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面虎的阴谋
艾昆摘下迷榖花，将它高高地举在手中，走进山洞。洞口有一堆褪下来的熊毛，踩上去软绵绵的。看来这里曾经是某只熊的冬眠之处。
两个人走进山洞，发现山洞里还有洞，他们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大厅，大厅深处还有好几个房间。他们走进最里面的那个小山洞，那个山洞刚好可以容纳两人。而且，那也是最干净的一个山洞，对于爱整洁的涂山来说，他实在忍受不了在一堆脏兮兮的熊毛上睡觉。
两个少年生了一堆火，烤了鱼干和熏肉，吃饱之后，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将火熄了，用厚厚的灰土盖上。然后，两人就靠着山洞石壁，闭上眼睛休息。
艾昆是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给惊醒的。他刚开始以为自己又在做噩梦，等他忽然睁开眼睛，却看到藏身的洞口晃动着火把映出来的光影。光影绰绰，像是有人窥视洞穴。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艾昆伸手悄悄地将领口兀自发光的迷榖花掩到衣衫里。
“笑面虎，你进去，把里面每个山洞都检查一遍。我们已经被白虎的族人伏击得够惨了，别在这里又中了埋伏。”一个粗沉的声音说。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你凭什么支使我？我的蛊雕受了伤，元气也没有恢复。要检查山洞你就自己去！”另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喊道。
“哼，你这只蛊雕不过是脸上留下一道疤，就整天病恹恹的。要是我，就把它宰来吃了！”
“你敢！举父，你敢宰了我的蛊雕，我就宰了你！”
艾昆细细听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在他还不知道山海经世界的时候，因为在课堂上偶然画出了妈妈的八卦紫玥的图案，误入过山海经世界。当时，他正是遇到了笑面虎和举父。那只蛊雕脸上的伤痕，还是艾昆用红色水彩笔随手划的。没想到，那个随手一划的大叉图案，竟然是山海经世界里丹朱的记号。正是这个记号让笑面虎和举父当场愣住，给了艾昆安全返回课堂的机会。
这么说，说话的笑面虎和举父，很可能就是当时遇到的那两个！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只听蛊雕哇哇大叫了几声。
笑面虎尖锐的声音立刻温柔起来：“好雕儿，我不宰你！咦，雕儿，你从哪里逮到了一条鸣蛇？”
“哪里有鸣蛇？”举父粗哑的声音惊喜地叫起来，“哈！好一条肥硕的鸣蛇，快拿来，我要吃！”
“是我的雕儿发现的，我先吃！”
激烈争吵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还不时发出猛兽低沉的吼叫。艾昆看不到笑面虎和举父，只看到洞壁上的影子，一个张着巨大的嘴，一个举着长长的手臂，在火把的昏黄光影中纠缠乱晃。
“笑面虎，都是你！要不是你养的这只笨雕，连个弱小的人类小孩子都抓不住，我们怎么会丢失西沃公主的八卦紫玥？怎么会被丹朱驱逐，只能靠打猎充饥？都是你这只倒霉的蛊雕害得我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那你呢？丢了西沃公主的八卦紫玥，你也有份儿！”
“哼，你还说我？最可气的是，你竟然不知道那个人类就是丹朱要活捉的小孩子！早知道，我举父一出手，长臂一伸，就能抓住他了！”洞壁上，举父的影子伸着长手臂挠着头。
“你说得倒是好听！当初在羽山，你明明看到他了，怎么不去抓他？别光在这儿做美梦呀！”笑面虎的话音激动高亢，他的影子也在乱晃。
“这孩子现在被白虎他们好好地藏在巫山呢，怎么抓？真是可气！我们一路从瓯丝之野追踪到姑瑶山，还是让这个小孩子像泥鳅一样溜进神女瑶姬的地盘里去了。”
艾昆听到这里，心想：这两个傻傻的怪兽，以为自己还留在姑瑶山呢！
“总之，和他在一起的九尾狐是个大麻烦，得找机会先干掉他！”
“我们在三危山就该下手的！那个时候九尾狐正好不在他身边。”
艾昆转头看看身侧的涂山，发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明亮的光芒——涂山也醒着！而且，涂山的手紧紧地握在凤凰和鸣剑的剑柄上，时刻准备出击。艾昆伸出食指，在黑暗中轻轻地晃了晃，示意涂山先保持安静。
“但是三危山是凿齿的地盘，我们可不敢在凿齿的地盘上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听说凿齿已经去不周山找梼杌了。他们准备在不周山屯兵布阵，就等着那孩子从巫山出来，然后就像抓小麻雀一样等着收网了。我们能做什么呢？抓不住他，难道我们要流浪一辈子吗？”洞壁上，举父的影子还在挠头，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嘻嘻，举父，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笑面虎的影子凑到举父的影子边，两个影子重叠了一部分。
“哦，你有什么办法？别藏着掖着，快说！”
“这孩子只有一个，就算抓到了，到底是算凿齿的功劳，还是梼杌的功劳呢？”笑面虎嘻嘻地说着。
“哈哈，笑面虎，这个办法倒是可行！我们等凿齿和梼杌抓住那孩子，然后就去挑拨他们的关系。最后，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哈哈，想想真是美呀！”举父的长手臂一把圈住了笑面虎。
“嘻嘻，我们就这么干！”
两个怪兽心满意足地打了几个哈欠，两道影子躺了下来，争吵和谈话的声音没有了，看来笑面虎和举父准备睡觉了。
艾昆和涂山稍稍放下心来。然而——
“喂，举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艾昆捂住了口鼻，睁大眼睛看着涂山。涂山松懈下来的手慢慢往凤凰和鸣剑摸去。
“还能有什么气味？这里除了你和我的气味，就是熊留下的气味，还有你那只蛊雕的气味。”
“蛊雕已经在山洞外面守卫了。”
“那你说是什么气味？”
“我觉得……”笑面虎的声音压低了些，“这里可能还有别的……”
艾昆和涂山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将蜷缩的身子往阴影里缩了缩。涂山的手又悄悄地放到了凤凰和鸣剑的剑柄上。
“你觉得还有什么？”举父的声音也变得警觉起来。
“好像是鱼腥味。”笑面虎的鼻子到处嗅着。
艾昆拼命指着涂山脚边的那串鱼干，向涂山示意。涂山忍着恶心，一只手拈起自己雪白衣衫的一角，万分不情愿地用衣裳盖住了那一串鱼干，另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凤凰和鸣剑的剑柄。
“这附近连水坑都没有，你做梦吧？”举父气呼呼地又翻了个身。
笑面虎却伏低身子，嗅着地面，慢慢地朝里面的山洞爬过来。
“哇——哇——”外面传来婴儿般凄厉的哭声，是蛊雕在叫。
“笑面虎，你也不管管你那只蠢雕！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气死我啦！”举父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爬了起来，对着洞口嚎叫起来。
“哇——哇——”蛊雕不管不顾地又叫起来。
“闭嘴，你这只蠢雕！”举父大叫，企图用自己的音量盖过蛊雕的叫声。
此时，艾昆和涂山正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身体，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笑面虎的巨大身影。
“笑面虎！”举父大声嚎叫。
笑面虎被举父叫得不耐烦了，不得不撤退回去。他推开正在洞口挥舞着长长的手臂吓唬蛊雕的举父，说：“我的雕儿叫起来是有原因的，你别吓着它了。让开，让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罢，笑面虎撩开荆棘帘，钻出洞口。
过了一小会儿，笑面虎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举父，举父！”
“到底是什么事？”刚刚躺下的举父不耐烦地问。
“是怪兽军团！他们从三危山过来，正经过这里。”
“是凿齿的怪兽军团？”
“对，他现在损兵折将，一定是带着残余的怪兽到不周山跟梼杌会合的。”
“这个长牙的神兽召集了那么多怪兽，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孩子和一只小狐狸，还有脸跑去找梼杌帮忙！”
黑暗中，涂山气呼呼地轻声道：“我是狐，不是狐狸，更不是小狐狸！”说罢，他把凤凰和鸣剑抽出了一寸，剑身上闪出两点星光。艾昆拼命憋着不笑，让自己别出声，又伸出手轻轻地压住涂山的剑柄，将凤凰和鸣剑推了回去。
幸亏举父一心嘲笑凿齿，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没有看到凤凰和鸣剑的星光。
笑面虎又在洞外叫唤：“举父，举父！”
“又有什么事？”
“我有个主意！我们悄悄地跟在凿齿的怪兽军团后面，这样就不会在荒郊野外迷路，也可以尽快到达不周山。”
“这倒是个好主意。跟在他们后面，万一遇到什么好管闲事的神仙，让凿齿他们先挨打，我们好逃……”
“举父！你别光说，快出来！他们走得太快了，我们再不走，就跟不上了！”
“唉，我今晚算是睡不成了！”举父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艾昆只看到洞壁上举父的影子伸出比他整个身体还要长的胳膊，一手拿起插在地上的火把，另一手挠着自己的头。
光影移动着，举父已经掀开荆棘洞帘，嘴里依然不停地说着：“这些怪兽兵一到夜里就精力旺盛……喂，笑面虎，等等我！你那蛊雕这会儿飞得倒是挺快……等等我……”
涂山听到荆棘帘沙沙落下，良久，没了声响。涂山蹦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栖身的山洞，一丝火把的余光刚好从他的脚前消失。艾昆也跳出山洞，两人隐身在洞口处荆棘帘内的阴影里，看着笑面虎一把夺过举父手中的火把，将火把在岩石上蹭灭了。
“你干什么？”举父不满地叫嚷。
“你举着火把，也不怕凿齿一回头就看到你？他那长牙一口就可以将你戳出两个窟窿！”
“就你话多！你管好自己的蛊雕吧，别让它哇哇乱叫……”
仿佛为了回应举父这句话似的，蛊雕“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又开始无休止地争吵，好歹是一边吵，一边走远了。
“举父那只长臂猿，竟然说我是一只小狐狸！”涂山依然对这件事情愤愤不平，“下次遇见那只长臂猿，我一定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让他深刻地记住什么是狐，什么是九尾狐！”
“好啦好啦，下次有机会再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吉良。”艾昆记挂着那匹善解人意的吉良，要是之前涂山没有赌气把它放走，这会儿它可能会落入笑面虎和举父手中吧。
“吉良肯定不会让他们骑的！”涂山想到吉良时，心里也有点难过——他还是第一次对这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动感情呢。
“他们要是遇见吉良，不一定会骑它，说不定会吃掉它。希望吉良不要遇见凿齿的那些怪兽，希望它已经回到周饶国的瑞汶王子那儿去了。”艾昆从衣衫里掏出迷榖花，迷榖花的光亮照亮了一小片地面，地面上除了一堆蛇骨，竟然还有四只扇子大小的羽毛翅膀。
艾昆吃惊地说：“涂山，他们刚才吃的是什么？”
涂山看了那些翅膀一眼，说：“那是鸣蛇，是一种长着翅膀的蛇。吃了这种蛇，就会引发争斗。”
“引发争斗？这个预兆倒是很灵验，笑面虎和举父一刻都没有停止争斗。”艾昆紧锁着眉头说，“刚才他们说，我在巫山被白虎族群保护。要不是我本人就站在这里，我自己差点都相信了。”
涂山咬着薄薄的嘴唇想了一想，说：“虽然笑面虎说的每一句话都真假难辨，但这句应该是真的。他们还说自己被白虎廪君伏击了，廪君以什么来引诱他们上钩？那一定是你啊!只有你才会让这两个坏蛋去冒生命危险。”
“可是我明明早就离开巫山了呀？”艾昆不解。
“你忘了瑶姬姐姐了吗？她在心智全失的时候也能变成你的样子，现在她已经恢复心智了，不是想变成谁的样子就变成谁的样子了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艾昆点点头，“他们还说到凿齿和梼杌，还有什么不周山。不周山又在哪里？”
“不周山是去昆仑山的必经之地。从前女娲娘娘设坛祭天、共工撞毁天柱的地方就是不周山。艾昆，我记得你们人类世界的神话故事里也经常提到不周山。”
艾昆拼命点头，说：“我知道这个故事！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天上的大水流到地上，于是地上洪水滔天。”
“说得没错。不周山地形复杂，天气恶劣，凿齿和梼杌选择在这个地方埋伏，是非常有可能的。”涂山嘴角浅浅地一弯，笑道，“但是，恐怕我们又要让那个长牙怪失望了。”
“我们有别的路可以走？”
“当然不是。去昆仑山，必经不周山。”涂山摇摇头，“我们依然走不周山那条路。但是——”他停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艾昆急切地问。
涂山压低声音，却憋不住笑出了声：“但是，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消失的。哈哈哈，艾昆，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会让凿齿和梼杌大吃一惊！我们会让凿齿瞪着一双眼睛，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哦，不对，凿齿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了，那就让他瞪着一只绿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哈哈哈！”
艾昆这才想起，在上次的三危山大战中，凿齿不仅失去了三危山的老巢，还失去了一只眼睛。凿齿现在一定是复仇心切，才带着残兵败将连夜行军，赶去不周山投靠梼杌。
“涂山，我们真的可以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艾昆有些不相信地问。
“当然了！”
“好吧，我相信你。我们去不周山！”艾昆捡起地上的鱼干，背上就走。
涂山一把拽住艾昆，将他的鱼干摘下来，扔在地上，说：“急什么！我们又不是怪兽，为什么要在夜里行军？我们先好好地睡上一觉，等天亮起来，我们再出发。我知道一条直达不周山的捷径，走得快的话，不会比凿齿晚到的。”
“好吧。”艾昆一副听话的神情。对于在山海经世界里该走哪条路，他是没有头绪的。如果不是迷榖花，他早就迷路了。有涂山在身边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