡的牙刷,瞪眼道,“你想死,老子成全你!你要是好好说,老子还真考虑与你结婚;你要耍无赖,老子还就不结了,怎么着吧!”
“行!”李莉嘿嘿干笑几声,颤抖着手,指着张志钢,挤出一句方言,“你娃儿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张志钢一脚踹上了卫生间的门。
收拾妥当后,张志钢驱车赶到新希望英语学校,上午第一节课差不多要上完了。他报这个英语班,原本是为了将生意做到国外去。一个加拿大籍华人在北京开了家公司,认为他完全可以把业务做到国外,但必须学英语。张志钢正与妻子闹离婚,心想若是到海外发展倒可以躲开刘成双的纠缠。于是在这位外籍华人的介绍下认识了闫兰,报了这个班。
好歹熬到放学,张志钢静等闫兰收拾完书本教具,见四下无人,才小声说道:“闫老师,我打算退学。”
“怎么啦?”闫兰一脸愕然,“是我讲得不好吗?”
“不是不是。”张志钢连忙摆手,“是我基础太差,学不会,惭愧惭愧。”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呀。”闫兰微笑道,“慢慢来,熟悉了就会了。”
“真的不行。”张志钢说,“如果退学……退学费不方便,我就不要退款了。只是,辜负了闫老师一片苦心。”
闫兰这才认真起来,说:“张总,您得考虑清楚呀。现在生意场上的人,有几个不会外语的?您别一开始就放弃,遇到什么问题,我看能不能帮忙。”
“真的一句都听不懂。”张志钢低下头,“不瞒闫老师,我没上过大学,连中学都没怎么学过英语。”
“这倒没关系。”闫兰说,“许多上过大学的人也是哑巴英语,重新来学。不过,如果今天我讲的内容您都没怎么懂,还是有些麻烦。”
“所以我请求退学。”
“不忙。”闫兰抬腕看了看表,“张总,您是朋友介绍来的,与其他学员不一样。如果您中午有空,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如何?”
这番话正中张志钢下怀,能与美丽的英语老师共进午餐,自是求之不得。
在离培训学校不远有家茶餐厅,张志钢殷勤请闫兰上座,点完餐后静听她的指点。
“张总,您的这个情况,还真有点儿难办。”闫兰在认真“考核”了他的英语基础之后,皱眉道,“学,怕是跟不上进度;不学,更是万万不可。”
“有没有更基础一点儿的班?”张志钢小声问。
“隔壁有家小学,怕是年龄不合适。”闫兰似笑非笑,“再说,张总那么忙,也不可能从ABC学起呀。”
“看来只能算了。”张志钢双手一摊。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闫兰看着他的眼睛,“要是我天天陪您学,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大有收获。”
张志钢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这个漂亮的女人,莫不是对自己有“企图”了吧?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闫兰的目光里根本没那意思,而且话头也变了:“但我与学校签订了五年的合约,校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能当私人教练。再说私人教练必须早晚相陪才行。张总是正人君子,我倒是不担心,怕就怕我家那位心眼小……呵呵,起了误会就不好了。”
张志钢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就说嘛,还是算了。再说,像闫老师这样的私人教练,我也请不起啊。”
闫兰低头吃菜,半晌,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兴奋地说:“张总,您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说罢,她拿出手机飞快地翻通讯录,紧接着打通了,温柔的声音飘进了张志钢的耳朵,“枫琴,最近到医院上班了吗?什么?还有一个月?太好了!是这样,我在雅宝路,你赶紧过来,我找你有点事儿……”
张志钢第一次见到叶枫琴时,感觉自己有些恍惚。这个年轻女子清丽冷艳,有种脱俗的气质。她与闫兰坐在一起,如同火焰旁的一尊玉雕。特别是那耸挺的胸脯,如初春破土而出的竹笋般紧实。
叶枫琴在路上时,闫兰就向张志钢建议:“像您这种情况,最好有一位英语私人教练早晚恶补。我的同学叶枫琴刚上完研究生,即将到医院工作,正好有一个月的空闲。不过,愿不愿意还得看她本人,我只是建议。”闫兰强调,“我这位同学心高气傲,至今未谈过恋爱,我是相信张总的人品才介绍给您认识。”
张志钢心想,要是比你漂亮,我什么价钱都肯出。他是草根起家的老板,在商场有一套,但情场没天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全部拿出来与刘成双搭帮做买卖了。如今年届四十,才发现自己的情感生活几乎一片空白。李莉这个妖精的确能满足他的欲望,但也止于肉体,无法产生精神上的共鸣。叶枫琴的出现让他的心灵受到强劲的冲击。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烟火气,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这让他很受打击。
他毕竟是一个资产千万的老板。以前他出入各种场合,漂亮的女人也见过不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视他如草芥。于是他表面上很职业地保持微笑,内心却迸发出一股狠劲:本来不想学这鸟语,但今天老子还就学定了!
“兰兰,不太可能。”叶枫琴上桌后连水都没喝一口,只是坐着。听完闫兰的建议,她直接回绝,“我口语不好,没有教学经验。关键是,我得准备到医院上班,没时间。”
“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你就帮个忙吧。”闫兰央求她,“张总不是外人,只是想学一点儿口语,将来在国外开展业务时方便些。”
张志钢赶紧补充:“叶老师,还请帮帮忙。至于学费,由您定,多少都行。”
“我不是老师,我是医生。”叶枫琴还是冷冰冰的,“张先生以为只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对不起。”张志钢脸上发烫。在底层奋斗多年,他虽练就了韧性,也有了经济实力,但内心深处的自卑仍然无法消除。他招手让服务生过来,取出信用卡买单。这个动作表明,他不想再谈下去。英语,自然是不学了。
“张总……要不然,还是继续在我们学校学吧。”闫兰有些尴尬地捋了捋衣袖,求助似的看着叶枫琴。但叶枫琴形似木雕。
签订协议后,刘成双在中途岛婚姻治疗中心正式接受治疗。屠百药与戚晏容分了工。屠百药负责体能训练,戚晏容则负责心理治疗。
戚晏容把为刘成双准备的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连床单都铺得没有一丝褶皱。刘成双进屋后说:“戚博士亲自收拾,让我都不好意思了。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随后跟进来的屠百药说:“刘总住这里有些委屈了,先将就着吧。正好你们都是女人,平时多聊聊,就当休假。”
一坐下来,刘成双就嘤嘤地哭了起来,说:“我有什么错?当初,张志钢就一穷光蛋、退伍兵,我算是下嫁吧?他没钱起步,我给他资金;他是外地人在北京没根儿,我求爷爷告奶奶给他找人脉;他刚开始时自卑,我不断给他打气,连户口都是我托人给他办的。他能有今天,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我的血汗和关爱。而我呢?把青春全消耗在他身上了!就算他不感恩,也不能如此忘恩负义吧?就是养条毒蛇,也不能如此绝情啊!”
屠百药静静地听她发泄完,换了语气说:“成双妹妹,你刚才讲的都对。然而问题就出在你刚才讲的这些事情上。没错,是你成就了张先生,但这种‘成就’如果没处理好,就成了负担。你刚才一口气讲完这些,证明这种观念在你心中根深蒂固,自然会在你们的生活中不时表现出来。没错,张先生是从零起步,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张先生本身就是一摊烂泥,你能把他扶上墙?再说了,两性情感如果掺杂投资心态,就把婚姻当成了一桩生意。退一万步说,投资还有失败的时候呢,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回报你?”
刘成双几次想插嘴,但屠百药的话如同连珠炮弹密不透风,使她根本不能回话,气得直翻白眼。
在一旁的戚晏容紧张得直冒汗,赶紧打圆场道:“屠老师说得有点儿极端,但良药苦口……”
“你……你们想气死我啊!”刘成双脸色越来越难看。
“博士不用和稀泥!”屠百药连戚晏容的面子都不给,继续说,“我讲的这个,不是针对你,而是普遍现象。成双妹妹,你接受也好,生气也罢,我都必须把病根说清楚。要不然,就算张先生回到你身边也断难长久!”
“什么都是我的错,好吧?!”刘成双有些歇斯底里了,“你想说,你就说个痛快吧!”
“那我问你三个问题。”屠百药继续说,“第一,你觉得自己身上有没有女人味儿?第二,你有没有让张先生感觉到他的存在不可取代?第三,你除了专注挣钱外有没有稍微动点儿心思调剂生活?”
刘成双呆了半晌,问:“屠老师,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还有没有女人味儿?”
“什么叫女人味儿?”刘成双看了看戚晏容,再往自己身上瞅了瞅。
“那你觉得戚博士有女人味儿吗?”
“她也几乎没有。”屠百药不假思索。
“哈哈哈。”刘成双突然笑了起来,“屠老师,你指的女人味儿,莫非是一种骚味?”
“不是一种,是一分。”屠百药说,“真正有味道的女人,一分骚,三分俏,六分柔。”
“怎么讲?”刘成双似乎来了兴致。一直在倾听的戚晏容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眸也闪过亮光。
屠百药说:“一分骚,是指有情调,能引起男人的欲望;三分俏,就是有亮点,可以是漂亮,也可以是长得有特点,还可以通过锻炼、打扮来使形体更优美;六分柔,主要指内在的涵养,柔情似水,润物无声,总是保持谦恭的姿态,懂得欣赏和尊重丈夫,顺其自然而不强行改变什么。”
刘成双和戚晏容听了,一时没有回应。
屠百药接着说:“从这几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可以总结出:第一,你的整体素质的确比张先生高;第二,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魅力四射的女人;第三,张先生的确是扔了珍珠捡石头;第四,你身上有一股平常女人不具备的韧劲;第五,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这几句话把刘成双说得飘飘然。她把掏出来的烟和打火机放进垃圾筐,在床沿坐下,良久没有说话。
戚晏容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说了声谢谢,轻轻啜了一口,向屠百药投以真诚的目光:“屠老师,其实我还有一种能力:我不会看错人。譬如说,我出现问题时,选择了你和戚博士。”
“能够为你服务,是我们的荣幸。”屠百药说,“那么,请从今天起,学会忘记过去,一切从零开始。首先,我愿意当你的体能教练,场地就在这里。不过,我的训练有些残酷,若是你不能接受,现在还来得及放弃。其次,戚博士要给你做心理辅导,你也要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些课程。”
刘成双重重地点头:“屠老师,我相信你!我愿意像小学生一样,重新开始学习。”
屠百药拿出手机,当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给她看。
刘成双虽然平时也照镜子,但照片上的女人确实是未老先衰。
“借用你一个月时间。”屠百药深吸了口气,“一个月后,你会发现当你自己改变时,女人味儿又在你身上蓬勃生长。”
刘成双一开始有些抵触,但随着疗程的推进,她的确感到身心发生了变化。以前,她每晚无法入睡,神经衰弱,食欲不振,肝火也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度日如年。屠百药认为,必须先进行体能强化训练,再辅以心理治疗。他雷厉风行,居然弄了两身军用行头,像训练新兵那样整日训练刘成双。先是跑步,起初是三公里,再到五公里,辅以仰卧起坐、俯卧撑、跳绳等。最让刘成双无法忍受的是他不知从哪里下载了个“十二分钟脂肪燃烧”训练视频,简直是不把人训练到休克不罢休。一天下来,刘成双完全累瘫了,数度想退出训练,但要强的性格使她咬牙坚持了下来。她知道屠百药这个人缺乏同情心,何况屠百药自己也在一旁陪练。以前刘成双害怕夜晚,现在她却渴求天色赶紧暗下来,她好倒头大睡。身体极度疲乏的她只要背一沾床,连梦都不会做。
按照课程安排,晚上是戚晏容“上课”。从六点半到九点半三个小时,二人都是在黑暗的屋子中度过。戚晏容与急性子的屠百药不同,她极其有耐心。起初的课程如同向神父“告解”,实际上就是讲述自己的“罪过”。第一晚讲的部分,第二晚再讲,第三晚听录音比对。这种办法让刘成双不敢撒谎。她先是讲了最近几年的事,再讲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事。这个过程常常伴随着恸哭。因为以前她忙于挣钱,没有系统梳理过自己的过失。这样一来,她居然发现自己实际上相当自私,虽然谈不上罪大恶极,但的确在夫妻的二人世界中专横跋扈。
这一阶段讲完,戚晏容又让她动笔写。讲与写,内容相同,表现出来却有很大的差异。文字的约束使她的思维更加连贯,情节表现也更加准确。戚晏容时不时运用专业技能及时沟通,除了充当听众和读者,更要纠正偏失、及时指正。及至后来,随着身体机能明显增强,刘成双领悟到戚晏容的工作更加重要。屠百药的工作只是铺垫,是“塑形”;戚晏容的工作才是“塑神”,使病人更为客观地认识自己。只有心灵产生震动,治疗才会有效果。
第三个阶段,屠百药和戚晏容都参与了。他们一起给刘成双制定了一份计划,包含饮食起居和仪表仪容,仔细到刷牙四分钟、上厕所五分钟、洗澡十五分钟等生活细节。让戚晏容最伤脑筋的是神态举止的规范,刘成双几乎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特别是练习微笑这个面部动作,让刘成双极为恼火,她越练习越不会笑,甚至对着镜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面瘫。
后来,她终于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得够标准了,但戚晏容说,你的肌肉群调动起来了,面部也笑了,但你的心没笑。刘成双不理解。戚晏容说,真正的微笑,核心是眼睛先笑,才能使整个面部活跃起来,进而传递到全身。所以真正用心微笑的人,就算是背对着人家,别人也能感知。
刘成双若有所悟,将注意力集中到眼睛上,自己也明显觉得眼神亮堂了许多,但戚晏容还是不满意。
屠百药观摩了几次,也毫无办法。戚晏容一改让刘成双“告罪”的形式,转而让她反其道行之,专拣记忆中最开心的事讲述和记录,而且必须表情配合。然而刘成双实在想不出来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情,想了半天,最终写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赚到一百万时和张志钢喝了一顿酒,两人都烂醉如泥的故事。这件事的确使她的微笑看上去有些真实了,但仍然不够自然……
戚晏容与屠百药会诊时认为,童年是人生的底色。如果一个人童年不幸,极难在后天找回平衡,也难怪刘成双连一个自然的微笑都很难达标。
屠百药纠正道:“刘成双身上有很多优点,譬如这种体能训练一般男人都扛不住,她能扛住,证明很有毅力;她能够正视自己的缺点,求真务实,具有领导才能。但如果不能唤醒她缺失的爱,她再有钱也难以把心打开。”
戚晏容同意,但也没有办法。她说:“童年已逝,找不回来了,纵使找回来也是伤心的童年。”
屠百药道:“我认为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帮她重拾美好的童年,就是由她亲手创造一个童年。”
戚晏容叹息道:“你说的我明白,就是让她生一个孩子,再亲自抚养。可是她多次流产,年龄偏大,恐怕很难啊。”而屠百药坚持,只要有可能,都要争取。
戚晏容向刘成双说明了随后的意见。刘成双沉吟半晌,说:“难道我不想当妈妈吗?身体不允许还在其次,关键是和谁生?张志钢吗?他视我如瘟神,避之不及,又背叛了我,他是不会跟我生孩子的。”
戚晏容知道这种大事三言两语无法奏效,只得说这事不急,慢慢来。随后,戚晏容联系了老同学妇产医院的副教授华欣。经检查,刘成双因多次刮宫,宫壁变薄,经期也不正常。华欣直接劝戚晏容还是别费劲了。然而戚晏容请求她别和病人说得太死,应以鼓励为主。
周末一大清早,张志钢洗脸换装,开车到了新希望英语学校门口,打电话给闫兰。闫兰的电话关机了。他正想掉头离开,突然车窗边有个温柔的声音说:“张先生您好。闫老师正在上课,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把手中一个信封递给他。
张志钢一看,正是中午在饭桌上拒绝自己的叶枫琴。他正要接过信封,门口的保安板着脸走过来吆喝:“这儿不让停车!”
张志钢连忙请叶枫琴上车。叶枫琴迟疑了一下,还是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再一次把信封递给张志钢。
张志钢连说稍等,等倒好车再说。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车倒到马路上。然而这一带都禁止停车,张志钢只得一边缓慢开车一边说:“叶老师,咱们还是找个地儿吧,这儿不让停车。”实际上,他正是找这个借口,想把叶枫琴搞定。
叶枫琴把信封放进换挡杆后的杂物盒里,道:“张先生,闫老师帮您退了学费,全都在这里了。请呆会儿能停车了让我下车。”
张志钢巴不得这几条街都不能停车,高兴地说:“叶老师和闫老师都帮了忙,如果不忙的话,我请您喝杯茶如何?”
“谢谢张先生,不必了。”
“哎呀,叶老师是不是害怕喝了我的茶就得收徒弟?哈哈,我们只喝茶,不谈学习,放松一下,成吧?”
“不是不愿教您学英语。”叶枫琴看了他一眼,“其实吧,我是怕自己教不好,因为没教过。”
“哎呀,”张志钢一听有戏,内心激荡不已,“我又不参加考试,不过是想学几句口语应付一下生意上的事。再说啦,就我这幼儿园水平,怎么教都行啊。”
“请别叫我叶老师,还是叫我小叶吧。”叶枫琴的表情更加柔和了,“后来……闫老师说我中午一口回绝很不礼貌,我向您郑重道歉。”
“哪敢,哪敢!”张志钢顿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美女身上多了一种女人味儿。他瞅见前面有家茶馆,直接拐了进去。
“张先生,您这是?”
“说好的请喝茶啊,给个面子,给个面子……”张志钢心想,只要这次不拒绝,你就跑不了!
叶枫琴觉得张志钢的性格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他很有礼貌,说话的嗓音很低沉,在茶馆的轻音乐中,这个成熟的男人让她有了进一步接触的兴趣。
张志钢一开始并没有继续讲学英语的事。他在讲自己的童年。那是一个晦暗的故事,阳光似乎忘记了位于黄河东畔的那片黄土地。张志钢并没有忌讳自己的草根经历,说到动情之处,双眼蓄满热泪。叶枫琴分了几次心才说服自己:这个人是在演戏,自己也在演戏,不能上他的当!必须把他引向老屠设计的情感埋伏圈。
叶枫琴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要鼓励他。她说其实学任何东西,只要有恒心都能学会,英语也不难,关键是要有好的环境,特别是要有语言环境。张志钢声称自己这些年活得太累,真的想出去散散心。他也在试探叶枫琴,因为他非常清楚要泡这个美女不能在北京,刘成双和李莉绝不容许!叶枫琴说自己没有答应教他英语是想趁上班前这一个月去趟爱琴海,张志钢马上就说如能结伴而行他愿出所有费用。叶枫琴当即说,费用自己有,如果他出就不去了。张志钢赶忙表示赞成。
希腊爱琴海的风光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好。特别是那些建筑,既像中东,又似欧洲,有几分怪异。但那片海,真的很干净。因为语言不通,张志钢几乎成了聋哑人。如果没有叶枫琴,他认为自己可能寸步难行。
甲板上的阳光太强,灼得人皮肤发疼。风很大,海鸥成群结队追上船,向游人讨要食物。叶枫琴若无其事地拿出面包喂海鸥,被海风扯起的雪白长裙如同一面飘扬的旗帜。船舱里传来异国情调的音乐,一位金发女郎来到张志钢面前,友好地说了一串话。张志钢一句也没听懂,着急地走到右舷向叶枫琴求助。
叶枫琴告诉他:“她是邀请你去跳舞。”
“可是我不会呀。”张志钢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我跟你去。”叶枫琴拍掉手中的面包碎屑,跟着女郎下了顶层甲板,向船舱走去。
舱门口有个拿相机的希腊男子,要他们站好。叶枫琴很配合地摆了个pose。
张志钢感觉很吃惊。一路走来,他多次要求要与叶枫琴合影,都被拒绝了,这次如此爽快,颇为意外。进入舱内,只见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男女老少聚在舱内大厅,台上一伙人跟着一个扎小辫的黑人学跳舞。
那黑人教练比猴子还灵巧,打着响指,大声吆喝着示范。不多时,居然将这些人的步调训练得整齐划一了。台下的人都鼓起掌来。金发女郎再次走到张志钢身侧,微笑着请他上台跳舞。
叶枫琴小声对张志钢说:“人家既然邀请了,你必须上台。”
张志钢说:“我不行啊,从来没跳过舞。”
叶枫琴没再逼他,只是笑了笑。待张志钢找了个位子坐下时,叶枫琴却到洗手间去了。
那金发女郎的再三青睐,令张志钢觉得浑身爬满了蚂蚁。他只得用叶枫琴教他的几句简单英语不停地道歉,但那女郎就是不走。这时,一个高大的黑人直接走过来,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拖起,径直向台上走去。
张志钢晕乎乎地上了台。前面那一队的表演已经完毕,这一队是“临时组织”。原来都是从客人中拼凑的。张志钢被夹在中间,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不过,幸好这个游戏多为肢体交流。张志钢本来就不笨,当兵时还得过团里的单双杠比赛冠军,因此随着教练的指挥和音乐节奏,居然跳得有模有样。
台下掌声轰然响起。黑人教练还特意与他拥抱了一下。张志钢下了场,汗水顺着鬓角流淌。这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捉住了他。他一看,叶枫琴笑靥如花,他觉得自己轻若气球,被牵到原来的位子上。
叶枫琴拿出手机,开始播放刚刚录下的视频。视频的焦点当然是他。张志钢觉得这次体验简直棒极了。
“其实,人人都有自己未曾发现的天赋。”叶枫琴看着他。张志钢不敢看她的眼神。他的一生中,从未有哪个女人如此看重他。他觉得爱琴海有一种令人眩晕的美。
爱琴海的风光并没有让张志钢着迷。那些小岛上的建筑和密密麻麻停泊在海边的游艇,对他而言只是风景。几天下来,他对风景已心生厌倦。游了雅典的卫城,听天书似的让叶枫琴恶补了一通希腊的先贤史,张志钢就糊涂了。但是,他不想回去,便主动提出要趁此机会多看一下世界。于是又买船票,去了克里特岛。因为喜欢电影《教父》,去了西西里岛,又到了罗马参观斗兽场,还赶上了梵蒂冈教皇在圣彼得广场接见信众的盛典,最后到荷兰看海平面以下的城市。在郁金香公园,叶枫琴看到门口一位老人在做木鞋,全是用手工从坚硬的木头上刨出鞋形,再仔细打磨而成,鞋子光洁如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友好地对叶枫琴说,你好漂亮呀,不要一双吗?叶枫琴当即就要买。张志钢拿出一沓欧元,抢着付钱。叶枫琴含笑收下那双价值十欧元的木鞋。张志钢心花怒放。这一圈儿玩下来,大半个月就过去了,二人从阿姆斯特丹乘机回国。
叶枫琴真是一位好老师,教会了他不少日常英语。当然,张志钢并不在乎学了多少,与聪明文静的叶枫琴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特别是,叶枫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尊重他、理解他、鼓励他。活了近四十年,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一位美丽知性的女子欣赏是多么幸福。旅行中,两人虽同住一家酒店,但张志钢从来都不敢越雷池半步。当然,很多次,张志钢都在失眠中披衣起床,像小偷似的站在叶枫琴的门边,屡屡举起的手都快抽筋了,但他还是没有勇气敲下去。夜半敲门,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是温软的叶枫琴融化在他的怀中,要么是自己在愠怒的叶枫琴的眼里变得猥琐不堪。他当然希望是第一种结果,但他没有收到信号,哪怕一丝微弱的信号都没有。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爱上了这位有点儿冷的美人。比起眼里全是金钱的村姑李莉,叶枫琴就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女神。很多次,叶枫琴居然请他吃各种异国美食,喝街头浓烈如酒的咖啡。在罗马时,叶枫琴看上了一款衣服。张志钢赶紧去柜台刷卡,但由于英语不熟练耽误了时机。叶枫琴自己掏出信用卡刷了,并真诚地感谢了他,说自己的东西自己买。这要是换成李莉,不让他把卡刷爆绝不会走。而比起毫无情趣只知赚钱的女汉子刘成双,叶枫琴简直就是风情万种的小女人。刘成双并不坏,但这个女人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自己颐指气使,仿佛自己是她的兵——当年鞍前马后侍候她爷爷,现在还得给她当兵!她一天到晚就知道赚钱,连吃饭都跟新兵连似的狼吞虎咽,仿佛天天都有火灾等他俩去救。反观叶枫琴,安静地坐在雪白的桌布前,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刀叉,不时看看海上飞起的水鸟,往往一餐饭就吃一个多小时。真没想到呀,她的脑袋里有那么多故事,那么多知识,仿佛她的大脑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知识库。女人一旦有趣可爱就更显美丽,而美丽的女人有了知识就更有魅力。他悔恨自己读书太少。她怎么就能想到把录下来的视频放在“云端”呢?既节省了手机内存空间,又可以随时调出来看。至今,他还为当时给她发微信写错了字羞愧难当。当时,她问他想去哪里玩,他回了三个字:爱情海。
现在,在阿姆斯特丹迷宫似的候机厅里,他看着她。旅程就要结束了,但她丝毫没有表露出对自己的喜欢。怎么办呢?是在飞机上再向她暗示,还是回去再说?
他正胡思乱想着,叶枫琴轻碰了一下他道:“你那么长时间没带手机,不怕耽误业务吗?”
“带手机干什么?”张志钢回神一笑,“就算带了,发个微信还有错别字……”
叶枫琴翻了翻自己的手机,把他当时发的微信调了出来。当看到“爱情海”三个字时,张志钢的脸腾地红了。
“实际上,爱琴海在很多人心中,就是寻找爱情的地方。”叶枫琴的眼神很亮,仿佛要看穿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