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图岛战役
日军一度占领美国的阿图岛,这是美国自1812年唯一一次国土沦陷。美军首次见识日军“死亡冲锋”和“集体玉碎”的疯狂。
太平洋战争期间,日军不仅通过奇袭珍珠港重创美军太平洋舰队,而且一度占领美国阿留申群岛西部的阿图岛和吉斯卡岛,这是美国自第二次独立战争后唯一一次国土沦陷。占据阿图岛和吉斯卡岛的日军不可能突入阿拉斯加,实质上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但哪怕日军占据着美国的一小块领土,都是对美国公众感情的巨大伤害。
美军随后展开反击,经过一场惨烈的两栖登陆战,取得全歼日本守军的胜利,揭开了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局部反攻的序幕。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这次作战中,让美军首次见识了日军“死亡冲锋”和“集体玉碎”的疯狂。
责任编辑/兰嘉娜
美军收复阿图岛的计划破绽百出,却得到了上帝的眷顾
阿图岛长约64公里,宽约32公里,是美国阿拉斯加半岛以西上千公里外阿留申群岛中的一个小岛。
阿留申群岛其时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它横亘在北太平洋上,扼守着白令海的出口,成为白令海与太平洋的天然分界。同时,它既是美苏之间领土距离最近的地方,又是日本通往北美、北欧的捷径,可以成为日本海军骚扰美国在北太平洋海上作业的一个据点,并能对美国西海岸形成威胁。
阿图岛上荒芜贫瘠,除了由火山爆发形成、常年积雪覆盖的高山秃岭,便是寸草不生的冻土荒原。这里的气候异常恶劣,一周中大约会有6天下雨,每年放晴的日子大概只有8到10天。
1942年春天,日军出兵2500多人占领了阿图岛。对于占领该岛的目的,军史一般认为,这只是日军为展开中途岛海战而发动的佯攻。不过,日军显然也意识到该岛的战略意义,开始在那里修建机场,以作为日后轰炸美国本土的基地。
中途岛海战之后,美军在太平洋上转入反攻。日军占领的阿图岛和吉斯卡岛就像扎在美国喉咙里的一根小刺,美军必欲拔之而后快。美军计划“奇袭”阿图岛,但行动迟缓,等到1943年5月,美军集结力量进攻阿图岛时,日军已经在阿图岛上苦心经营了一年多,在弹丸之地集结了多达2630人的重兵,修筑了许多永备工事。
在此之前,美军挫败了一次日军向阿图岛的增兵行动。1943年3月26日,美军海军少将查尔斯·麦克摩里斯率领的分舰队偶然遭遇了日本细萱戌子郎中将率领的增兵阿图岛的日本舰队。日军有4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稍弱于美军。麦克摩里斯意识到,如果让这批日军进入阿图岛,将大大增加美军收复阿图岛的难度,于是立即下令开炮,两支舰队你来我往,相互炮击了3个小时。
这次海战双方都没有投入空军力量,这使它成为了太平洋战争中屈指可数的仅以海上舰炮交战的传统海战战役之一。美舰在这次战役中表现糟糕,美重型巡洋舰“盐湖城”号中弹数发,失去了反击能力,进退两难。细萱戌子郎本应下令围攻,给它致命一击,但他认为己方舰队遭受了比美军更惨重的损失,命令舰队迅速脱离战区,逃之夭夭。
增援计划的失败使得山崎保代大佐率领的2630人的阿图岛守军必须独自面对11000人的美国第7步兵师。在这样的情况下,夺回阿图岛对美军而言应是唾手可得。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尽管挫败了日军的增援,可是美军的进攻准备太糟糕。无论是在装备上还是心理上,美军都低估了恶劣环境造成的巨大障碍。
迎接美军的是寒风凛冽的天气,冰雪覆盖的光秃秃的山坡和泥沼重重的半冻土地带。美军派出的第7步兵师,原在加利福尼亚炎热的荒漠中受训,却被派到了冰天雪地里来,严重缺乏两栖登陆作战的经验。当士兵们在沙滩上艰难跋涉时,还穿着刚发的硌脚的冬靴。由于低估了日本守军的实力,更未事先对岛上防务展开必要的侦察,美军的火力配备相当糟糕,冬季作战装备明显不足。
登陆计划破绽百出。登陆部队被分为彼此之间相隔20英里的5个独立的小型部队,他们同时登陆,登陆后再汇合总攻。按照作战计划,新型轻型护卫舰“拿索”号为部队提供火力支持,可倒霉的是,美军事先并没有对阿图岛水域进行准确勘测,“拿索”号根本靠不了岸。
然而,上帝在那时眷顾了美国人。美军原计划登陆时间是5月7日,但阿留申恶劣的天气推迟了美军的进攻时间。日本守军原本作好了全面迎战的准备,几天后仍不见动静,以为是虚惊一场,于是放松了警惕。因此,当美第7师于5月11日登上滩头时,他们竟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当时的大雾天气有如神助,使美军避免了伤亡。
北部登陆部队率先登陆阿图岛。首先上岸的是临时侦察营的山区作战分队,紧接着上岸的是负责北部登陆作战的第17步兵团的一个战斗组。漫天大雾给登陆部队带来极大的麻烦,他们看不清道路,不时把火炮和车辆推到沙丘上。好不容易拉出来,又陷下去。登陆部队按计划迅速扩大滩头阵地,开辟登陆场,刚挖出的散兵坑涌满冰冷的水。夜晚降临,寒冷刺骨,疲倦的士兵们此时才明白什么是阿留申的恶劣天气。
美军被困马萨克山谷6天
次日清晨,日军才发现美军偷偷登陆了。北部登陆部队在“血腥角”这个地方被日军狙击手、机枪和迫击炮组成的火力网死死钉在原地一整天。在生死攸关的当口,敢死队穿越了一片山脊,同日军展开了白刃搏斗,最终转危为安。习惯了加利福尼亚炎热气候的士兵们身上开始出现冻伤症状。更糟的是,由于冻土地带处于解冻时期,美军的登陆车和昵称为“猫”的拖拉机经常陷在泥里寸步难行。美军士兵只能靠人力拉着火炮前进,甚至排成人龙向前线传送弹药和给养。
与此同时,南部登陆部队开始向位于阿图岛南海岸线20英里的马萨克湾进发,他们将在那里同北部登陆部队会师。日军于夜间穿过美军防线,回到了预先修筑好的遍布于山谷一侧的密集防御工事中。日军枪弹齐发,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得美军措手不及。士兵们慌忙寻找松软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挖可以躲避的散兵坑。可坑挖出来的同时,水就立刻涌了上来,士兵们在刺骨的冷水中缩成一团。而位于河床位置的士兵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躲避着密集的炮火,指挥官大声喊着继续前进,但许多士兵却因体温过低而根本无法动弹。就这样,他们被困在了马萨克山谷整整6天而一筹莫展,士兵们因冻伤和战壕足病造成的伤亡与日俱增。
好在北部登陆部队进展顺利,不断突破日军的阵地,稳步向南靠拢。5月17日,山崎知道已经无法阻止美军汇合,将部队撤到阿图岛东部,退守到克莱维斯隘口,这里是日军在奇恰戈港主基地的最后一道屏障。面对兵力5倍于己的美军,日军除了拼命,已是黔驴技穷。正是由于日军后撤,被困于马萨克山谷的部队才摆脱了困境。
血战克莱维斯隘口
日军集中全力扼守克莱维斯隘口。克莱维斯隘口位于两个分别叫做冷山和安伯角的制高点之间,日军占尽地理优势。面对居高临下的敌人,缺乏有效火力支援的第17步兵团的官兵们于5月20日在冷山上同日军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手榴弹大战。3天后,17步兵团艰难地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安伯角又是另番景象。第32步兵团的攻击部队连续4天的攻击都被击退,一个会说英语的日本兵,用英语大声地喋喋不休地向美军吐出污言秽语,更是给本已愤怒的美军火上浇油。在21日凌晨,美军的两个个排趁着夜幕悄悄爬上了安伯角顶峰,冲进战壕与惊醒的日军展开白刃战,刺死25名日军。最后一名垂死的日军突然端起轻机枪扫倒了2名美国士兵,然后奔向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战斗终于结束,美军成功控制了克莱维斯隘口,而残余的日军被逼退到了奇恰戈港这个半岛上,最后的进军就要开始了!但美军离胜利还很远,事实上,这最后一战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
从破获的日军战场电码来看,山崎知道面对绝对优势的美军必败无疑,所以他在奇恰戈港构筑了复杂的战壕体系和火力网,储备了充足的弹药供应,做好了“为天皇尽忠”的准备。美军在进攻奇恰戈港的漫长而又艰巨的路途中,只能步步为营,一个碉堡一条战壕地推进。
日军的疯狂——“我们死,你们也得死”
在进攻奇恰戈港一条山脊的战斗中,美军被日军火力压制在了山头下,动弹不得。就在此时,一位叫乔治·米利奇的无比神勇的排长冒着枪林弹雨,快速冲上山脊,杀开了一条血路。在随时都有可能取他性命的子弹呼啸声中,米利奇用步枪干掉2个日本兵后,继而左冲右突,爆破壕沟。在步枪弹药用尽、刺刀损坏的情况下,他手握枪管,疯狂地一阵挥舞,顿时步枪变棍棒,竟然砸死4名日兵。整个过程简直就是好莱坞特技场景的现场版。在清除这些障碍后,米利奇垂着被3颗子弹击中的左臂回到山脊上,高举起右臂指挥他的士兵继续向前冲。
5月29日,攻击进入了最后阶段。尤金·拉德穆少将决定在凌晨发起总攻。
不料山崎孤注一掷,抢先一步于凌晨3点下令发起自杀式反攻。山崎幻想着能够冲破美军防线,夺取美军辎重,然后将炮口对准美军的滩头阵地以及马萨克湾的供应基地。
深夜,美军第32团B连的官兵们正在阵地里酣然入梦,日军的突袭队悄然而至,许多士兵被扎死在睡袋中。紧接着日兵扫荡了一个战地救护站,屠戮了里面的医疗人员,连躺在病床上的伤兵都没有放过。此时的日军已完全失去理智,如同嗜血的野兽,叫着:“我们死,你们也得死”,杀气腾腾,四处行凶。
疯狂作最后一搏的日军让参战美军士兵至今记忆犹新。一位美军连长记述了最后发生的事情:“我突然发现在浓雾之中,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终于看清了——在咫尺之外有一大群幽灵般的人踩着残雪,向我们步步逼近。这些日本人衣衫褴褛,脸色发青、神情呆滞,男人握着枪或者赤手空拳,而女人们则举着一把刺刀或是一根木棒。整个队伍似乎都无声无息。我们的士兵突然看到这种景象,无不毛骨悚然。猛烈的扫射开始了,枪炮弹在人群中炸响,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日本人也纷纷倒下。”
此时,500名维护车辆装备的美国工程兵挽救了危局。
这些工程兵打退了日本人的多次冲锋,守住了一个至为关键的山头,并把日本人逼下了山谷。后来,那座山就被命名为“工程师岭”。
5月30日,弹尽粮绝的日军在谷地里集体自杀。日军士兵临死前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把手榴弹绑在胸口拉动引信。巨大爆炸过后,死尸残缺不全地叠在一起,惨不忍睹。美军看到山谷里“堆满了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无头的躯体散落一地”。
阿图岛战役结束,日军只有27人幸存,大多是自杀未遂者。其中1人化装成当地人驾小船逃跑,由于在海上迷失方向又转了回来,被美军巡逻艇抓获。他先是装成哑巴,美军以为他真的是当地人,但后来他实在太饿了,冲着米饭大吼“米西米西”,美军才知道他是个差点儿漏网的日本人。
5月31日,日本电台报道了阿图岛守军“全员玉碎”的惊人消息,日本各大报纸也在这一天出现了黑字标题“阿图岛皇军全员玉碎”。这是日本在战争中第一次在战报上使用“玉碎”一词,也就从这时开始,“全员玉碎”一词开始频频出现在日本政府的公报上。
后来,美军曾在一名战死的不知名日本军医身上缴获了一本日记,它记述了日军一步一步选择死亡方式。“5月27日,冻雨继续,疼痛刺骨。我们在找一切东西让人们安息,吗啡、鸦片、安眠药。……2000人的部队还剩下1000人,他们都是伤员、战地医院的和战地邮局的人”。“5月28日,我们的弹药用光了……自杀事件到处继续”。
在5月29日最后一篇日记里,这个军医写道:“今天晚上8点钟,我们全体在总部集合,战地医院也参加了。我们将发动最后一次攻击。医院所有的伤员都被命令自杀,剩下的33个活人和我也将去死:我毫无遗憾。为天皇尽忠。我感到骄傲,因为我此刻内心平静。下午6点,用手榴弹料理了一些伤员……再见,我亲爱的妻子,你爱我到最后一刻。我们的儿子,他只有4岁,他将无法阻挡地长大。可怜的小儿子多喜谷,今年2月才出生,再也不会见到你的父亲了。”
血的教训
阿图岛战斗以美国人无法想象的结局而告终。这场小小的战斗,震动了美国上上下下。原本计划3天就能轻易结束的战争,变成了3个星期的地狱煎熬。
美军充分吸取了教训,10周后,美军调集了34000人的地面部队和一支完整的舰队来进攻吉斯卡岛。当他们气势汹汹地杀上吉斯卡岛时,发现吉斯卡岛已经空了。日本守卫部队早在3周以前就悄然地撤出了吉斯卡。
阿图岛之战,日军组织了有可能是二战以来规模最大的敢死队进攻。美国人在阿图岛得到了一个严酷的教训:日本人不遵循西方战争法惯例,也不遵循西方个人生命至上的信条,他们宁可“玉碎”,也拒绝举手投降。但是艰苦战斗换来了两栖作战的宝贵经验,阿图岛之战是美国“跳岛战术”的滥觞,为美国以后放弃不具战略价值的岛屿,直接进攻具有重大价值的岛屿提供了依据。美军从中获得的宝贵经验就是要尽量避免日军顽抗造成的有生力量的伤亡。
(资料来源:《血战阿图岛——日军疯狂自杀》《看历史》、《阿图岛争夺战》《新民晚报》;作者:石维军、吴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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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图岛血战老兵的新“抗日战争”
1942年日军对阿图岛的占领是美国第二次独立战争以来,外国军队唯一一次侵占美国领土。阿图岛之战创造了当年“皇军玉碎”的神话。1987年,日本人居然在那座属于美国阿拉斯加的小岛上为当年战死的日本军人立了一块碑。从2000年起,一位当年的美国老兵为了军人的尊严,又开始了一场新的“抗日战争”。
在新世纪之交,当年美军第7步兵师的新兵比尔·琼斯已经是位古稀老人。1943年的阿图岛之战,他在满天大雾中见识了日本人的疯狂,而在若干年后,他还必须与疯狂的日本人继续战斗下去,因为日本人居然在那座属于阿拉斯加的小岛上为当年战死的日本军人立了一块碑。
虽然很多人都和琼斯谈论过美日同盟,谈论过战争中生死的大同,但在琼斯眼里,日本人的妖魔形象并没有变。琼斯固执地认为,在他和上千战友浴血保卫的美国土地上为日本侵略者立碑,就是一种背叛和耻辱。
今天,登上只有几十个常住居民的阿图岛,随处还都是当年那场血战的痕迹,宛如一座露天开放的战争纪念馆。没有爆炸的旧弹药,抛弃在荒野里的步枪,也许子弹还上在膛中;当年废弃的油箱、电线杆、陷在淤泥里的军车和被击落的飞机残骸,在潮湿寒冷的气候中慢慢腐蚀;短暂的夏天里野花开满山坡,隐隐掩盖着大大小小的炮弹坑和散兵坑。
为了纪念那场血战,美国政府把这里列为国家历史公园。出人意料的是,日本政府也在1987年花了55.2万美元在这座岛上立了一座6米高、星状的纪念碑,声称要“纪念二战中在北太平洋战场丧生的所有人”。
琼斯2000年第一次看到了那座纪念碑,从此就开始不断向美国联邦政府和阿拉斯加州政府写信,要求把那座日本人的纪念碑推倒。
“日本人偷袭占领我们的岛屿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们甚至还用军事人员和杀人武器阻止我们收复这些岛屿。但现在美国政府太过分了,居然允许这种东西被树立起来。”琼斯在一部纪录片中强烈发泄了他的不满。
这部纪录片名为《威力瓦的儿子们》,在2005年秋天即二战胜利60周年的时候完成。
在影片中,阿图岛之战是一个重要的章节,因为1942年日军对这座小岛的占领是1812年美国第二次独立战争以来,外国军队唯一一次侵占美国领土。
为了收复这片偏远荒芜的土地,美军第7师用了三周的时间,付出了549人阵亡、3500人受伤或冻伤的代价。琼斯当年19岁,直到今天,他还清楚地记得岛上5月仍未消融的积雪、黑色常年冻土混杂着残缺肢体和鲜血的场景,还有彻骨寒冷与漫天大雾。
在战斗中,琼斯两次被子弹击中后又被炮弹片打中。他爬了3公里,回到了收容伤员的中心营地。当晚,中心营地遭到绝望日军孤注一掷的袭击,琼斯目睹了鬼一样的日本兵用英语喊着“我们死,你们也要死”,将每一个遇到的活人用刺刀挑死,将伤员帐篷全部点燃的情形。
琼斯承认,这种牺牲让他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宽恕那些敌人,不会容忍为敌人树立的纪念碑。
“对那些美国士兵的妻子、兄弟和孩子来说,对那些把最后一滴血留在这里的美国人来说,这(纪念碑)都是一种玷污,一种不忠,一种不公正。”琼斯说。
(责任编辑:兰嘉娜;参考资料:《阿图岛血战 硝烟弥漫60年》;作者:黄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