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梦醒来
广场上没有一丝风，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牲口粪便和尿的臭味。夏城打开车灯，雪亮的光刺破黑暗。刚开始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就像暴雨打在地上一样。羊群来了，一片亮晶晶的眼睛。它们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果然如动物词条上所说，它们如飞蛾般地热爱光。人类也害怕黑暗，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其实我们都是被黑夜操控的生物。
夏城按了两声喇叭，它们也一动不动。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把金色的手枪，开了两枪，打中一只黄羊，但它并没有倒下，只是转身跑了十几米，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望着车灯的方向，就像这车灯所照射了出来的光将是永夜里的最后一束光。
夏城又开了两枪，打倒了一只。
一阵风吹来，飘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夏城从车上的雷达仪上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从西边在向他们这边靠近，不知是仇人还是狼群。
突然，一声长长的狼嚎划破静寂的夜空。城市广场西边，黑压压的狼群来了，裹挟着血腥味的风。狼群瞪红了双眼，口里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像洪流一样涌了过来，然后停在广场的西边入口处，全部做蓄势待发状。
夏城的注意力正处于高度紧张时，东边的干道上突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咆哮声，仇人也到了，他们看见了车灯，手上挥舞着各种器械向他们扑来。
黄羊如炸了窝一般，轰地向南边逃窜，但它们就跟着了魔似的，没过一会又惊慌失措地回到了灯光下，眼里充满了恐惧。难道它们真以为黑暗是一堵高墙，会撞到自己的头？
“我们会死吗？”小丽突然开口道，同时紧紧地抓住夏城的手。
“不会，我有锦囊妙计。”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心里一阵阵发慌。
现在，东边是穷凶极恶的人，西边是饥肠辘辘的狼群，广场上是坐以待毙的黄羊……
当高举各种凶器的人的离跑车还有几米的时候，小丽一下子蹲在座位下面。
“快开车！”她双手抱头，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再等等。”夏城的心此刻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当雨点般的棍棒敲打在车顶上时，夏城才一踩油门，向广场东大街方向冲去。
出了广场，夏城放慢车速，故意让那帮仇人紧跟着他。离东大街的出入口越来越近了，夏城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狼，灯光下一片红色的眼睛，闪着凶光，但它们似乎很害怕车头灯的光照着自己，都吓得躲到街边的阴暗处，现在它们正警惕地注视着夏城的车。
车快要碾压到它们的时候，夏城关掉了车头灯。
狼群一下子涌了过来，它们绕过夏城的车，争先恐后地向他们身后奔去。有一匹大灰狼直接跳上跑车的引擎盖，又跳上车顶，发出两声巨响。
通过跑车上的倒后镜，夏城看到车后的仇人被狼群扑倒、围攻，转眼间就被撕咬成一滩烂肉。有几个人艰难地冲出了狼群的重重包围，浑身是血，一瘸一拐，继续狂喊着向他的车冲过来。这时他才打开车头灯，一踩油门把他们甩到了身后。
见到强光，狼群慌了神，有几匹狼被车撞飞，挡风玻璃上血迹斑斑。车前方的荒原狼继续络绎不绝地迎着跑车奔来，又如激流般从车的两侧迅速流过。
“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夏城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大街。
这条街空空荡荡。
“我们脱险了吗？”小丽问道。
“或许吧。”
“我们现在去哪？”
“去震中，”夏城打开了车上的音响，看了小丽一眼，“你不想早点找到你的哥哥吗？”
小丽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
车里响起了《午夜快车》的节奏。
天上隐隐传来熟悉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那架军用直升机又盯上夏城了。
在电子音乐声中，跑车驶出了城区。
那一架直升机已经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了一个晚上，现在它沿着公路跟踪夏城。他关掉车灯，凭着感觉沿着笔直的公路往前开。荒芜的原野一望无际，他们已无路可逃。
天边的阵阵闪电清晰地照出笔直的地平线。
雨，铺天盖地的雨。
“你终于醒了！”小丽坐在驾驶位上，一边不停地转过头看夏城，“吓死我了！”
“我怎么会在这个位置上？”夏城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里亮着灯，汽车挡风玻璃上没有一点下过雨的痕迹，眼前是被远光灯照得雪亮的笔直的公路，周围漆黑一片，但可以看得出公路的两边是褐色的沙土。
“你睡着了，喊都喊不醒。”小丽抱怨道，“把你搬过来时，差点闪了我的小蛮腰。”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夏城感到有点偏头痛，昏昏沉沉的。
“你会开车？”
“笨蛋，我对你的车技已经忍了很久了。”
“你哥他们呢？”夏城感觉小丽像换了个人似的，“有下落吗？”
“大笨蛋，大笨蛋，”小丽竟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哥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他以为你把我拐走了，满世界找我们，都报警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夏城记得自己明明看到营地里空无一人。
“从警察那知道的。”
“不不不，你把我搞糊涂了，”夏城一头雾水，完全没了头绪，“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四五个小时以前吧。”
“不是......”夏城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不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吗？”
“醒醒吧，是我把你带出来的，笨蛋。”小丽用力地按了两下喇叭。
“那......你没遇到歹徒吗？”夏城觉得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还有狼群......”
“哪来的狼群跟歹徒啊，”小丽叫喊起来，“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样，你告诉我，”夏城现在很想理清思路，“我睡着之前在干嘛？”
“你和我在车里，”小丽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看着落日。”
“那个警察呢？”夏城觉得自己跟警察的聊天完全不像是在做梦。
“他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了，”小丽微笑着，“睡得跟死猪似的。”
“等于是你在跟他聊天。”
“是的。”
“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哥哥的事，”小丽咯咯笑起来，“他还想逮捕你呢！”
“那之后呢？”
“他让我们去警察局做笔录。”
“你去了吗？”
“我拒绝了。”小丽收敛了笑容，“我有点害怕。”
“你怎么没让警察帮你叫一架直升机回去。”
“说到直升机，”小丽转头看了夏城一眼，又笑了，“确实有一架直升机跟了我们一段，但我还不想结束咱们的冒险之旅。”
“我们现在去哪？”
“震中纪念馆，我哥他们也去那。”
“你怎么和他们联系上的？”
“我有这个，”小丽右手拿起一个卫星电话在夏城眼前晃了晃，“警察哥哥送的。”
夏城一把抢下接收器，接通了高学力，她正坐在自动轮椅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夏城把自己的经历给教授大致讲了一遍。
“我很想知道记忆是从哪里出现偏差的？”他问道。
“这种事，我在坐地铁时遇到过，本来还有三个站的，因为想事，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下就到站了；还有一次烧开水也是这样，感觉水不到一分钟就开了。不知道中途的时间去哪了。”
“教授，我很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怪事？”
“只要你潜意识里想什么，故事就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高学力平静道，
夏城不知道她这句话里又有什么隐喻。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地方出来会很困难，当然，也有比较容易的，要看每个人的运气。”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每年都有人在那一带走失，到现在，已经是一个长长的名单了。”
“不会吧！”小丽突然插嘴道。
“你旁边有人吗？”高学力听见了小丽的声音。
“小丽，打个招呼。”夏城把接收器的摄像一侧对准了小丽。
“妈妈好。”小丽腾出一只手挥了挥。
“是的，是的，我就是他的妈妈。”高学力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夏城记得这是她第二次露出了微笑。
“她是高学力教授。”夏城连忙道。
“她可真漂亮，赶紧娶了她。”高学力怂恿道。
听到这话，夏城和小丽都笑了。
“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荒废了自己的青春。”教授又陷入了感慨之中。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得您已经很成功了。”夏城不解道。
“是的，我一直这么想，直到进了绿洲，”高学力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把时间都荒废在学业上，我发现我喜欢的不是真知而是考试成绩带给我的虚荣和好处，而忽略了真实世界的奇妙与美好。”
“古代有位圣人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现在想起来，他是想把我变成没有人性的机器人。这些人只想让我们成为循规蹈矩的奴才，他们是为统治而不是为了育人，可悲的是我们一直在为别人活而不自知，这就是文化，以前甚至还有给小姑娘裹小脚的恶习，他们却视为美德，真是丑恶！”
夏城不懂高学力说的几个“他们”指的是谁，他想起了那个叫“无主之地”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吧。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他笑道：“照您这么说，我把时间都荒废在仿真游戏里了，为了玩游戏我大二就辍学了。”
“沉溺于学习也一样，没什么区别，自己把自己关进牢笼，为了学习我放弃了一切，现在看来，古人说的‘过犹不及’真有道理。晚了，我们的人生都被缩短了。”
“不，”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