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赴朔方①早发汉武泉②
弭盖③出故关④,穷秋⑤首边路⑥。问我此何为,平生重一顾⑦。风吹山下草,系马河边树。奉役⑧良有期,回瞻⑨终未屡。去乡幸未远,戎衣⑩今已故。岂惟幽朔寒,念我机中素⑾。去矣勿复言⑿,所酬知音遇。
【诗歌来源】
此诗为明铜活字本《李益集》第三十首,《唐诗百名家全集·李君虞诗集》第五十九首。
【校勘】
[将赴朔方早发汉武泉],嘉靖刻本、《唐诗品汇》卷十八、《石仓历代诗选》卷五十五、《唐诗百名家全集·李君虞诗集》无“泉”字,《骈字类编》卷四十八作“早发汉武泉诗”,《佩文韵府》卷六十六之二、卷六十六之七皆作“将赴朔方诗”。
[戎衣],《唐诗品汇》卷十八作“戍衣”。
[所酬],《石仓历代诗选》卷五十五作“勉酬”。
[知音],《唐诗品汇》卷十八、明抄本作“知者”。
【注释】
①朔方:原指北方。《尚书·尧典》:“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蔡沈集传:“朔方,北荒之地。”《诗·小雅·出车》:“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尔雅》:“朔,北方也。”后为地名,即朔方郡,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乌拉特旗东。唐为夏州地,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四云:“夏州,朔方。中都督府……今为夏绥银节度使理所。……秦并天下,置三十六郡,属上郡。汉武帝分置朔方郡……孝文帝太和十一年,改置夏州。隋大业元年以为朔方郡。隋末为贼帅梁师都所据,贞观二年,讨平之,改为夏州,置都督府。天宝元年,改为朔方郡,乾元元年复为夏州。”“管县四:朔方、德静、宁朔、长泽。”“朔方县……本汉旧县,今县理北什贲故城是也,汉末荒废,后魏更置岩绿县,隋因之,贞观二年改为朔方县。”“什贲故城在县理北,即汉朔方县之故城也。《诗》所谓‘王命南仲,城彼朔方’,是也。”
②汉武泉:泉名,在长安城南,为曲江之源。《游城南记》:“江以水流屈曲,故谓之曲江,其深处下不见底。司马相如赋曰:‘临曲江之洲。’盖其地也。《剧谈》曰:‘曲江本秦洲,唐开元中疏凿为胜境,江故有泉,俗谓之汉武泉,又引黄渠之水以涨之。泉在江之西,旱而祷雨有应。”《唐音癸签》卷十六:“汉武泉,赵嘏有《经汉武泉》诗:‘芙蓉池苑起清秋,汉武泉声落御沟。’汉武泉者,即曲江之源,在长安城南,东汇为曲江。隋恶曲之名,称芙蓉池。至唐,引黄渠之水涨曲江,复故名。”
③弭盖:谓控驭车驾徐徐而行。盖,车盖,借指车。谢庄《月赋》:“腾吹寒山,弭盖秋坂。”
④故关:古代关隘、旧关。庾信《别周尚书弘正》:“扶风石桥北,函谷故关前。”耿《送王润》(《唐诗镜》卷三十三、《石仓历代诗选》卷五十三作司空曙诗,《全唐诗》录入卷二百六十八《耿集》,卷二百九十三《司空曙集》重出):“相送临寒水,苍然望故关。”
⑤穷秋:晚秋、深秋,指农历九月。鲍照《代白纻曲》之一:“穷秋九月荷叶黄,北风驱雁天雨霜。”高适《燕歌行》:“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⑥首边路:启程赴边。
⑦一顾:一看。《战国策·燕策二》有经伯乐一顾而马价十倍之说,后以“一顾”喻受人引举称扬或提携知遇。《南史·萧子显传》:“一顾之恩,非望而至。”谢朓《和王主簿季哲怨情》:“生平一顾重,宿昔千金贱。”骆宾王《从军行》:“平生一顾重,意气溢三军。”骆宾王借鉴谢朓诗,李益借鉴谢朓、骆宾王诗。
⑧奉役:服役。卢纶《酬灵澈上人》:“军人奉役本无期,落叶花开总不知。”
⑨回瞻:犹回望。韦应物《酒肆行》:“回瞻丹凤阙,直视乐游苑。”
⑩戎衣:泛指战袍、军服。庾信《周宗庙歌》之六:“终封三尺剑,长卷一戎衣。”
⑾机中素:素乃白色生绢,机中素即织机上的白色生绢,古诗中常用以指家中妻子。江淹《和班婕妤咏扇诗》:“纨扇如团月,出自机中素。”此处泛指家人,非仅妻子。
⑿勿复言:不再诉说了。江孝嗣《北戍琅邪城》:“去去勿复言,衔悲响陈迹。”高适《答侯少府》:“行矣勿复言,归欤伤我神。”可见李益此句来源。
【编年】
此诗当作于建中元年(780)诗人入朔方节度使崔宁幕时。建中元年,诗人在上都,观德宗登基大礼,作《大礼毕皇帝御丹凤门改元建中大赦》诗纪之,故晚秋赴朔方节度使幕,遂从汉武泉出发。据《旧唐书·崔宁传》:“托以重臣绥靖北边,但令居鄜州。虽以宁为节度,每道皆置留后,自得奏事,炎悉讽令伺宁过犯。杜希全为灵州,王翃为振武,李建徽为鄜州,及戴休颜、杜从政、吕希倩等,皆炎署置也。”宰相杨炎为了限崔宁权,令朔方节度使崔宁驻节鄜州,故言“去乡幸未远”。“岂惟幽朔寒”一句,照应诗题,设想在朔方节度使幕府生活情形,其《从军有苦乐行》中详尽描绘了在朔方军府的寒苦生活:“边地多阴风,草木自凄凉。断绝海云去,出没胡沙长。参差引雁翼,隐辚腾军装。剑文夜如水,马汗冻成霜。”两首诗应作于同一时期。
诗中两次重申此去朔方之目的为报恩:“平生重一顾”,“所酬知音遇”,也可为其从崔宁军的佐证。在李益所佐军幕节度使中,感情最深厚,并屡次在诗中表达感恩之意者只有朔方崔宁和幽州刘济,感恩刘济,最著名者如《献刘济》:“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感恩崔宁者,如其《从军有苦乐行》直接表达了对崔宁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一旦承嘉惠,轻身重恩光。秉笔参帷帟,从军至朔方。”《来从窦车骑行》开篇即表达了浓厚的报恩思想:“束发逢世屯,怀恩抱明义。”然后表现出对崔宁遭遇的同情和愤懑:“将军失恩泽,万事从此异”;“贵人难识心,何由知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