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情

他说他确是和尚。

只是前世情债太深，师尊炼化了他的罪业，熔炼的时候将他的元神也侵蚀了大半，元神损坏补救也是徒劳，只有不周山的草木之气可以给养元神，但因不周山不接纳肉体凡胎，于是，师尊便选了这个下下策，提前了他的圆寂之日，再以毕生功业渡之往生潭，随后，得以遇我。

阿棹本无名，前世用情太深以致罪业。偏生法号，叫做“无情”。

造化弄人，七魂六魄伤了个干干净净，唯独剩着一分，这一分，亦叫情。

原不是他不爱我，亦不是爱我，是他根本分不清，何为情。

何为情呢？

我又何尝真心分清呢？

他一句句的说着，我一句句的听着，只是不知何时，我们眼里都迷了风沙，渐渐看不见彼此。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上，便多了一痕刀刻的伤。

九九归一，本是一切走到了尽头再回环往复。在这里的意思却是，他只剩九十九天了。

九九归一，人元俱灭，到时，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而补救的方法，是上仙的整个灵元，是我的命。

唯有最深的情才能治最重的伤，情不由己，人却由己。

今天，正是九九的前一天，东方既白，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开始虚弱，几个时辰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一个叫阿棹的少年。

霎那间，我明了了那天他突如其来的衷肠以及后来那没由来的寒冷。也知道了他真正来到这的原因。

哪有什么没由来，世间的一切原本，就都是有由来的。

“我们成婚吧。”我说

我喜欢他，喜欢他温柔的细语，喜欢他谦和的风仪，爱他一笔一笔教我写我白界的名字。爱他喂我吃的团子和为我流的眼泪，我爱他，无论他爱不爱我。无论他懂不懂…爱。

无论他是鬼，是仙，是和尚，还是…一个残缺的灵魂。

有时我也不明了，到底为什么。

前世我们究竟发生过什么。

就像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来到不周山成为一名散仙，我到底是谁，究竟都经历过什么?这些从来都没人告诉过我。

这个世界，在阿棹到来之前，对我都很陌生。也没有一字一句专门为我而录写。

那么这样的话，我来或者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人知道。

是阿棹的到来，让我这具弥散的躯壳开始有了七情六欲与喜怒哀乐。让这一切变得值得去想往和希冀。若是他都不在了，我恐怕，连个人都不算。

可至少，在我离开之前，我希望至少有一件清醒的事，是由我自己的思想支配完成的。这是属于我的痕迹，是属于，散仙岚裳的痕迹。

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存在呢？我的一切，不过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幻灭。

在离开之前，我想要一场恢宏华丽的婚礼我想，把自己风光无两地嫁出去。

嫁给我最喜欢的人，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他的怀里那样冰冷，于我却是盎然的温暖。彼时，他无言，我千行。

我捧起渐渐微凉的汤，满满啜饮一口。好久没有尝到阿棹的好厨艺，枣子与枸杞在黄芷的煨汤里与雪雁的肉香融为一体。秋风掠过，拂了几丝枯黄的蒹葭，缀在这滚烫的煨汤中。添了几丝卑微的美好。

听说我上辈子所嫁非人，也正因此折了半世浮华，这次，我可要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单单是为了满足我一厢未了之情，更是要救他于水火之中。

如意如意，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