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桃子

我并不喜欢水果，可能男士大多如此。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可能是男孩子们普遍争强好胜，不肯改变味觉的习惯。抑或是故意想表达某种情绪，试图证明自己不是贪图享受的庸人，而是能吃苦的栋梁？

世间水果千种万种，价格也随行就市，每时每刻都不一样。用“物以稀为贵”，来比喻水果的价值，那是最为恰当。过去，距离远近很关键。鲁迅笔下那系了红绳的白菜，是真正的稀缺货色，水果的价值全靠两条飞毛腿－跑得越远，身份就越金贵。南来北往，只要上了车，跑个千八百里，就会有令人惊喜的价格。

现如今，随着物流和交通的便利，这种情况已经大有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价格基本上还是以应季新鲜为最佳。市面上的水果品种太多，多到尝不尽，甚至叫不出名字。但它们也大都普通，没什么名气。只有吐鲁番葡萄、沧州小枣等等少数的佼佼者。它们之中，不论高贵与否，模样如何，千百年来，都不如桃子出名。《诗经》里面，早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后世的文人墨客，如唐伯虎、曹雪芹等等，都是喈咏桃花的高手。桃花和桃子是诗词歌赋中的常客，经常抛头露脸，被人奉为上品，不知从何时起，已悄然成为人类长寿的象征。

是因为它状如人心？味道甜美？还是另有原因？到后来才发现，并不单单因为它的形状和味美，而是因为它内里是一颗实实在在的种子，拥有一颗平常心，正所谓心无旁骛。而其它果实，外型非大即小，非椭即圆，西瓜皮厚多籽，柿子皮涩贪心，均非正果。比如石榴，虽然长得很圆很大，却多籽无肉，缺乏内涵；荔枝也一样，虽然甜美无比，能食用的却只有那么一点。苹果、香梨、番茄形象虽好，也类似人脸，且润泽多汁，却失在多瓤空腹，缺心少肺。

所有水果，唯有杏子桃李，才是一颗真心，足见其完美诚实，三者又以桃子为最。所以古人咏果时，大多咏桃；就连桃花、桃木都统统跟着粘光。人们常写仙人种桃，道士背桃木剑。就连神话故事中最重要的天庭，也被王母种上了蟠桃，并命名为“蟠桃园”；每年还要举行一次“蟠桃盛会”，这是天宫唯一有“文献记载”的聚会。古人常以仙桃比喻长寿，仙桃也因此成为寿星图里不可或缺的宝贝。

时光飞逝，人们经常感叹自己不能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但是，为什么不能去做一只简单的桃子呢？人的一生，不正如一只最普通不过的桃子么？虽然人生轨迹各有不同，成败得失迥异，有的沉甸甸地攀上了高枝；有的却还没等成功，就在风雨之中败下阵来。及至成熟时，个头也有大有小，味道有甘有涩，颜色有浓有淡。但它们的成长历程都一样：在春风里开花受粉，慢慢由小变大，由青涩变成熟，最终变得沉默稳重，压弯了枝头。但是，不管你开得多么艳丽，最后都不过是几瓣落红；你的成果越显著，越漂亮，就会越早被摘下来品尝，被人蹂躏剥光，落得体无完肤，然后一点一点地被粉碎、吞噬，最终只留下一颗依然赤热的心。结局都是惊人的相似：当被严酷的现实享用干净之时，都不曾留下什么，只剩下一颗仍然充满了希望和梦想的种子。待到条件成熟，遇到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温度，合适的潮湿；它又会在阳光下发芽、生长，直到长成一棵结果的树。

我想，所有的桃子，不管它有多么普通，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梦；不管撞没撞上桃花运，都能找到自己的伴侣；不管花开得艳不艳，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桃子的梦想并不遥远，当你进入梦想中的那片桃花源，“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所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昔，都会随着沁人心脾的香味，一阵阵地随风而来。它吹走了所有的曾经，轻抚着生命的美好。它会赶走所有的烦恼、忧愁，以及那些伤心的过往。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那回忆在桃花坞里徜徉，走遍每一个角落。留下了唐寅“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影子，诉说着林黛玉“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的故事……

如此，还是闭上眼睛吧，让美好的时光重现，让所有的焦虑，都暂时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