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结局
琚玖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正在昆仑巅的草甸上打滚嬉闹，身上头上都是草渣，而麓九闭眼坐在秋千上，像是睡着了。
琚玖看着她，一时觉着像圆溜溜，一时又像阿黎，总体来说更像阿黎一些。
“父尊，您来了！”阿厌扯了扯念儿的衣角，怯生生的向琚玖行了个礼。
念儿从草堆里探出头，喜上眉梢，哒哒的爬起来张开双臂往琚玖身边跑，大喊道：“爹爹~”
琚玖左臂一挥，便将念儿捞在了怀里，捡去她发间的几根枯草，严厉道：“你现在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连何泽叔叔都敢打晕！”
念儿道：“念儿是出来找娘亲来了嘛，爹爹你看，我找到娘亲了~”
此时麓九早已从秋千上跃下，远远的迎风站着，悠闲看着他们一家人。
念儿朝她挥了挥手，道：“娘亲娘亲，过来过来~”
琚玖则不明意味的将目光锁在麓九身上。
麓九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便跃身到阿厌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对琚玖道：“敢问王尊，同是您的亲骨肉，怎的就对这孩子有偏见？他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琚玖嘴唇动了动，却良久才道：“没有！”
“是么？”麓九反问了一句，但想着阿厌还在这儿，说多了恐他心生难受，便也不再揪着这问题不放：“好吧，但愿王尊能够一视同仁！既然您大驾亲自来接他们，我便告辞不打扰了……”
“不要！爹爹，她是娘亲啊，你快留住她，”念儿从琚玖身上跳下来，哒哒的跑到麓九面前，死死抓住她的手，嘴巴一嘟眼泪就要往外掉：“娘亲不要再离开我们了，爹爹每天都在想你，为了见你他都把自己关在梦里，娘亲难道不想我们吗？不要走嘛~”
阿厌也拉住麓九另一只手，道：“娘亲，别的孩子都有娘亲，我们也要娘亲……”
被两个萌孩一左一右的拉着，麓九很无奈，但孩子是阿黎的，她不可能完全不心疼，只是她这身份确实尴尬！
“好了，”琚玖道：“我跟……你们娘亲有话要谈，半山处有几只小精怪，你们去那里玩去，顺便在温泉里泡泡洗洗，看你们一身脏的！”
念儿道：“那爹爹可不能让娘亲再消失了！”
琚玖望着麓九的眼睛，郑重道：“我不会再，弄丢她了。”
小孩子哪有什么心眼，三言两句就被哄的，开开心心下山去了。
待两孩子离开后，麓九清了清嗓，正要开口说她跟他之间没话可谈，琚玖先发制人的发了话。
他道：“缔盟之事，我同意了！取出楹萤酒，屋里细谈吧。”
同意了？这真是意外之喜。麓九当即点了点头，手里立即多了把铁铲，转身便要往崖边楹树下去，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
楹萤酒是阿黎胡乱想出来的配方，拉着琚玖陪着她亲自酿就，埋在最大的那颗楹树下，约定每年花开正盛时加酿，初见纪念日当天才会取出两坛共饮。
所以，麓九是被他摆了一道，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试探！
她既不是阿黎，又怎会知道他俩之间的秘密！
麓九正想着如何解释，琚玖倒好像没将此放心上，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铁铲，径直刨开新草与泥土，三两下便看到了一个方木箱子。
琚玖打开木箱，将里面一罐罐青瓷坛装的酒悉数提了出来，有几坛拿不下的，便对着麓九道：“劳烦，剩下的也一起拿进来！”
麓九点了点头，侧身给琚玖让了路，又暗地清点了数量，竟大大小小有十六坛之多。
麓九记得阿黎曾只酿了四坛，所以这六年间，他每年都会在花开的时候过来么？这剩下十二坛都是他亲手酿制的？
麓九提着剩下四坛进了屋，将它们与其他一起摆放在案几上，也没有装什么模做什么样，直接便在他对面屈膝盘坐下了。
她开门见山，道：“恺皇这边要求很简单，释放戎州人族，去除奴籍，允许他们自主决定去留。此外，永不进犯郁、括贰州，当然，人族也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具体事宜如若魑魅族有心缔盟，恺皇会派使臣过来详谈。”
琚玖不作答，只将去了盖的楹萤酒推了一坛在她面前。
麓九不懂他的意思，继续道：“王尊若有什么要求，亦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过分，皆是可以磋商的！缔盟对魑魅族百利而无一害，亦可免去战争带来的生灵涂炭，如……”
琚玖打断了她的话，道：“来，共饮此杯。”
他将倒满了楹萤的玉盏递了过去，手悬在空中等她来接。
看着微微泛蓝的酒液，酒香溢得满屋都是，麓九顿了顿，还是缓缓接过了杯盏。
见此，琚玖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麓九没有跟饮，不自觉的道了句：“不是初见日才能开封的么？”
琚玖道：“不为初见，只贺重逢。”
麓九一怔，四目相对之间竟让她一阵心悸。她慌张的饮了口酒掩饰，却被呛到差点掉泪。
“咳咳咳……”
原来楹萤这么的烈！麓九只饮了一口便被辣的满脸通红，喉咙被灼伤般火辣辣的痛。
“看，我就说，这样酿出来的酒会很难喝的，呵呵~”琚玖自顾自的笑了，提起杯盏便又是一杯下肚，仿佛饮的只是白泉。
是，阿黎学了两天酿酒，便自发研创的楹萤，琚玖当时笑她酿的是毒药，说毒不死人便算成功了。如今一尝，这酒除了浓烈，还真真没有什么优点。
麓九道：“别喝了！”
明明不是她酿制，她却感同身受的有了羞恼的情绪。
琚玖一杯接一杯的饮，好像他只要多喝一点，就能离阿黎更近一步。
麓九看不下去了，竟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道：“别喝了，今天就算你喝死在这儿，她也回不来了！她死了，死了！”
琚玖大笑，笑的眼眶充血，突然向前倾身，顺势将麓九拉扯到怀里，低头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我若今日丧命于此，你不该高兴吗？”
麓九慌张的要推开他，他却突然紧紧的拥住了她，任由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其实，麓九若真有心闪开，琚玖强迫不了她。她骗不了自己，她的理智让她将他推开，本心却渴望且依恋着他的怀抱。
她在这样的矛盾里似乎要分裂，最后只得拿出清冷带刺的保护色，道：“你的生死本与我无什关系，但魑魅族若没了你，必将再次动荡，遭殃的，还是戎州的人族百姓！”
琚玖怒道：“人族人族，又是人族！你说过，无论你是何身份，都会和我站在一起的，你说过的！”
麓九：“白驹欠你的养育之恩，她用命还了；阿黎欠你的救命之恩，由阿厌和念儿来还了。如今，我们已然两清！”
“两清？”琚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色冷漠的她，酒劲上头，他已经有些醉了，趁着醉意便也肆意发泄，将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爆发了出来：“恩能清，那情呢？又拿什么来还？我本无欲无情，是你来招惹我的，如今你两袖清风什么都不顾，却让我永坠阎罗！世人都道我琚玖暴虐，阿黎，你可知，你比我要残忍，杀人诛心，千疮百孔！”
麓九冷笑，道：“我差点就要信了！魑魅王，你如今装这深情给谁看？诛心？你可知白驹盏死的时候心是什么样的？她的世界只有你，而你却为了让她变成有用的棋子，屠戮了丹桂溪多少条性命？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感受么？你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好吧，我们且不提她，就说阿黎，阿黎她…….”
麓九越来越激动，提到阿黎一时竟哽咽了，缓了缓才继续道：“你真以为你那廉价的感情，配得上她的全心全意？你了解她么？你以为她是太阳，你享受她的光，可知道她其实只是一只小小的萤虫，又可知萤虫的光是以燃烧自己生命为代价的？你不知，但阿黎却心知肚明，但为了留在你身边，为了让你觉得她还有价值，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照亮！可直到最后，你连一句‘喜欢’都没给过她！即使为你生儿育女，你却连个名分也未给她！你知道她多讨厌血腥、多希望海晏河清么？但她待在你这个杀人魔头身边，可曾要求过你半分改变？你明明有能力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她的结局，但你又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麓九几乎嘶声力竭，语毕便摊到在地板上，碎了一地的自尊。
“不是这样的，阿黎，不是这样的！”琚玖拼命的摇头，像个委屈的孩子。
麓九深深吸了口气，瞬间收敛住所有情绪，仿似刚刚嘶吼落魄的不是她。
她起身，抚了抚衣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看着琚玖！其实说完那些话，她瞬间释然了，心中迈不去的坎，终于横跨了过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镀金的文书，丢到琚玖脚下，漠然道：“魑魅王若是愿意缔盟，便在此盟书歃血为誓，若是不愿，毁了便是！”
她消失了，连同那份与阿黎相似的气息，一起泯灭在四海八荒。
琚玖终是没能留住她！也终是没能将心中的话说与她听。
他想说，他没有将她们任何人当棋子，圆溜溜不是，阿黎更不是！
他是有让圆溜溜去丹桂溪，但他只是希望她能在与人相处中，学会世故，学会如何为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妖兽出现，他明明可以选择的一个安宁的村子的！他知道此事后便也让那些妖兽全部灰飞烟灭了，他替她报了仇的，虽然什么也弥补不了。
至于阿黎，他怎会不爱她！只是以为她都懂，只是以为不必言说！
他不给她名分，只是怕会给她招来祸端，怕有异心的人会因为这个身份伤害到她……
可他终究做错了事！因为他的自私！他不能拿阿黎的性命冒险，便瞒着她将随命咒引到了桃子身上！
可他还没得及告诉她，桃子没有死，因为他饶了弧只一命！
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告诉她，可自他收到阿黎孕期可能患了郁症的消息后而未及时赶回，就注定了永远无法述之于口了……
不是所有的错过都能重逢，不是所有的重逢都能弥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