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隐安陆”时期及初入长安前后

渡荆门送别[30]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31]。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32]。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33]。

荆门浮舟望蜀江[34]

春水月峡来，浮舟望安极？正是桃花流，依然锦江色[35]。江色绿且明，茫茫与天平。逶迤巴山尽，摇曳楚云行。雪照聚沙雁[36]，花飞出谷莺。芳洲却已转，碧树森森迎。流目浦烟夕，扬帆海月生。江陵识遥火，应到渚宫城[37]。

秋下荆门[38]

霜落荆门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39]。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40]。

望庐山瀑布二首[41]

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42]。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欻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43]。初惊河汉落[44]，半洒云天里。仰观势转雄，壮哉造化功。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45]。空中乱潨射[46]，左右洗青壁。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而我乐名山，对之心益闲。无论漱琼液，且得洗尘颜[47]。且谐宿所好[48]，永愿辞人间。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49]。

望庐山五老峰[50]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51]。九江秀色可揽结[52]，吾将此地巢云松[53]。

望天门山[54]

天门中断楚江开[55]，碧水东流直北回[56]。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57]。

长干行[58]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59]。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60]。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61]。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62]。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63]。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64]。

杨叛儿[65]

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66]。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67]。乌啼隐杨花[68]，君醉留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69]。

金陵酒肆留别[70]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71]。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72]。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73]？

夜下征虏亭[74]

船下广陵去[75]，月明征虏亭。山花如绣颊[76]，江火似流萤[77]。

别储邕之剡中[78]

借问剡中道，东南指越乡。舟从广陵去，水入会稽长[79]。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80]。辞君向天姥[81]，拂石卧秋霜[82]。

越中览古[83]

越王勾践破吴归[84]，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85]。

苏台览古[86]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87]。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88]。

采莲曲[89]

若耶溪旁采莲女[90]，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91]，风飘香袂空中举[92]。岸上谁家游冶郎[93]，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94]，见此踟蹰空断肠[95]。

越女词五首（选三）[96]

耶溪采莲女[97]，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东阳素足女[98]，会稽素舸郎[99]。相看月未堕[100]，白地断肝肠[101]。

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

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102]

吴会一浮云[103]，飘如远行客。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良图俄弃捐，衰疾乃绵剧。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104]。楚怀奏钟仪，越吟比庄舄。国门遥天外，乡路远山隔。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105]。旅情初结缉[106]，秋气方寂历[107]。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108]。

山中问答[109]

问余何意栖碧山[110]？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111]，别有天地非人间。

静夜思[112]

床前看月光[113]，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114]，低头思故乡。

安州应城玉女汤作[115]

神女殁幽境，汤池流大川。阴阳结炎炭，造化开灵泉[116]。地底烁朱火，沙傍歊素烟。沸珠跃明月，皎镜函空天。气浮兰芳满，色涨桃花然。精览万殊入，潜行七泽连[117]。愈疾功莫尚，变盈道乃全[118]。濯缨掬清泚，晞发弄潺湲[119]。散下楚王国，分浇宋玉田[120]。可以奉巡幸，奈何隔穷偏？独随朝宗水，赴海输微涓[121]。

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122]

秋坐金张馆[123]，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124]，沉沉忧恨催。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125]。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126]。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稷契和天人，阴阳乃骄蹇[127]。秋霖剧倒井[128]，昏雾横绝□[129]。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潨潨奔溜闻[130]，浩浩惊波转。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131]。饥从漂母食[132]，闲缀羽陵简[133]。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134]。蟏蛸结思幽[135]，蟋蟀伤褊浅[136]。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137]。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138]。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139]。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140]。

长相思[141]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栏[142]，微霜凄凄簟色寒[143]。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144]，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145]

豳谷稍稍振庭柯[146]，泾水浩浩扬湍波[147]。哀鸿酸嘶暮声急，愁云苍惨寒气多。忆昨去家此为客，荷花初红柳条碧[148]。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石[149]。宁知流寓变光辉[150]，胡霜萧飒绕客衣[151]。寒灰寂寞凭谁暖，落叶飘扬何处归[152]？吾兄行乐穷曛旭，满堂有美颜如玉。赵女长歌入彩云，燕姬醉舞娇红烛[153]。狐裘兽炭酌流霞，壮士悲吟宁见嗟？前荣后枯相翻覆，何惜馀光及棣华[154]。

赠新平少年[155]

韩信在淮阴，少年相欺凌。屈体若无骨，壮心有所凭。一遭龙颜君，啸咤从此兴。千金答漂母，万古共嗟称[156]。而我竟何为？寒苦坐相仍[157]。长风入短袂，内手如怀冰[158]。故友不相恤，新交宁见矜！摧残槛中虎，羁绁韝上鹰[159]。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能。

酬坊州王司马与阎正字对雪见赠[160]

游子东南来，自宛适京国[161]。飘然无心云，倏忽复西北[162]。访戴昔未偶，寻嵇此相得[163]。愁颜发新欢，终宴叙前识。阎公汉庭旧，沉郁富才力。价重铜龙楼，声高重门侧。宁期此相遇？华馆陪游息[164]。积雪明远峰，寒城锁春色。主人苍生望，假我青云翼。风水如见资，投竿佐皇极[165]。

行路难三首（选二）[166]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167]。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168]。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169]。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170]。君不见[171]，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172]？行路难，归去来[173]。

金樽清酒斗十千[174]，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175]。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176]。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177]。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178]，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179]。

燕昭延郭隗（《古风》其十五）[180]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181]。奈何青云士[182]，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183]。

大车扬飞尘（《古风》其二十四）[184]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185]。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186]。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187]。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188]。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189]？

蜀道难[190]

噫吁嚱[191]，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192]，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193]。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194]，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195]。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196]。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197]。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198]。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199]。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200]。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201]？剑阁峥嵘而崔嵬[202]，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203]。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204]。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205]。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206]。

送友人入蜀[207]

见说蚕丛路[208]，崎岖不易行。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209]。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210]。

梁园吟[211]

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212]。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213]。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214]？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215]。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216]。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217]。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渌池，空馀汴水东流海[218]。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219]。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辉[220]。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221]。

登广武古战场怀古[222]

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223]。项王气盖世[224]，紫电明双瞳[225]。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226]。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227]。两龙不并跃：五纬与天同[228]。楚灭无英图，汉兴有成功。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229]。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分我一杯羹，太皇乃汝翁[230]。战争有古迹，壁垒颓层穹。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抚掌黄河曲，嗤嗤阮嗣宗[231]。

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232]

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中夜忽惊觉，起立明灯前。开轩聊直望，晓雪河冰壮。哀哀歌苦寒[233]，郁郁独惆怅。傅说版筑臣，李斯鹰犬人[234]。欻起匡社稷[235]，宁复长艰辛？而我胡为者，叹息龙门下。富贵未可期，殷忧向谁写[236]？去去泪满襟[237]，举声梁甫吟[238]。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239]！

梁甫吟[240]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241]？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宁羞白发照渌水，逢时壮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242]。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243]。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入门不拜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狂生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244]！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叩关阍者怒[245]。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246]。手接飞猱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247]。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248]。梁甫吟，声正悲。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屼当安之[249]。

春夜洛城闻笛[250]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251]，何人不起故园情[252]！

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253]

云卧三十年，好闲复爱仙[254]。蓬壶虽冥绝，鸾鹤心悠然[255]。归来桃花岩[256]，得憩云窗眠。对岭人共语，饮潭猿相连[257]。时升翠微上，邈若罗浮巅[258]。两岑抱东壑，一嶂横西天[259]。树杂日易隐，崖倾月难圆。芳草换野色，飞萝摇春烟。入远构石室，选幽开山田。独此林下意，杳无区中缘[260]。永辞霜台客[261]，千载方来旋。

山中与幽人对酌[262]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263]。我醉欲眠卿且去[264]，明朝有意抱琴来。

赠内[265]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266]？

酬崔五郎中[267]

朔云横高天，万里起秋色。壮士心飞扬[268]，落日空叹息。长啸出原野，凛然寒风生。幸遭圣明时[269]，功业犹未成。奈何怀良图，郁悒独愁坐[270]？杖策寻英豪，立谈乃知我[271]。崔公生民秀，缅邈青云姿[272]。制作参造化，托讽含神祇[273]。海岳尚可倾，吐诺终不移[274]。是时霜飙寒，逸兴临华池。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因得穷欢情，赠我以新诗[275]。又结汗漫期，九垓远相待。举身憩蓬壶，濯足弄沧海[276]。从此凌倒景[277]，一去无时还。朝游明光宫，暮入阊阖关[278]。但得长把袂，何必嵩丘山[279]？

襄阳歌[280]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281]。鸬鹚杓，鹦鹉杯[282]，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麹便筑糟丘台[283]。千金骏马换少妾，醉坐雕鞍歌落梅。车傍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284]。咸阳市上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285]！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谁能忧彼身后事，金凫银鸭葬死灰[286]。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287]。舒州杓，力士铛[288]，李白与尔同死生。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声[289]。

赠孟浩然[290]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291]。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292]。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293]。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294]。

大堤曲[295]

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断。

忆襄阳旧游赠马少府巨[296]

昔为大堤客，曾上山公楼[297]。开窗碧嶂满，拂镜沧江流。高冠佩雄剑[298]，长揖韩荆州[299]。此地别夫子，今来思旧游。朱颜君未老，白发我先秋。壮志恐蹉跎，功名若云浮。归心结远梦，落日悬春愁。空思羊叔子，堕泪岘山头[300]。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301]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302]。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太原早秋[303]

岁落众芳歇，时当大火流[304]。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305]。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306]。

观放白鹰[307]

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308]。

将进酒[309]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310]。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311]。天生我材必有用[312]，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313]。岑夫子，丹丘生[314]，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315]，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316]，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317]。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318]，呼儿将出换美酒[319]，与尔同销万古愁[320]。

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321]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惟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322]？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323]。

夜泊牛渚怀古[324]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325]。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326]。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