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颜伯焘言行不一
清朝,广东连平的颜伯焘颜氏家族在当地名气很大。因为有清一朝,一个家族祖孙三代都曾官居督抚者,整个广东也仅有颜氏一家。
颜家的“祖孙三代皆督抚”,指的是:
颜伯焘的祖父颜希深在乾隆朝先后担任湖南巡抚、贵州巡抚和云南巡抚;
颜伯焘的父亲颜检曾在嘉庆年间担任直隶总督、漕运总督;
至于颜伯焘本人,则在道光年间担任过陕西巡抚、云南巡抚及闽浙总督。
据载,颜伯焘祖孙三代官声甚好。据其祖传的官箴名言,曰: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
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这三十六字箴言,对仗工整,一字一金,句句在理。据说,颜家祖孙三代去外地做官都要把这三十六字拓本带在身边,时刻警觉。
颜伯焘是颜家第三代,其在科考上一帆风顺,22岁即中进士,并进入翰林院深造,加上其祖、父辈的庇荫,前途可谓十分远大。
道光二年(1822),年仅30岁的颜伯焘外放为陕西延榆绥道。之后,他一路升迁,并先后历任陕西督粮道、陕西按察使、甘肃布政使、直隶布政使、陕西巡抚。
道光十七年(1837),颜伯焘调任云南巡抚兼署云贵总督。道光二十年,也就是鸦片战争爆发的1840年,颜伯焘升为闽浙总督。
《清史稿·颜伯焘传》中记载:“伯焘累世膺(受)疆寄,娴习吏治,所至有声。”大意是说颜伯焘家数代为官,娴于吏治,所到之处都留下了好名声。
那么,如果正史的记载是准确、客观、公正的,是不是就可以说颜家祖传的官箴名言起了作用呢?这个却不好说。
道光二十二年(1842)二月,颜伯焘因战事失利而被革职,其由福建回广东原籍时,一路上前呼后拥,排场甚大。
时任福建汀漳龙道道台的张集馨在其笔记《道咸宦海见闻录》中写道:
颜伯焘路过漳州时,“二月梢(1842年4月末)县中接上站差信,预备夫马供张。至初一日,即有扛夫过境,每日总在六七百名。”
“随帅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几三千名,分住考院及各歇店安顿,酒席上下共用四百余桌。帅有亲军营三百人,感恩护送回粤,沿途皆须酒饭犒劳,是以酒席数多。”
“余至书院谒见(颜伯焘),则称夫人乳患,断不能行……蒋令(龙溪知县蒋某)密求余曰:‘帅无走意,县中供应实不能支,必求设法促之起行,方使县中息肩。’”
“余问蒋令曰:‘自初一至初十日,无日不过行李,安得许多辎重?’”
“蒋令曰:‘帅仆及营弁,包揽客商银标及各样货物,得资运送,皆借驿站夫马,既无运费,亦无盗劫,商贾何乐不为,不过驿站受累耳!如此滋扰,帅并不知。’”
事后,省内奉文裁汰乡勇,龙溪县所谓有勇一千二百名者,其实并无其事。张集馨即督饬府县裁撤。
漳州赵知府接文后,即率龙溪县令赴道署面恳稍缓数日。张集馨问何故?赵曰:“前帅过境,蒋令实用去一万余金,非籍此勇粮不能弥补。”
对于此事,张集馨当然心知肚明,其大发感叹道:“国家粮饷,乃如是之滥费耶!后余去官,不知裁撤与否?”
一名被革职返乡的官员,居然如此浩浩荡荡,一路上滋扰地方,滥费公帑,仅漳州一地就用去了一万多两银子。试问漳州如此,其所经的其他州县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根据张集馨的记述,跟随颜伯焘的兵役随从人等数以千计。这显然不是为颜伯焘一家运送行李的。因为颜伯焘行李再多,也不可能要如此多的人,更不至于陆陆续续地走了十天吧?
如蒋县令所言,颜伯焘的仆人及营弁利用其回乡便利包揽客商银标及各样货物,而其运送“皆借驿站夫马”,“既无运费,亦无盗劫”,但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地方及驿站买单罢了!
尽管蒋县令说“如此滋扰,帅并不知”,但做过多年地方官的颜伯焘会真的不知吗?他又从中包揽并得了多少好处呢?
这些假公济私,多出来的成本,最终还不是老百姓买单吗?
如张集馨所言,地方上不敢得罪颜伯焘(谁又知道他何时会起复?),也只能动用所谓“勇饷”去填补这个缺口。而这笔钱,其实是挪用防夷的海防经费。
如此之作为,又何来的祖训箴言,何来的“公廉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