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推开他如她所愿
八廓街上,人们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缓慢行走。阳光照在了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但这并没有影响林大智前进的步伐,她已经不在意是否会被晒黑了。此刻,她手握着转经筒——那是藏族司机师傅送给他们的礼物,跟在几个藏族奶奶的身后。郑曦闵走在她的旁边,也拿着转经筒。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牵她的手。
在八廓街上转了一圈后,他们去了大昭寺,并进去参观了一圈,这个神圣的殿堂。
从大昭寺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们继续在八廓街上逛,林大智游走在各个店铺里,给家人和闺蜜们挑选礼物。郑曦闵一直耐心的陪着她,毫无怨言。
女人在购物的时候,总是会觉的时间短暂,当她心满意足的买够了所有的礼物,才发觉街上已是华灯初上。
“饿了吗?”她不好意思的看着郑曦闵。
郑曦闵两手提满了袋子,乖巧的说:“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炒菜米饭吧。”
两人找到了一家川菜馆,点了菜。郑曦闵确实饿坏了,连吃了两大碗米饭。就在这时,林大智接到了一个视频电话,竟然是张文杰打来的,那个指引着她开始了这趟旅程的小学同学。更让她惊讶的是,视频里的背景,竟然跟她所处的环境十分的相似。张文杰告诉她,他也在八廓街。
既然是同学,又都在异乡的同一个城市,那么,见个面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趁着郑曦闵去洗手间的时候,林大智去付账,老板娘亲切的微笑着:“你弟弟已经付过了。”
“你弟弟”这个称呼,让林大智心中惆怅。这一路上,两人的关系不断的被人臆测,有母子,有情侣,有姐弟......她拿出了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然后拿出粉饼和口红,涂抹在脸上,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她知道这是掩耳盗铃的事情,十二岁的年龄差,无论如何都是有差距的。她叹了口气。
郑曦闵将林大智补妆时的表情看在了眼里,皱着眉。“他很好吗?”当他走到她身边时,他问了一句。
林大智愣了愣,她的心思还没有从这个年龄差上收回来。“他?张文杰吗?他人很好啊,就是他告诉我,我才走的这条线。”才遇到的你。只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是因为他啊。”郑曦闵的语气有些冷,表情也冷冷的。
林大智这才发觉郑曦闵的脸色不对,她笑着解释:“我们只是同学。”
“哦。”
张文杰就在大昭寺广场的附近,他们很快就见了面。这次见面很随意,就在广场附近找了个台阶坐着聊天。这是只有旅行时才会被允许发生的事,要是在老家,他们一定会约着喝个茶或者吃饭,这样才符合礼数。
张文杰的眼神在郑曦闵的脸上定住了大概有半分钟之久,郑曦闵也毫不示弱,盯着张文杰。张文杰有着文艺大叔的成熟气质,健壮的身材。而郑曦闵是英俊的小鲜肉,五官挺拔,个子高挑。两个人的外表看起来都非常赏心悦目。但此时,两人的眼神都互有敌意。
夹杂在两个男人之间,同时受到两个男人青睐的林大智,她自然也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她算不上惊艳,却让人感觉舒服,尤其是她的笑容,使人如沐春风,她的身高体型很符合大众审美标准,举手投足间透着知性与轻熟的气质。
“你越来越漂亮了。”张文杰见到林大智的第一句话就是称赞她。
“都晒黑了。”林大智笑着说。
“很健康,透着自信的美。”张文杰盯着她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来的LS?”林大智回避了他的眼神,只是看着他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
“早上到的,”张文杰直切主题:“我们准备去阿里,去冈仁波齐转山,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林大智听到“冈仁波齐”这个地方的时候,心动了一下。她知道那是哪里,那是个圣洁的地方,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雪山,看到了纯粹的灵魂。
她看向了郑曦闵,他低着头。他戴着林大智曾经戴过的那顶棒球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你走过川藏线,我觉的你的体力是没有问题的。”张文杰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我希望你能够去看看,这会对你的人生有所帮助。”他接着说:“你放心,我们还有几个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我们已经做好了攻略,你只需要带上东西,跟我们走就是了。”他快速的扫了眼郑曦闵,“如果你的这位朋友也想去的话,也可以一起。”
“我不去。”郑曦闵依旧低着头,他将衣服拉紧了些。
“你很冷吗?”林大智没有回答张文杰,而是看着郑曦闵,他在发抖。
“有点。”
郑曦闵的沉默,让林大智心慌意乱。虽然她很想去冈仁波齐,但她不能抛下郑曦闵跟另一个男人去。如果她这样做,即使是嗷呜也不会原谅她的。
“我想我还不适合去转山,我就在LS好好的待上几天吧。”林大智语气柔和,虽然礼貌的微笑着,但话语却是十分的坚定。
张文杰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之情,从嘴角里挤出了一丝微笑。“我们后天出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你们去吧。”
“那好吧。”张文杰耸了耸肩,朝着郑曦闵瞥了一眼。
接着他们聊了下稻城,聊了聊川藏线,徒步和搭车。聊着那些路上的风景,聊天伴随着一些笑声。林大智在谈话间向他展示了旅途的美好和见闻,却丝毫不提路上经历的险恶。这期间,郑曦闵始终没有说话,他坐在台阶上低头玩游戏。而她以前都没见过他玩游戏。
十几分钟后,林大智结束了谈话,她说:“外面有点冷,我们该回去了。”
张文杰的眉毛动了动,看了眼郑曦闵。郑曦闵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两手拎着袋子,表情很酷。
“你们住在一起?”张文杰从嘴里滑出了这几个字,语速很快。
“是。”林大智脸红了,尴尬的摸了摸头发。
“是在同一家客栈。”郑曦闵说。
“哦。”张文杰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那再联系了。”
“再见,你们注意安全。”
“好的。”张文杰离开了广场,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郑曦闵是有教养的,他性情温和,即使他知道怎样的说辞能够让自己的情敌误会,他可以说“我们住在一起”,但他没有那么说,反而帮林大智解了围。
林大智感激的看着他,他却大步走在了前面。
林大智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低头一看,是张文杰发来的消息:那个小男孩人不错,但不适合你。她望向了郑曦闵的背影,叹了口气。
回到了客栈,院子里依旧热闹。或者说这个院子就没有冷清的时候。总有人坐在院子里,享受着LS的日光、与陌生人的交流。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玩纸牌游戏,早上和郑曦闵打招呼的小姑娘也在。
郑曦闵停在了那里,看着那一群人。林大智站在他的身后。
“一起来玩啊!”一个姑娘冲着郑曦闵挥了挥手。
“我不会。”郑曦闵礼貌的微笑着。
“我们教你。”另一个姑娘说。
“你想去就去吧。”林大智从他的手里拿走了袋子,一个人径直上了楼。走到三楼时,她从上往下望,郑曦闵已经跟他们坐在了一起。
林大智很难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下坠,眼睛开始发酸。她把袋子放在地上,坐在床上发呆。屋子里太闷,她打开了窗户,楼下传来了各种声音。诵经声、喧闹声,还有音乐声。这些声音让她坐立不安,十分烦躁,心里头越来越憋闷,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拿了房卡,关上门,走上了天台。
她走到了天台边上,手扶着栏杆,望向了远处灯光闪耀的布达拉宫。她知道他是故意那么做的,是为了跟她赌气。因为他生气了,吃醋了。而她今天的行为,的确伤害了他。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敏感脆弱。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在他吻她的时候没有推开他,而让他们陷入了泥沼之中,进退不能。
十几分钟后,她听到了脚步声,她赶紧用衣袖擦掉了眼泪。来的人离她越来越近,她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谁,她闻到了他的气味,是清冽的甘泉般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她转身看着他忧郁的脸:“怎么不玩了呢?”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他的表情明显很失望。
她看了他一会,他的皮肤像是一颗刚剥开的荔枝,水嫩光滑。他青春有活力,他和那些小姑娘待在一起才是郎才女貌。
“也是,你怎么会在乎呢?”郑曦闵站在了她的旁边,望向远处。“我们都不吵架。”
“不是这样的。”林大智看着他伤心的表情,心里就一阵阵的心痛。
“那你喜欢我吗?”郑曦闵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里聚着一团火,那团火是少年的热烈与渴望。
“我喜欢你。”林大智说。
郑曦闵抱住了她,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下巴贴着她的肩膀。而她也回抱住了他。
一阵冷冽的风吹来,唤回了她的理智。
“但我们不适合,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林大智说出了她这辈子最难以说出口的话。
他松开了她,很不解的看着她。
“你知道我的年龄,我大了你十二岁。”林大智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又有什么关系,性别都不是问题了,还在乎什么年龄!”郑曦闵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
“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而你才二十二岁。当你三十岁时,我就已经四十二岁了。这很恐怖的。我已经有了皱纹,我的皮肤开始松弛了,而你的脸上还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我不像那些年轻的女孩们,她们不用化妆,气色依然很好,可我呢,我每天都要擦粉,不擦的话都不敢出门。”
“你忘记我们在路上扔的那些东西了吗?这些不重要啊。我就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人给我表白,我都拒绝了。我也试过跟一个女生交往,可我对她没有一点耐心,我觉的花时间跟她相处是一种浪费,可是,你不一样,我想每天都跟你一起。”郑曦闵涨红了脸。
这些话让林大智心动不已,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你不懂,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现在喜欢我,可是一年以后,几年以后呢?或许几个月你就会厌倦的。”
“我不会的!”郑曦闵急红了脸。“我不是那种人!”
“你看看你,你长得帅,个子高,性格好,人品好,还很有天赋。你很优秀,你身上闪着光,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到别人。你会越来越有魅力,而我只会越来越老,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你才有魅力呢,你勇敢,善良,你才是......”郑曦闵顿了顿,他的脖子和耳朵都红了。“你才是我的光啊。”
林大智很感动,内心激情澎湃,她知道这个少年是真情实意的。但她并不相信永恒的爱情,她不是初次恋爱的少女,她知道生活的本质就是不完美。此刻,她恨透了自己的软弱与理智。但她却又必须保持理智。
“你只是一时冲动,因为旅途的邂逅很浪漫,所以你把我想象的很美好,可我们总要回归现实的。”
郑曦闵低着头,他沉默了。
“我一点都不勇敢,我害怕我写的小说不能被他们认同,所以我根本不敢拿给他们看;我害怕他们说我是你妈妈,所以不敢跟你走在一起;我害怕他们会劝我放弃你,所以我不敢开始。”她扭头看向了郑曦闵,“这才是真的我,我就是个胆小鬼。”
“我们在一起吧。”郑曦闵仍执拗的坚持着。
林大智笑了,笑容却是苦涩的。她摸了摸郑曦闵的头,“你那么优秀,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
郑曦闵眼睛红红的,他生气了。“林大智,你就是个笨蛋。”他跑开了。
林大智看着他的背影,心痛的无法呼吸,她终于撑不住了,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抑制不住的往外涌。她推开了他,也伤害了自己。
这天晚上,林大智失眠了。而郑曦闵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这个夜晚,林大智想了很多,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她想着郑曦闵,也想着她的写作理想,想着她以后的人生。她将这一切联系了起来,然后做了个梦。这个梦太美好,以至于她不愿意醒过来。
中午,林大智独自出门了,这些天来,她都和郑曦闵在一起,而她想要独自走一走,想要寻找内心的安宁。
她去了布达拉宫,在布宫外绕着大道转了一圈。她转动着转经筒,在心里许愿:要是在今天之内,她能够偶遇郑曦闵,那么就说明那是命运的安排,她将不顾一切与他在一起。
林大智乘车去了哲蚌寺,回来后,又来到了八廓街。这里是最大机会能够偶遇郑曦闵的地方。
在很久以前,这是一条围绕着大昭寺的转经道。现在,街道两旁保留着藏式的老房子,临街是各样的店铺,她对逛店铺不再有兴趣,只是按照古老的方式,在街上行走。很多磕长头的人,匍匐在石板地面上。林大智近距离瞅着一个朝圣者,他衣衫褴褛,脸上皮肤粗糙黝黑,只有眼睛像星辰一般明亮,闪着坚定的光芒。他和路上见到的那些本地朝圣者一样,或许他就是从那条路上磕着头过来的。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们,但她依然感到了震撼,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情绪。
她抬头望向了天空,天空是清澈的蓝色,如同一路上见到的湖泊、雪山、草地一样,是纯粹的色彩。风中飘扬的经幡,还有空气中酥油的味道,让她百感交集。她到达了旅行的终点,见到了未被时间改变的地方,这个地方,是永恒存在的,不会被高楼大厦所代替,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是否还要坚持写作,是否还要继续下去。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在这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夜幕降临,她没有遇到郑曦闵。
对待感情,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眼前的幸福会像是泡沫,即使再美丽,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既然如此,那不如在还未深陷之前就斩断情丝。
推开他,如她所愿。
她打开手机,订了一张离开LS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