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艺术

2014年5月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我去旧金山参加了“飞蛾故事会”（The Moth storytelling series），这是由作家乔治·道斯·格林（George Dawes Green）创办的。从1997年开办以来呈现了数以千计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是现场脱稿讲述，讲给台下和全世界的观众听。这里既有演员、作家、商务演讲人，也有很多普通人。简而言之，这里是进行TED这类演讲的绝佳演练地。知名度较高的讲述人有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约翰·图图罗（John Turturro）、安妮·普鲁（Annie Proulx）、加布里埃尔·拜恩（Gabriel Byrne）和阿诺德·斯蒂芬·雅各布（AJ Jacobs）。也有一些不太出名的人……比如有个爱尔兰人，名字绝对不是加布里埃尔·拜恩。

对于畏惧公众演讲的人，这种形式太吓人了。你可以报名，但并不能保证肯定轮到你来讲。故事会有十个名额，一般报名的都不止十位。名字会在舞台现场随机抽取。在朋友的坚持下，我把自己的名字也放进帽子里，让命运来决定是否让我上台。很快就开始抽签了，我们既不知道顺序，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抽中，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屋里挤满了人，虽然吹着空调的冷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冒汗。还好，我已经学会了穿深色的衣服来掩盖汗迹。虽然演讲需要展现人性的一面，但也不是非要把汗迹暴露出来。

其实，展现人性是讲好故事或表演成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亚当·高普尼克（Adam Gopnik）是“飞蛾故事会”里故事讲得最好的一位，他还是《纽约时报》的供稿人。他给好的讲述人和好的故事列出了标准：讲述人能从观众的反馈中获得力量，特别享受与观众之间来来回回的电场冲撞。如果这不能让你兴奋起来，你就当不好一个讲述人。而好故事是你生活中独有且特殊的内容。故事的魔力和矛盾点在于，它既要有独特的元素，也要有普遍性，是大家都经历过的事情。

好的讲述人要有人味儿。能表现出脆弱，禁得住难堪，在成功面前敢于言败。迈克·比尔比利亚（Mike Birbiglia）是一名脱口秀演员，也是“飞蛾故事会”的讲述人，他描述过高中时第一次和人“亲热”的场景：“感觉就像看着一只狗吃意大利面。”他觉得接吻是件特别诡异的事，所以从未尝试过。但他到处宣称自己有过经验。到最后他说：“那感觉就像把意大利面和叉子放在一起嚼。”他回忆道，初次亲热后女孩对他的朋友说，他是个极其糟糕的接吻对象，这种公开的嫌恶让人很难堪，也许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一时刻都有过这样的体验。虽然顶着“史上最糟糕接吻对象”的头衔，他没有承认自己缺乏经验，而是企图在兄弟们面前挽回形象：“是啊，没错。我就是糟糕的接吻对象。这就是我的特点。”这才是观众想听的，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在听成功故事之前，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人出过什么糗，如果他一直讲糗事，大家会更加欢迎。

我坐在故事会的人群中，看着主持人扎耶（Dhaya）从帽子里一张一张地抽出名字高声朗读，他看起来像是技艺精湛的舞台演员，每过一秒，我的神经都变得更加紧绷。命运悬而未决的时候，你几乎不可能关注别人在讲什么。讲述人来来去去，动作犹如镜头慢放一般令我倍感折磨。也许今晚我真的能逃出生天。已经有九位讲述人离开了舞台，他们为一群陌生的观众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我紧张地坐在那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忽冷忽热。最后，“接下来，让我们热烈欢迎最后一位讲述人，大卫·尼希尔。”

那一瞬间我浑身发软，脑海中依稀记得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的。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不用刻意回忆。这个故事你曾经给朋友、家人和同事讲过，在公司、晚宴和非正式场合讲过。之前你练习过。

上台后我开始放松。之前恐怖的人群化为友好面孔的海洋。大家都不想看我搞砸——起码多数人都不想。归根结底，人们希望看到别人成功，为他们击掌庆贺，尤其是当此人与自己相连或相关的时候。讲故事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尤其是讲关于自己的故事。我讲了一个在上海生活的故事。它是我的，我比其他人更清楚，因为它就发生在我身上。讲述的时候，我能感到自己和观众产生了联系。我的笑话起了作用，观众从我的个人经历中得到了共鸣，随着点起头。剧烈的掌声响起，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分数超过了所有人，我赢了。

“飞蛾故事会”里有真正会讲故事的艺术家。以下的小贴士能帮助讲述人从新手成为专家：

预先警告：故事是讲的，不是读的

讲述人想要与观众产生共鸣，中间不能隔着稿子！故事应该记在心里，而不是死记硬背。不要携带便条、稿件，也不要在舞台上看小抄。

凸显重要程度

重要性是现场讲故事最基础的要素。你是赢了还是输了？为什么这个故事对你特别重要？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应该另想别的故事了。不重要的故事可以放在文章里，落在纸面上，但不要放到舞台上。

从行动讲起

第一句就讲明重要性，抓住对方的注意力。

不要说：“我想去爬这座山。但我看了会儿电视，吃了点零食，又睡了一觉。妈妈打电话来向我抱怨自己的牛皮癣，之后我又洗了洗衣服（一堆白衣服）（又搞丢了一只袜子，见鬼！），之后想了想，决定明天再去爬山。”

而要说：“山已经近在咫尺。我有猎刀、一些随身零食和雪地靴。我必须在太阳下山冻死之前赶到小屋生起火来。”

结尾不要太过曲折

这样的结尾会毁了一个故事！在开讲前就要想好最后一句话。是的，讲故事的时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记住，是你在掌控这个故事，一定要知道最后在哪里结束。把双手放到方向盘上！

充分熟悉故事内容，这样才能感受到乐趣

看着演讲人绞尽脑汁回忆接下来的台词，对观众也是一种折磨。列出大纲，分条记下要点，辅之以细节。享受这个过程。想象自己在晚宴里，而不是法庭上。

我讲故事遵循的就是这些原则，但我还做了另一件事：把演讲变得更有趣。其实，我之所以在旧金山那个大风的夜晚超过了前九位演讲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我讲得更有趣。飞蛾不会要求你把故事变得更有趣，但凡是加入幽默元素的演讲都很成功。如今我获得了很多故事奖，也有了一些和国内名人同台演出的机会，幽默一直是故事里很重要的部分，对我最终的胜利也至关重要。下一章中，我们将更多地探讨如何在故事里添加幽默元素。

无论你是脱口秀演员、讲故事的新手还是正在摧毁一个危地马拉家庭的不合格西班牙语学生，你的故事都很重要，讲述方法的不同决定了接受程度的不同。把故事、人性和笑声结合在一起，是公众演讲的巨大优势，而这些原始材料你早就掌握了。毕竟我们的生活中总有好玩的事发生，只要在真实的舞台上呈现出来就好。

练习：为有趣的故事建档

回忆一下，把发生在自己或朋友身上的趣事列个单子。如果你到朋友或家人的办公室，会讲哪些故事？在这个阶段，要挖掘更多有趣的事。

你还可以从自己喜欢的书里摘取素材——这招其实很管用，因为大多数人连最畅销的书都没读过，这是个好方法。

回忆自己在旅游、中学、大学、聚会或工作中的经历，回忆与父母、岳父母、顾客和客户的交流。看看老照片也能帮你唤起记忆。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过搞笑窘迫的体验，就像比尔比利亚讲自己初吻经历那样，即便当时觉得不好笑，现在也好笑了。正如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所说，有时“想要尽情地欢笑，你必须能够直面自己的痛苦，并和它嬉戏”。

把自己已经熟悉和喜欢谈论的话题挑出来。这会让你在台上的表演更加吸引人。想象一下自己最好的朋友、伴侣或同事会怎样补完这个句子：“（你的名字）总是说起……”这就给故事清单开了个头，后面我们还会讲到如何编辑修改。

常去听听别人的故事，也有助于唤起自己的记忆。带着这个想法，这周就买票去看看脱口秀，听听故事会吧，也可以收听“飞蛾”（Moth）、“冒险”（Risk）、“羞愧”（Mortified）或是“当机立断”（Snap Judgment）这些播客。记住，好故事都是从不起眼的话题中演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