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旅游形态
蒋介石身负国家领导重任，如何能在日理万机的繁忙公务中，抽空进行旅游活动，实为探讨其旅游生活时，需要先了解的问题。就蒋氏所留存大陆时期相关资料分析，以其办公地点，即战前、战后的南京及抗战时期的重庆为中心，他的旅游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形态。
第一是赴各地公务活动行程中进行的旅游。所谓公务活动，是指蒋氏平时至地方巡视，或战时赴前线督师时，顺道或抽空参观该地或邻近地区之名胜古迹，此种旅游方式，亦可称为“巡游”。如1929年11月，蒋氏北上河南，督师讨伐西北军叛变，戎马倥偬之中，抽空赴许昌等地游览，据日记所记：1日，抵郾城部署一切；3日，自郾城抵许昌，入城巡视县署，感叹：“此为曹孟德旧都，而今已不成都矣。”13日，自许昌经禹县、白沙到郜郕，上午游览郜郕北门外之周公庙，观庙内测景台及铜壶滴漏等古迹，记道：“其地风景甚佳，山水环绕，不亚于古乡，惟乏森林而已。战场得此名胜，甚于旅行游览矣。郜郕古事甚多，吾能到此则幸矣。”20日，自许昌往繁城镇，参观受禅台，为三国魏王曹丕接受汉献帝禅让，登基称帝之地，台前有碑，为受禅碑。21日，经郑州，抵开封，游览城中，食黄河鲤鱼，曰：“其味无比，诚不愧为名产也。”22日，结束河南之行，自许昌南旋，经黄山陂、新安居，记道：“略有高地，可以对北防备也。”23日，抵汉口，转武昌，游楚望台及军校库，见旧枪炮甚多，记道：“修理可应用，惜办事人不能废物利用，实事求是耳。”[4]再如1936年4月，蒋氏赴川、滇、黔三省，计划西南国防，12日，自汉口搭飞机至宜昌，步登东山公园，由昭忠祠到东山寺，再往宝塔附近参观工事，巡视市内街道，赞叹“宜昌风景颇佳”。13日晨，由宜昌乘民商轮溯长江西上，沿途观赏两岸风光，感叹“江山庄严，心神战栗而已”。16日，抵重庆。17日，自重庆以飞机到成都。22日，自成都搭机到昆明，23日，游城北蛇山。24日，乘飞机自昆明，经富民、罗次、元谋、苴却、仁和，折西飞行，沿江至金江县，经宾川、姚安、牟定、禄丰而返，飞行视察约两小时半。25日，自昆明飞抵到贵阳。26日，正午往图云关、林场、新飞机场，傍晚登黔灵山游览。28日，自贵阳到长沙。30日，自长沙以飞机到星子，游秀峰，居慈庵。5月2日下午，由秀峰移住金井桥新屋之慈庵，记道：“此处风景之幽胜，实超绝一切，巫峡之壮丽，万不及金井三峡之雄伟幽胜，而瀑声之雄壮深长，令我神驰，不知所之矣。”3日，往海会寺，主持特训班开学典礼。4日，下山，至九江，以军舰东下。[5]此种形态的旅游区域十分广泛，除了西北的新疆、西藏及东北的黑龙江、吉林等地区外，几乎都有他的足迹。蒋氏对于新疆颇为向往，曾记道：“每闻友人向余述及新疆形势与物产之丰饶，辄为之心驰神往，尤其吐鲁番与伊犁等地之情况，以及汉满蒙回四城之组织与风俗习惯，更欲急于亲往视察，作为施政之参考。吐鲁番实汉唐以来，对西方进出口之通商惟一要埠，无异于海禁开后之上海也，新疆之关于我中华民族之生存，实无异于我东北四省，而其资源之丰富与国防之重要，则尤过之而无不及也，岂不令人梦魂萦怀乎。”[6]1942年8月为处理新疆问题，至甘肃、青海巡视，规划一切，但以情势复杂，而未便入新。
第二是度假性质的旅游。蒋氏往往利用公余时间，离开办公场所，到特定的地点，进行一段较长时期的休息。蒋氏在抗战前及战后，最常前往的特定地点，是溪口及庐山，抗日战起，两地沦陷，蒋氏只得借由想象，聊慰思念之情，曾谓：“对于庐山与故乡，几乎每寝不能忘怀”。[7]抗战期间，因国内外事务繁重，这类旅游活动较少，尝于1939年8月预定前往南川金佛山游览，但又感叹“预料8月间必为内外政务最重要最紧急之时期，故时时想往游，终不能一日离渝，去年在武汉，在军事倥偬，尚游鸡公山三日，而今年竟无一日之暇也”。[8]
溪口为蒋氏故乡，地处浙江四明山系支脉雪窦山系，周边有徐凫岩、千丈岩、三隐潭、妙高台等自然景观，自唐宋以来，为浙东地区重要旅游之地。蒋氏对于故乡十分依恋，返乡频繁，论者称其“不但在三次下野后均即返奉化溪口，而且平时也频繁回乡，体现出一种特殊的故乡情结”。[9]蒋氏返乡，往往一住多日，寻幽探胜，遍访周边景点；而故乡风光亦为其最怀念者，在外地欣赏风光每每引发思乡之情，如抗战初期至武汉，与夫人宋美龄在东湖边眺望湖光秋色，别有风景，记道：“顿增西湖与古乡之感。江山依然，风景如古，战况国情，凄怆万千”；或与故乡山水比较，如感叹“四川山水虽多，然无幽秀明峻游息之区，欲求一稍息休养如古乡之山水，不可得也”。[10]
庐山与溪口情形不同，除休闲外，蒋氏亦在此处理公务，驻节地牯岭有“夏都”之称。[11]蒋氏曾于1926年底克复南昌后至庐山，在牯岭召集军事会议，而固定于暑期至庐山处理公务，成为惯例，则与“剿共”军事有关。蒋氏于1932年6月赴汉口督师“剿共”，途中登庐山于牯岭召集赣、粤、闽三省“剿共”军事会议及豫、鄂、皖、赣、湘五省“剿匪”会议，对中共展开第四次“围剿”。此后至1937年全面抗战发生，除1935年因驻川“剿共”未登庐山外，蒋氏每年均有几个月的时间，在该处休息兼处理公务。[12]亦有专程前往者，如1937年3月，蒋氏以“近日精神萎顿，心如悬罄，脑若蜂巢，急思休养，以免坏事”，乃于9日偕宋美龄及亲友同登牯岭，休息四日，“优游自得”，于13日离牯岭赴九江，乘永绥舰返京。[13]蒋氏十分喜爱庐山景色，曾谓：“庐山，诚不忍舍去也”，[14]1933年以英国女传教士巴莉夫人赠予宋美龄之牯岭别墅为驻跸庐山时的官邸，1948年8月亲题“美庐”二字，遂称“美庐别墅”。[15]蒋氏在庐山的足迹遍及各主要景点，如御碑亭、访仙亭、庐林、大天池、小天池、黄龙潭、黄龙寺、仙鹤洞、仙人洞、观音桥、三叠泉、海会寺、含鄱口等，其中含鄱口“登高望远，山南北诸胜一览无余”，尤为其喜爱前往处，形容该地“远望鄱阳湖，风景之美，不可言喻”，“诚一仙境也”。[16]海会寺创建于明代，清咸丰三年毁于兵灾，后重建。寺位于五老峰下，距牯岭35里，蒋介石于1933年在此处开办军官训练团，团本部设于寺内，并以自辟牯岭经女儿城、狮子峰之西谷、木瓜洞、太极馆、白石寺，而到海会寺之路径，定名为“革命之路”，自记：“浩浩荡荡，远望湖光，瞻彼老峰，赫赫威武，苍苍青天，悠悠白云，一步进一步，一步紧一步，艰险蹬蹭，焉得阻我前进，前途光明，主义完成，不经艰险，那得坦途，创造坚忍，毋自忘其五千年黄冑光荣，勿暴弃，勿蹉跎，愿我同胞，携手偕行，共上革命之路。”[17]
第三是办公场所或官邸周边地区短距离的活动。蒋介石于1928年至1937年12月离开南京前，及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至1949年1月21日下野回乡，这两段期间的办公场所均在南京，官邸位于黄埔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内，称“憩庐”；[18]另于紫金山附近小红山有别墅，最初称“蒋主席小红山别墅”，后称“国民政府主席官邸”，战后常驻于此。[19]蒋氏对于南京的风景，十分喜爱，曾称赞“南京风景之美，甲于全国”，叹道“雄壮巍巍，诚不愧为首都也”，[20]常在公余之暇，至市内或近郊景点游览或野餐，包括玄武湖、[21]卧虎禅林、洪武门、万福林、[22]北极阁、气象台、天保城、鸡鸣寺、丰润门、紫霞洞、古林寺、灵谷寺、常遇春墓、小红寺、紫金山、明孝陵、莫愁湖、燕子矶、雨花台、汤山等；有时亦至邻近地区，如无锡、句容、镇江、焦山、江阴等游览。
在南京诸景点中，紫霞洞为其最常前往者，以1931年为例，前往七次之多，1948年亦有六次。1947年于该地修筑“正气亭”一座，蒋氏亲题亭额及楹联，并请时任国民政府副主席之孙科撰《正气亭记》，说明建亭缘由，曰：“卅四年秋九月，日本降。其明年春，国府还南京，主席蒋公既率群工祭告于我国父之陵。暇辄扶杖其间，以致其敻思，一日自紫霞洞西陟层冈，远眺天阙，喜其山川之胜，林壑之美，属就岩下伐石建亭，将与国人共游赏之。”[23]然而据其日记记事，蒋氏对紫霞洞风景之喜爱，起自1931年，至1946年则有建亭之构想。紫霞洞位于紫金山南麓，近邻明孝陵，地理位置甚佳，1931年3月21日，蒋氏与吴敬恒、萧萱等于该地游览、野餐。萧萱时任监察院监察委员，通堪舆之学，以该地形势甚佳，于次日与蒋氏再至该地，并为之解说，蒋氏“颇觉有趣”。[24]5月23日，蒋氏与堪舆家刘松君同至紫霞洞及紫金山中峰，观察形势，谓“刘松君乃一诚实之堪舆家也”。[25]抗战胜利，1946年5月5日国民政府正式还都南京，9日，蒋氏莅紫霞洞视察；11月17日，与夫人同游紫霞洞野餐，以该处为紫金山正脉，有建亭之构想。[26]1947年春，蒋指示国父陵园管理委员会及国民政府文官处联合办理，旋即展开各项工程，于1947年12月全部完成。[27]该亭地理位置甚佳，前临紫霞湖，右邻紫霞洞，左毗观音洞，相传为蒋氏自选墓地，[28]是否真确，不得而知。但蒋氏于12月13日偕夫人至新建完成之正气亭前野餐，记道：“正午与妻到紫金山正脉新建之亭前野餐，据萧纫秋称正穴即在此亭之下。余实爱其形势之中正远大而又齐庄也。”[29]或可理解蒋氏建亭之缘由。1948年，蒋氏又有重建紫霞洞之工程，并亲自设计新屋图样，勘察屋基，亦可见他对该地之钟爱。[30]
全面抗战发生，国民政府于1937年11月20日发表宣言，移驻重庆；蒋介石于12月7日离开南京，14日抵武昌，旋即暂驻武汉，指挥军事。1938年10月，武汉撤守，蒋氏由长沙，经桂林，于12月8日抵重庆，驻长江南岸黄山之云岫楼，嗣后大部分时间居住于此。此外，蒋氏在重庆还有三处官邸：一是位于市区的德安里一○一号曾家岩官邸，为蒋氏处理国务、接待宾客的主要场所；一是林园官邸，位于歌乐山麓，原为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官邸，故名“林园”，1943年10月，蒋介石继任主席后，保留林森生前所住楼房为纪念堂，另行扩建新屋，于1944年5月入住；一是小泉官邸，位于重庆南郊南温泉花溪畔，因蒋氏身兼中央政治学校校长，抗战期间该校从南京迁至南温泉，官邸为蒋氏莅校时临时休息或住宿，通称“校长官邸”。蒋氏在重庆大抵以四个官邸为中心，在周边地区，包括汪山、黄山、蒋山、汪家花园、老君洞、清水溪、水晶湾、歌乐山、老鹰岩、九龙坡、南温泉、浮图关、鹅颈岭李园、东山、北碚等，进行休闲旅游。汪山、蒋山与黄山山势相连，汪家花园、老君洞为其中主要景点。浮图关位于重庆西南，山势雄伟，为战略要地，抗战期间中央训练团设置于此；1941年3月，更名为“复兴关”，蒋手书关名镌于石上，称：“改浮图关为复兴关，以励国人，并自励也。”[31]老鹰岩在歌乐山上，以山崖上常有老鹰栖息，名之；1927年修建成渝公路时，在此地凿通隧道，地名改称“山洞”。老鹰岩一带，郁郁葱葱，环境优美，包括前述林园官邸及孔祥熙、居正、何应钦、重庆市长等党政要员官邸修建于此，国民政府部分机关，如陆军大学等设于此地，并有重庆市政府驻郊区办事处，林森曾亲题“小陪都”三字，以志其盛。[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