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刺杀序幕
1935年春,北安。
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同阎王催命般响彻王云羽的办公室,王云羽背对着发出刺耳铃声的电话机,他感到很懊恼,即便不接电话,他也能够把电话的内容猜的八九不离十。
自从“察东事件”发生以后,南京方面对日本的态度忽然变得坚定起来,或许是各种各样臭名昭著的不平等条约叫上峰们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仅仅是这小小的北安,一个月以来,燕斋全暗杀计划一次又一次派下来,一起又一起的刺杀事件把北安搞得血流成河。就连北安市长也震怒非常,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管辖之地出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但他却无法追究,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云羽的杰作,然而王云羽也无力决定什么。
王云羽踌躇了一阵,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极其沧桑却十分稳重的声音,王云羽听得出那声音正是他上峰燕斋全的声音,燕斋全曾在复兴社核心组织力行社的特务处做事,虽不很受重视,却也算是有了背景。
“燕长官,我是王云羽。”平日里的王云羽虽然无限威严,但面对电话对面的人他实在缺乏底气。
“废话少说,我要你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要了刘昭兮的命,为什么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他还活蹦乱跳的在北安王府桥下喝豆汁儿?”
燕斋全说话总是不紧不慢,拿捏着派头,但对于那些听他讲话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似一条毒蛇吐着芯子,时刻撩拨着你的心,你却不知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咬死你。
“这是个意外。”王云羽勉强搪塞道:“而且,刘昭兮十分警惕,您知道,刺杀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之前的刺杀已经是打草惊蛇,眼下恐怕他会有所防范。”
“屁话,”电话对面的人已经完全不耐烦,他甚至不想解释什么,在这个决定上,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你听好了,我也不多催你,一个月后,上峰会派人到北安收货,刘昭兮和日本人什么协商的我不管,只是到时候阻了上峰的财路,你就提头来见吧。”
说着对面呯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接线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王云羽方才怔怔的放下听筒。
刘昭兮,也不是个好缠的角色。北安四大商户之首,不仅富甲一方,而且还兼具黑道背景,五年前,就连后来被称为北安谍报双壁的言玉卿夫妇也死在他的手里,五年后的刘昭兮更是今非昔比。
燕斋全之前给王云羽的二十四小时死命令根本就是胡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解决这样一个盘踞一方的地头蛇,无疑是无济于事。王云羽就是在这样惶恐和紧迫的情绪中度过了二十四小时。
他一杯一杯的喝着不加糖的黑咖啡提神,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想不出一个可以胜任的角色。
他的手中倒是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他的养子言则鸩,也就是言玉卿夫妇留下的独苗儿。虽然他有这个本事,但王云羽不想让他去承担这个风险。
只听见办公室响起敲门声,王云羽揉了揉疲劳干涩的眼睛,叫了声请进,应声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面相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傲气,墨绿色的军装套在她的身上很是起范儿。
她手中捧着一碟牛皮纸袋包裹的文件,她打了个立正道:“报告局座,这是言则鸩长官要我从来的文件。”
这女孩有些与众不同,王云羽的念头在一瞬间从头脑闪过,转而被自己的难题吸引住,他轻描淡写的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办公桌:“放下。”
女孩将文件袋子放在他办公桌的正中央,行了军礼后,转身离去。
“你叫什么?”王云羽淡淡的问道。
“卫文清,刚从新兵营中选拔出来,现在是言则鸩长官的秘书。”那女孩子回答问题的思路很清晰,有预支答案的习惯。
“新兵营?”王云羽很快察觉出其中的问题,他背过手,缓缓的踱到卫文清身边,从头到脚的仔细的打量着她:“你多大?”
“十六岁,在新兵营训练满一年。”
“训练一年的新兵?是谁叫你做秘书的?”王云羽感到奇怪,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言则鸩长官亲命我做他的秘书,是三天前的事情。”
王云羽的每一次质疑都被卫文清斩钉截铁的解决,王云羽隐隐感受到这女孩从周身散发出来的信心和锐气,以及不容否认的气势。
“哦,那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王云羽坐回自己的红木办公椅上,手臂撑在云纹扶手上:“我想你打听一个人,刘昭兮,你听说过他吗?”王云羽端起杯子,把青花茶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倒进嘴里。
“刘昭兮,年五十六岁,籍贯豫州。北安四大商户之首,他经商近二十年,并且从经商第五年起就和黑道势力有了交集。经商十年时,他曾经勾结日本商户,企图贩卖国宝,他雇佣近百名土夫子盗掘古墓,从中获利近三十万美金。最近,他又和日本商会来往十分密切,似乎在谋划什么。”
王云羽的眼睛越睁越大,从这个新晋的年轻人身上,他似乎看见了言玉卿的影子。听完卫文清的长篇介绍,他几乎忘记自己口中还含着一口没咽下去的苦咖啡。
“这不过是结合了道听途说之后的判断。”卫文清谦逊的笑笑。
“倒是很有天赋,”王云羽咽下口中的咖啡,他放下杯子,问道:“你杀过人吗?”
卫文清摇摇头:“没有。”
“那你敢不敢尝试一次?”王云羽试探着女孩的态度,他隐约觉得这是一棵好苗子,至少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继续培养的角色。
“我为什么要杀人呢?”卫文清问道。
王云羽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若是对其他人,他会言简意赅的要求其服从上峰命令。但似乎在卫文清的意识里,她还没有把军人的天职和道义水准分清楚。
“去把你的长官叫来。”王云羽叹了口气。
卫文清应声退了出去,王云羽才打开那一叠牛皮纸文件夹,把第一张文件抻出一半,露出的字迹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关于屏城教育界泰斗卫甫潜遇刺一事。”右面是竖着写的几行小字,王云羽有意无意的一瞥,猛然间被小字中的一个名字吸引住了视线,“卫文清”。
王云羽忙得将文件抽出来,细细读了一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卫文清就是卫甫潜的养女。卫甫潜这个名字他早就听说过,也是商界首脑,后来成了教育界的名流,屏城政府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竟然死的如此凄凉。
思绪正漫无目的的奔跑,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吗?”来的人正是王云羽的养子,年仅十七岁的言则鸩。
王云羽无意与他寒暄,直截了当的问道:“你的秘书是从新兵营挑的?”
“是,我看她枪法好,而且心思缜密,就把她挑出来做秘书。”
“哦,”王云羽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关于刘昭兮和日本商会秘密协商全面垄断北安商业的计划书,言则鸩读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必须要阻止他,一旦北安的商业被日本垄断,那么北安一切财富都将流向日本,这可不是小事。”
“所以,我想向你借用这个秘书。”王云羽低声道:“给你交个实底,燕斋全已经下了死命令,要取刘昭兮的人头。”
“这可不容易,”言则鸩急于否决道:“卫文清还是一个新人,她没有经验。她的手上干干净净,如果您强行把担子压在她的肩上,恐怕她会担不起来,还是我去吧。”
“No,No,No,”王云羽摇晃着手指,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阴谋那诡异的神色:“正因为卫文清的手是干净的,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才没人会怀疑。试问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和一个正当壮年经常抛头露面的你,谁更容易引起怀疑?”
“但是……”言则鸩还要说什么,却被王云羽打断了:“什么也不必说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要我去,当然没有问题,”一个坚毅果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王云羽和言则鸩都愣住了,卫文清推开门,径直走到王云羽的办公桌前:“但你起码要把为什么说清楚。”
“因为,我要你杀的人,是一个卖国求荣的败类,他不死,北安有一半儿人都会没有好日子过。”王云羽给出了一个没有底气的回答,但他实在不能把上峰走私鸦片的事情说出来,高级官员行走私之实,毕竟这不能成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刘昭兮和日本商会很快就会垄断北安的商贸,也就是说,其他商人没办法把货物卖出去,他们恶意低价收购商品,再高价卖出,这里面所有的回扣,都是刘昭兮和日本人平分。”王云羽说着,顿了顿,他望着卫文清:“你能听明白吗?”
“我听明白了。”卫文清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言则鸩和王云羽对视一眼,言则鸩试探着问道:“那你的态度是?”
“我同意去刺杀刘昭兮,但是,我不可能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