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咏海上丝路舶来品[1]
北京外国语大学 石云涛
引言
在唐代海上贸易兴盛的时代,大海给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便利。唐朝对海外贸易采取开放和鼓励政策,经过海路入华的外国商人可以在中国自由贸易,政府允许他们把商品自由运进口岸,可以往来各地市易或开铺经营。广州和交州是中外通商的要地,当时南海诸国与唐朝通好的约有20多个国家和地区,关系最为密切的有林邑、真腊、丹丹、盘盘、堕和罗、赤土、骠国、室利佛逝、堕婆登、诃陵、波斯、大食、婆利、印度、师子国等。唐代海上交通和贸易的情况,史书上有所记载,同时也反映在唐诗的描写中。
唐代广州和交州的政治中心分别是南海(今广州)和龙编(在今越南),唐诗中常常写到南海和龙编的商舶与贸易。吕温《风咏》:“悠然返空寂,晏海通舟航。”[2]王建《送郑权尚书南海》:“市喧山贼破,金贱海船来。”[3]韩愈《送郑尚书赴南海》:“货通师子国,乐奏武王台。”[4]刘禹锡《南海马大夫远示著述兼酬拙诗辄著微诚再有长句》:“连天浪静长鲸息,映日帆多宝舶来。”[5]陆龟蒙《和吴中言怀寄南海二同年》:“城连虎踞山图丽,路入龙编海舶遥。”[6]皮日休《送李明府之任海南》:“蟹奴晴上临潮槛,燕婢秋随过海船。”[7]这些诗句都反映了唐代海上交通和对外贸易的繁盛。
唐诗中的“海舶”“海船”都是指从事海外贸易的中外商舶,这些商舶从海外带来了异域物产,丰富了唐人的生活。这些来自域外的物产也引起诗人们吟咏的兴趣,因此唐诗中有不少写到这些舶来品的作品。唐诗描写为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在某种程度上可补史籍之不足。而且,在反映唐人心态和情感方面,唐诗又是其他史料不能替代的。因此,本文略加探讨,供研究唐诗和中外文化交流史者参考。
一 珠宝
珠宝是海上丝路贸易的重要内容,汉代中国商使携“黄金杂缯”出海,赴印度洋诸国进行贸易,所获即“明珠、碧琉璃、奇石异物”等。[8]作为奢侈品,唐代海外珠宝仍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和豪富之家孜孜追求的商货。韩愈《送郑尚书序》讲到广州海上贸易之利云:“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9]唐代诗歌中写到海舶载来犀角、象牙、翡翠、明珠、水晶、琉璃、珊瑚、翠羽等舶来品。
中国东南和东南亚沿海地区出产珍珠,唐诗反映了这些地区的采珠活动和珍珠贸易。施肩吾《岛夷行》诗:“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10]翁宏《南越行》:“因寻买珠客,误入射猿家。”[11]项斯《蛮家》:“领得卖珠钱,还归铜柱边。看儿调小象,打鼓试新船。”[12]张籍《送海客归旧岛》:“海上去应远,蛮家云岛孤。竹船来桂府,山市卖鱼须。入国自献宝,逢人多赠珠。”[13]奇珍异宝有的通过贸易而来,所以在南方沿海地区的贸易中珠宝交易是重要内容,故刘禹锡诗称外国商船为“宝舶”。王建《送郑权尚书赴南海》写广州市面:“戍头龙脑铺,关口象牙堆。”[14]从唐诗可知,有中国商贾赴海外从事珠宝生意。王建《南中》诗:“独有求珠客,年年入海行。”[15]历史文献中常见到关于域外商人入华活动,被称为“商胡”或“胡商”,中国人出海经商的活动少见,王建的诗是这种情况的反映。
最受皇室欢迎的是域外珍品,这些奇珍异物有的通过入贡而得,而贡使是通过海上丝路先至南方沿海地区,再通过地方官员奉送朝廷。林邑是海上丝路沿线重要国家,频入唐朝贡,曾向唐朝进贡珊瑚树。张谓《杜侍御送贡物戏赠》诗:“铜柱朱崖道路难,伏波横海旧登坛。越人自贡珊瑚树,汉使何劳獬豸冠。疲马山中愁日晚,孤舟江上畏春寒。由来此货称难得,多恐君王不忍看。”[16]南方沿海地方官员有转送海外贡物之职责。韦应物《送冯著受李广州署为录事》诗:“大海吞东南,横岭隔地维。建邦临日域,温燠御四时。百国共臻奏,珍奇献京师。”[17]殷尧藩《偶题》:“越女收龙眼,蛮儿拾象牙。长安千万里,走马送谁家。”[18]这些描写说明从海外贸易和南海入贡中获得的“珍奇”输入京都,成为皇室和上层贵族的奢侈品。安南向朝廷进贡珍珠,唐诗中也有反映,如皮日休《贱贡士》诗:“南越贡珠玑,西蜀进罗绮。到京未晨旦,一一见天子。”[19]
林邑国还曾向唐朝献火珠,“大如鸡卵,圆白皎洁,光照数尺,状如水精,正午向日,以艾承之,即火燃”。[20]火珠是一种能聚光引火的珠,在传说和神话中是一种吉祥物,象征祥光普照永不熄灭。在中国古代宫殿塔廊建筑正脊上常用它做装饰,有两焰、四焰、八焰等不同形式。它常在龙的面前,又常是雷和闪电的象征。从唐诗可知,火珠在唐代被视为国宝。武则天时建天枢,以火珠为饰,诗人歌咏其事。刘肃《大唐新语》记载:“天枢下置铁山,铜龙负载,狮子、麒麟围绕。上有云盖,盖上施盘龙以托火珠,珠高一丈,围三丈,金彩荧煌,光侔日月。武三思为其文,朝士献诗者不可胜纪。唯(李)峤诗冠绝当时,其诗曰:‘辙迹光西崦,勋名纪北燕。何如万国会,讽德九门前。灼灼临黄道,迢迢入紫烟。仙盘正下露,高柱欲承天。山类丛云起,珠疑大火悬。声流尘作劫,业固海成田。圣泽倾尧酒,熏风入舜弦。欣逢下生日,还偶上皇年。’后宪司发峤附会韦庶人,左授滁州别驾而终。开元初,诏毁天枢,发卒销烁,弥月不尽。洛阳尉李休烈赋诗以咏之曰:‘天门街里倒天枢,火急先须御火珠。计合一条丝线挽,何劳两县索人夫。’先有讹言云:‘一条线挽天枢。’言其不经久也,故休烈之诗及之,士庶莫不讽咏。”[21]武则天时建明堂,亦用火珠为饰,科举考试以此为题试诗。崔曙《奉试明堂火珠》就是这样的一首诗:“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遥知太平代,国宝在名都。”[22]
这些经海上丝路传入的珠宝进入了唐朝达官贵族的生活中。唐诗中常称豪华的宴会为“玳筵”“象筵”,即用玳瑁、象牙制的席子。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23]刘禹锡《马大夫见示浙西王侍御赠答诗因命同作》:“象筵照室会词客,铜鼓临轩舞海夷。”[24]韩翃《别李明府》:“宠光五世腰青组,出入珠宫引箫鼓。醉舞雄王玳瑁床,娇嘶骏马珊瑚柱。”[25]李明府在岭南任职,地近林邑,来到京城,将归时诗人送别写此诗,其中写到李氏生活用具大多是海外珍奇。杜牧《送容州中丞赴镇》:“交阯同星座,龙泉佩斗文。烧香翠羽帐,看舞郁金裙。鹢首冲泷浪,犀渠拂岭云。莫教铜柱北,空说马将军。”[26]
当唐王朝全盛之时,奇珍异宝为皇室贵族汲汲追求,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输入。但遇到战乱或南方沿海地方官员贪腐,会影响到中外贸易的开展和珠宝的输入。李群玉《石门戍》云:“到此空思吴隐之,潮痕草蔓上幽碑。人来皆望珠玑去,谁咏贪泉四句诗。”[27]杜甫《自平》云:“自平宫中吕太一,收珠南海千余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复恐征戎干戈密。”[28]杜甫《诸将五首》之四云:“回首扶桑铜柱标,冥冥氛祲未全销。越裳翡翠无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29]杜甫这两首诗皆作于唐代宗广德年间。当时宦官兼广州市舶使吕太一发动叛乱,在广州城烧杀抢掠,市舶贸易遭到打击,影响到京城海外奢侈品的供给,诗人写诗记录当时南海贸易的萧条景象。从唐诗里我们还看到这种珠宝贸易也有伪劣假冒现象。元稹《送岭南崔侍御》写岭南地方“无限相忧事”,其中有“蛟老变为妖妇女,舶来多买假珠玑”。[30]妖妇惑众,以假珠玑出售。
二 动物
来自南海国家和地区入贡或贸易所得动物主要有象、犀牛、鹦鹉、翠鸟等。从南方海上交通中获得的动物,主要是象和犀牛,唐诗中写海外国家物产往往写到这两种动物。中国原产象,但汉代北方已经罕见大象,对于黄河流域的人来说,大象已经成为异域奇兽。在汉晋作家笔下象已经成为今越南境内特产。许慎《说文解字》:“象,长鼻牙,南越之大兽。”[31]汉朝人知道在东南亚、南亚和西域一些国家,象作为坐骑和战骑使用,象牙受人珍视。《史记·大宛列传》记载,身毒国“人民乘象以战”。[32]唐代从今越南之地获得驯象。封演《封氏闻见记》云:“异方禽兽,象出南越,驼出北胡,今皆育于中国;然不如本土之宜也。”[33]韩翃《别李明府》:“罗山道士请人送,林邑使臣调象骑。”[34]张籍《送南迁客》:“去去远迁客,瘴中衰病身。青山无限路,白首不归人。海国战骑象,蛮州市用银。一家分几处,谁见日南春。”[35]豢养这来自异域的大象浪费钱财,因此林邑入贡的驯象,曾被唐德宗送还,诗人称赞他的这种行为。元稹《驯犀》诗云:“建中之初放驯象,远归林邑近交广。兽返深山鸟构巢,鹰雕鹞鹘无羁鞅。”[36]白居易《驯犀》诗:“君不见,建中初,驯象生还放林邑。君不见,贞元末,驯犀冻死蛮儿泣。所嗟建中异贞元,象生犀死何足言。”[37]
汉代时中国境内仍有犀牛。《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38]又云:“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39]但犀牛越来越少见了。汉代犀牛已经是珍稀动物,犀角作为珍贵物产从海外国家传入。正如桓宽所云:“犀象兕虎,南夷之所多也,……中国所鲜,外国贱之。”[40]唐代诗人知道在南方岛国犀牛是常见动物。殷尧藩《寄岭南张明甫》诗:“瘴雨出虹蝀,蛮烟渡江急。尝闻岛夷俗,犀象满城邑。”[41]施肩吾《岛夷行》:“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42]林邑入贡的驯犀在宫廷里的表演,进入诗人的吟咏。卢纶《奉和圣制麟德殿宴百僚》:“蛮夷陪作位,犀象舞成行。”[43]还有画家画犀牛,储光羲《述韦昭应画犀牛》诗:“遐方献文犀,万里随南金。大邦柔远人,以之居山林。”[44]诗人赞美朝廷把犀牛放入林野。代宗时林邑入贡的一批驯犀被德宗放之林野,此事也见于诗人的吟咏,赞美唐德宗的行为。元稹《驯犀》诗:
贞元之岁贡驯犀,上林置圈官司养。玉盆金栈非不珍,虎啖狴牢鱼食网。渡江之橘逾汶貉,反时易性安能长。腊月北风霜雪深,踡跼鳞身遂长往。行地无疆费传驿,通天异物罹幽枉。乃知养兽如养人,不必人人自敦奖。不扰则得之于理,不夺有以多于赏。脱衣推食衣食之,不若男耕女令纺。尧民不自知有尧,但见安闲聊击壤。前观驯象后驯犀,理国其如指诸掌。[45]
白居易《驯犀》诗:
驯犀驯犀通天犀,躯貌骇人角骇鸡。海蛮闻有明天子,驱犀乘传来万里。一朝得谒大明宫,欢呼拜舞自论功。五年驯养始堪献,六译语言方得通。上嘉人兽俱来远,蛮馆四方犀入苑。秣以瑶刍锁以金,故乡迢递君门深。海鸟不知钟鼓乐,池鱼空结江湖心。驯犀生处南方热,秋无白露冬无雪。一入上林三四年,又逢今岁苦寒月。饮冰卧霰苦蜷跼,角骨冻伤鳞甲蹜。驯犀死,蛮儿啼,向阙再拜颜色低。奏乞生归本国去,恐身冻死似驯犀。君不见,建中初,驯象生还放林邑。君不见,贞元末,驯犀冻死蛮儿泣。所嗟建中异贞元,象生犀死何足言。[46]
上引两首诗中提到林邑进献驯象驯犀之事,集中在唐大历、建中及贞元时期,这段时间唐与林邑国交往非常频繁,德宗施政方面的变化在对待林邑入贡的犀象的态度上表现出来,君王不能善始善终,受到诗人的责难。
从海外得到的动物还有鸟类,主要是供观赏的珍禽。翡翠鸟是生长在东南沿海和东南亚的美丽的小鸟,羽毛可作饰品,称为“翠羽”。这种鸟及其翠羽从南方沿海地区和东南亚入贡中原。杜甫《诸将五首》其三:“回首扶桑铜柱标,冥冥氛祲未全销。越裳翡翠无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47]周繇《送杨环校书归广南》:“天南行李半波涛,滩树枝枝拂戏猱。初著蓝衫从远峤,乍辞云署泊轻艘。山村象踏桄榔叶,海外人收翡翠毛。”[48]林邑国曾向唐朝进贡鹦鹉,白居易《红鹦鹉》写的就是来自安南的鹦鹉:“安南远进红鹦鹉,色似桃花语似人。文章辩慧皆如此,笼槛何年出得身。”[49]题注云:“商山路逢。”诗人路逢安南都护府赴京上贡红鹦鹉,写下这首讽喻诗。林邑国的方物有时是通过安南都护府进贡的,安南都护府送到京城里的红鹦鹉来自林邑的入贡。
三 植物
中国很早就从域外引入各种植物,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供观赏的奇花异草,一类是实用的植物,即具有食用价值的果树或具有医药价值的草木。经过海上丝路引种的品种很多,这些植物的新奇美观与果实的味美可口引起诗人吟咏的兴趣。
有的植物是从南方沿海地区移植中原的,有的是从海外移植中国南方再移植其他地区的。桂树是具有香料和医药价值的植物,来自南方。卢僎《题殿前桂叶》:“桂树生南海,芳香隔楚山。今朝天上见,疑是月中攀。”[50]木兰花树既美观,又散发芳香。刘长卿《题灵祐上人法华院木兰花(其树岭南,移植此地)》:“庭种南中树,年华几度新。已依初地长,独发旧园春。映日成华盖,摇风散锦茵。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菡萏千灯遍,芳菲一雨均。高柯倘为楫,渡海有良因。”[51]棉花是从南亚移植过来的,古代文献称为“白”“木绵”。唐代南方沿海地区普遍种植棉花。王建《送郑权尚书南海》:“白家家织,红蕉处处栽。”[52]元稹《送岭南崔侍御》:“火布垢尘须火浣,木绵温软当绵衣。”[53]茉莉花从南亚地区经海路传入中国南方,后来移植到中国各地。皮日休《吴中言怀寄南海二同年》:“曲水分飞岁已赊,东南为客各天涯。退公只傍苏劳竹,移宴多随末利花。”[54]史载李德裕营造平泉园林,“远方之人,多以异物奉之”,时有题诗云:“陇右诸侯供语鸟,日南太守送名花。”[55]岭南的红蕉曾移植长安。刘昭禹《送人红花栽》:“世上红蕉异,因移万里根。艰难离瘴土,潇洒入朱门。叶战青云韵,花零宿露痕。长安多未识,谁想动吟魂。”[56]椰子树也被移植到北方皇家园林里。张谔《岐王山亭》:“石榴天上叶,椰子日南枝。出入千门里,年年乐未移。”[57]
来自南海和域外的植物有的根茎或果实可以食用,异乡美味,新鲜可口,受到诗人赞赏。荔枝、龙眼、柑橘之类一直是南方交州地区的贡物。汉武帝平南越之后,南方水果大量输入中原地区,因为唐玄宗宠幸杨贵妃,曾令南海快马驿递南海新鲜荔枝,受到诗人的诟病。杜甫《病橘》诗:“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58]从唐诗的描写可知,这些南方的珍果美味主要还是贵族之家享用。戴叔伦《春日早朝应制》:“丹荔来金阙,朱樱贡玉盘。六龙扶御日,只许近臣看。”[59]鲍防《杂感》:“汉家海内承平久,万国戎王皆稽首。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五月荔枝初破颜,朝离象郡夕函关。雁飞不到桂阳岭,马走先过林邑山。”[60]殷尧藩《偶题》:“越女收龙眼,蛮儿拾象牙。长安千万里,走马送谁家。”[61]扶南国的甘蔗味道特别甜美,受到诗人李颀的称赞,他的诗《送刘四赴夏县》写刘四被召入麒麟阁任职:“扶南甘蔗甜如蜜,杂以荔枝龙州橘。”[62]在刘氏朝廷任官的惬意生活中,他特意提到扶南甘蔗。
刺桐原产于非洲、南亚和东南亚。唐代南方沿海地区引种了刺桐,唐代诗人对刺桐的题咏不少。无名氏《杂曲歌辞·太和第三》:“庭前鹊绕相思树,井上莺歌争刺桐。”[63]曹松《送陈樵校书归泉州》诗:“帝京须早入,莫被刺桐迷。”[64]徐夤《昔游》诗:“昔游红杏苑,今隐刺桐村。”[65]罗邺《放鹧鸪》:“好傍青山与碧溪,刺桐毛竹待双栖。花时迁客伤离别,莫向相思树上啼。”[66]刺桐树的花儿最引起诗人情思。张籍《送汀州源使君》:“地僻寻常来客少,刺桐花发共谁看。”[67]朱庆馀《南岭路》:“越岭向南风景异,人人传说到京城。经冬来往不踏雪,尽在刺桐花下行。”[68]李郢《送人之岭南》:“回望长安五千里,刺桐花下莫淹留。”[69]曹唐《奉送严大夫再领容府二首》其二:“蕲竹水翻台榭湿,刺桐花落管弦闲。”[70]方干《送人宰永泰》:“北人虽泛南流水,称意南行莫恨赊。道路先经毛竹岭,风烟渐近刺桐花。”[71]方干《题画建溪图》:“六幅轻绡画建溪,刺桐花下路高低。分明记得曾行处,只欠猿声与鸟啼。”[72]王毂《刺桐花》:“南国清和烟雨辰,刺桐夹道花开新。林梢簇簇红霞烂,暑天别觉生精神。”[73]徐夤《春末送陈先辈之清源》:“贫中惟是长年华,每羡君行自叹嗟。归日捧持明月宝,去时期刻刺桐花。”[74]陈陶《泉州刺桐花咏兼呈赵使君》六首盛赞刺桐花的美艳,其一:“仿佛三株植世间,风光满地赤城闲。无因秉烛看奇树,长伴刘公醉玉山。”其二:“海曲春深满郡霞,越人多种刺桐花。可怜虎竹西楼色,锦帐三千阿母家。”其三:“石氏金园无此艳,南都旧赋乏灵材。只因赤帝宫中树,丹凤新衔出世来。”其四:“猗猗小艳夹通衢,晴日熏风笑越姝。只是红芳移不得,刺桐屏障满中都。”其五:不胜攀折怅年华,红树南看见海涯。故国春风归去尽,何人堪寄一枝花。”其六:“赤帝常闻海上游,三千幢盖拥炎州。今来树似离宫色,红翠斜攲十二楼。”[75]在他笔下,刺桐花简直不是人间所有,而是从仙境移来。从这些诗中涉及的地名可知,当时在广西、广东和福建等地刺桐的种植非常普遍,刺桐花的美丽给诗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来到南方沿海地区的人看到这种美丽的树与花,自然写诗咏叹;没有来到南方的诗人送别朋友到南方去,也歌咏刺桐树和花的美,以赞叹朋友之行的惬意和愉快。
四 香料、药物
香料经海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南方沿海地区,进而传入中原。考古发现汉时南越国已有从海外输入香料和燃香习俗。通过海上交通联结东西方贸易的道路又称“香料之路”,产于阿拉伯半岛、南亚、东非和东南亚的香料通过这条路线西传欧洲,东传至中国。唐诗反映了烧香和熏香的习俗。李益《宫怨》:“露湿晴花宫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阳。”[76]杜牧《送容州中丞赴镇》:“烧香翠羽帐,看舞郁金裙。”[77]李商隐《故番禺侯以赃罪致不辜事觉母者他日过其门》:“江陵从种橘,交广合投香。”[78]薛能《吴姬十首》其五:“退红香汗湿轻纱,高卷蚊厨独卧斜。”[79]和凝《宫词百首》其三:“中兴殿上晓光融,一炷天香舞瑞风。”[80]海外输入的香料也在唐诗中屡见吟咏。
龙涎香是得之海外的产品。传说龙涎香是龙的口水凝结而成,后世研究发现实际是由鲸消化系统分泌物产生。公元前18世纪巴比伦、亚述和波斯的宗教仪式中所用的香料已经有龙涎香。龙涎香最早是南亚居民发现,成为王室贵族的奢侈品,唐时通过阿拉伯半岛商人传入中国。龙涎香被唐人称为“阿末香”,来自阿拉伯语。晚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拨拔力国,在西南海中,不食五谷,食肉而已。……土地唯有象牙及阿末香,波斯商人欲入此国,团集数千,赉彩布,没老幼共刺血立誓,乃市其物。”[81]这个记载反映龙涎香是由波斯商人通过海路贩运至中国。拨拨力国,一般认为即今非洲索马里北部亚丁湾南岸的柏培拉一带。杜牧《暝投云智寺渡溪不得却取沿江路往》:“沙虚留虎迹,水滑带龙涎。”[82]项斯《寄流人》:“象迹频藏齿,龙涎远蔽珠。家人秦地老,泣对日南图。”[83]陈光《送人游交趾》:“浪歇龙涎聚,沙虚象迹深。”[84]贯休《怀匡山山长二首》其一:“杉罅龙涎溢,潭坳石发多。”[85]这几首诗都写到龙涎香,说明龙涎香在唐代已经输入中国。有人认为宋代才有“龙涎”之名,[86]不确。关于其产地,宋人周去非《岭外代答》“龙涎”条云:“大食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采之以为至宝。新者色白,稍久则紫,甚久则黑。因至番禺尝见之,不薰不莸,似浮石而轻也。人云龙涎有异香,或云龙涎气腥能发众香,皆非也。龙涎于香本无损益,但能聚烟耳。和香而用真龙涎,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座客可用一剪分烟缕。此其所以然者,蜃气楼台之余烈也。”[87]元人汪大渊《岛夷志略》记载从中国南海西行,有一岛名“龙涎屿”,产龙涎香。据苏继庼考证,其地在今苏门答腊北部南巫里附近。[88]周氏、汪氏关于龙涎香产生的传说固不可信,但言其产地说明了龙涎香来自“大食”(阿拉伯)、东南亚沿海地区和岛国应该没有问题。
龙脑香是由龙脑树树干析出的白色晶体,龙脑树原产于东南亚苏门答腊、加里曼丹、马来半岛等地。从唐诗可知,广州市场上有大量龙脑香出售。王建《送郑权尚书南海》:“戍头龙脑铺,关口象牙堆。”[89]与龙脑香大量进口和出售有关,唐诗中写贵族生活常常写到龙脑香。长孙佐辅《古宫怨》:“看笼不记熏龙脑,咏扇空曾秃鼠须。”[90]戴叔伦《早春曲》云:“博山吹云龙脑香,铜壶滴愁更漏长。”[91]李贺《春怀引》:“宝枕垂云选春梦,钿合碧寒龙脑冻。”[92]李贺《啁少年》:“青骢马肥金鞍光,龙脑入缕罗衫香。”[93]薛能《吴姬十首》其二:“龙麝薰多骨亦香,因经寒食好风光。”[94]其六:“取次衣裳尽带珠,别添龙脑裛罗襦。”[95]段成式《戏高侍御七首》其四:“欲熏罗荐嫌龙脑,须为寻求石叶香。”[96]吴融《个人三十韵》写女道士:“炷香龙荐脑,辟魇虎输精。”[97]黄滔《马嵬二首》其二:“龙脑移香凤辇留,可能千古永悠悠。夜台若使香魂在,应作烟花出陇头。”[98]杜牧《八六子》词:“洞房深,画屏灯照,山色凝翠沈沈。听夜雨,冷滴芭蕉,惊断红窗好梦。龙烟细飘绣衾,辞恩久归长信。凤帐萧疏,椒殿闲扃。”[99]段成式《酉阳杂俎》云:“龙脑香树出婆利国,婆利呼为‘固不婆律’,亦出波斯国。”[100]婆利国在今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所谓“出波斯国”可能是经波斯商人将龙脑香贩运至中国。广州南越国时期墓葬中出土的铜熏炉,腹内常有灰烬或炭粒状香料残存,广西罗泊湾二号汉墓出土的铜熏炉内,盛两块白色椭圆形粉末块状物,研究者认为属龙脑或沉香之类的树脂香料残留物。[101]
沉香,古代文献中有时写作“沈香”“琼脂”,又名“沉水香”“水沉香”。古来常说的四种香料“沉檀龙麝”之“沉”即指沉香。沉香香品难得,被列为众香之首。沉香树野生或栽培于热带地区,印度、缅甸、柬埔寨、马来半岛、菲律宾、摩鹿加群岛、南中国、海南岛皆产沉香木。国外主要分布于印度、印度尼西亚、越南、马来西亚等国。[102]沉香是古代国际贸易中的重要商品,唐代是用途最为广泛的香料,也是唐诗中描写最多的香料。从唐诗描写看,沉香有多种用途,有时用作建筑材料和装饰。唐玄宗时有沉香亭,李白《清平调词三首》其三:“解得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103]唐穆宗长庆四年(824)九月“丁未,波斯大商李苏沙进沉香亭子材”。拾遗李汉进谏,认为“沉香为亭子,不异瑶台、琼室”。[104]唐后期波斯商人往往经海路入华,李苏沙的沉香应该经海路运至中国。李贺《莫愁曲》:“归来无人识,暗上沉香楼。”[105]刘禹锡《三阁词四首》其三:“沉香帖阁柱,金缕画门楣。”[106]孙元晏《望仙阁》:“多少沈檀结筑成,望仙为号倚青冥。”[107]温庭筠《菩萨蛮》:“宝函钿雀金,沈香阁上吴山碧。”[108]有时用沉香木直接做成器具。杨凝《花枕》诗:“席上沈香枕,楼中荡子妻。”[109]王建《宫词一百首》七十七:“各把沉香双陆子,局中斗累阿谁高。”[110]从这些诗的描写看,有的枕头和棋子用沉香木制成。沉香通常在香炉里点燃,增加室内香味和温暖。李白《杨叛儿》:“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111]刘复《夏日》:“银瓶绠转桐花井,沉水烟销金博山。”[112]郑良士《寄富洋院禅者》:“霅上茗芽因客煮,海南沈屑为斋烧。”[113]李贺《贵公子夜阑曲》:“袅袅沉水烟,乌啼夜阑景。”[114]施肩吾《夜宴曲》:“兰缸如昼晓不眠,玉堂夜起沈香烟。”[115]罗隐《香》:“沈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烟暖玉楼春。怜君亦是无端物,贪作馨香忘却身。”[116]和凝《宫词百首》其八:“红兽慢然天色暖,凤炉时复爇沉香。”[117]沉香有时用来熏染衣物或器物,使具有香味。李峤《床》:“传闻有象床,畴昔荐君王。玳瑁千金起,珊瑚七宝妆。桂筵含柏馥,兰席拂沉香。”[118]韩翃《别李明府》:“五侯焦石烹江笋,千户沉香染客衣。”[119]元稹《白衣裳二首》其二:“藕丝衫子柳花裙,空著沈香慢火熏。”[120]李商隐《效徐陵体赠更衣》:“轻寒衣省夜,金斗熨沈香。”[121]胡宿《侯家》:“彩云按曲青岑醴,沈水薰衣白璧堂。”[122]韩偓《浣溪沙二首》其二:“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沉檀。”[123]
与沉香并称的是檀香,佛家谓之“旃檀”,取自檀香树木质心材(或其树脂),分为白檀、黄檀、紫檀等品类。檀香木主产于印度东部、泰国、印尼、马来西亚、澳大利亚、斐济等湿热地区。唐诗中常把沉香与檀香并称为“沉檀”或“沈檀”。张贲《玩金和陆鲁望》:“谁怜化作雕金质,从倩沉檀十里闻。”[124]和凝《宫词百首》之十七:“多把沈檀配龙麝,宫中掌浸十香油。”[125]李中《宫词二首》其二:“金波寒透水精帘,烧尽沈檀手自添。”[126]孙元晏《陈·望仙阁》:“多少沈檀结筑成,望仙为号倚青冥。不知孔氏何形状,醉得君王不解醒。”[127]李煜《一斛珠》词:“晚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128]
香料往往具有医药价值,通过海上丝绸路也有专门的药物传入。诃梨勒是产于印度的植物,其果实和树叶皆具药性。诃梨勒果实汉代传入中国,作为药用。后来也作为一种植物移植中国,其传入的路线是经过海路而来,所以先见于南方沿海地区。晋嵇含《南方草木状》云:“诃梨勒树,似木梡,花白,子形如橄榄、六路,皮肉相著,可作饮,变白髭发令黑,出九真。”[129]九真郡,在今越南境内,说明印度的诃梨勒是经过东南亚而来。雷云飞指出:“诃子原产波斯、印度、缅甸,马来西亚亦产。……到汉代时,诃子沿着丝绸之路传入我国,并开始栽于云南西部和广东南部。唐代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时,广州乾明寺(今光孝寺)就栽有诃子数株。”[130]这种栽种数量极少,唐代仍从域外传入。不仅果实具有药用及饮用价值,树叶也具有药效。包佶《抱疾谢李吏部赠诃黎勒叶》:“一叶生西徼,赍来上海查。岁时经水府,根本别天涯。方士真难见,商胡辄自夸。此香同异域,看色胜仙家。茗饮暂调气,梧丸喜伐邪。幸蒙祛老疾,深愿驻韶华。”[131]包佶获得的诃梨叶经海上丝路传来,他认为诃梨叶有“调气”“伐邪”和“袪老疾”之功效。明胡震亨《唐音癸签》引遁叟语:“包佶《诃梨勒叶》诗:‘茗饮暂调气,梧丸喜伐邪。’按《本草》:‘诃梨勒树似木梡,花白,子似栀子,主消痰下气等疾。来自南海舶上,广州亦有之。’茗亦能下气,此言其功胜茗。梧丸,谓入用丸如梧子也。今医家所用诃梨勒,是其子,不闻用叶者,应是本草失收耳。”[132]
丹砂又称朱砂、辰砂,在中医中被用作药材,具镇静安神和杀菌等功效,道家用作炼丹原料。杜甫《送段功曹归广州》:“交趾丹砂重,韶州白葛轻。幸君因旅(一作估)客,时寄锦官城。”[133]交趾丹砂质量好,他希望到南方去的朋友给自己捎带或寄来交州的丹砂。施肩吾《自述》:“箧贮灵砂日日看,欲成仙法脱身难。不知谁向交州去,为谢罗浮葛长官。”[134]皮日休《寄琼州杨舍人》:“清切会须归有日,莫贪句漏足丹砂。”[135]句漏县即今越南北宁省顺城县。交州的薏苡具有重要医药价值,在皮日休等人《药名联句》诗中专门提到薏苡,张贲诗云:“为待防风饼,须添薏苡杯。”[136]海外国家的药方有的也通过广州传至内地。唐无名氏《和剂方补骨脂丸方诗》:“三年时节向边隅,人信方知药力殊。夺得春光来在手,青娥休笑白髭须。”此诗序云:“宣宗朝,太尉张寿知广州,得补骨脂丸方于南蕃,人服之验,为诗纪之。补骨脂,《神农本草》不载,生广南诸州及海外诸国,衰年阳气衰绝,力能补之。”[137]
五 器物
从海外传入中国的器物,因为新奇珍贵引起诗人歌咏的兴趣。螺壳可作酒杯和碗,螺杯和螺碗来自海外国家或南方沿海地区。张籍《和韦开州盛山十二首·流杯渠》:“渌酒白螺杯,随流去复回。似知人把处,各向面前来。”[138]曹唐《南游》:“尽兴南游卒未回,水工舟子不须催。政思碧树关心句,难放红螺蘸甲杯。”[139]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写与元稹的友情和交游:“密坐随欢促,华尊逐胜移。香飘歌袂动,翠落舞钗遗。筹插红螺碗,觥飞白玉卮。”[140]吴融《个人三十韵》诗:“鱼网徐徐襞,螺巵浅浅倾。”[141]南海地区花藤制成的药盒得到诗人的吟咏。朱昼《赋得花藤药合寄颍阴故人》:“藤生南海滨,引蔓青且长。剪削为花枝,何人无文章。非才亦有心,割骨闻馀芳。繁叶落何处,孤贞在中央。愿盛黄金膏,寄与青眼郎。路远莫知意,水深天苍苍。”[142]
东南亚和中国西南地区的铜鼓屡见于诗人的吟咏。许浑《送客南归有怀》:“瓦尊迎海客,铜鼓赛江神。”[143]皮日休《吴中言怀寄南海二同年》:“铜鼓夜敲溪上月,布帆晴照海边霞。”[144]温庭筠《河渎神》:“铜鼓赛神来,满庭幡盖裴回。”[145]东南亚地区用鱼骨贝壳制成的酒樽,被称为“诃陵樽”。皮日休《五贶诗·诃陵樽》:“一片鲎鱼壳,其中生翠波。买须能紫贝,用合对红螺。尽泻判狂药,禁敲任浩歌。明朝与君后,争那玉山何。”[146]陆龟蒙《奉和袭美赠魏处士五贶诗·诃陵尊》:“鱼骼匠成尊,犹残海浪痕。外堪欺玳瑁,中可酌昆仑(酒名)。水绕苔矶曲,山当草阁门。此中醒复醉,何必问乾坤。”[147]诃陵,古国名,位于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或苏门答腊岛,或兼称二岛。白居易《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诃陵国分界,交趾郡为邻。”贞观十四年曾遣使来朝,大历三年、四年皆遣使朝贡。元和十年遣使献僧祗僮五人、鹦鹉、频伽鸟并异种名宝。“诃陵樽”当出于其国。
火浣布即石棉布,由于具有不可燃性,在火中能去污垢。其产地亦有不同说法,一曰西域;二曰火洲或炎洲,其地大约在东南亚或斯里兰卡。东汉杨孚《异物志》云:“斯调国在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于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则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为布,色小青黑;若尘垢污之,便投火中,则更鲜明也。”[148]斯调国即今斯里兰卡。三国吴朱应《扶南土俗传》云:“火洲在马五洲之东千馀里,春月霖雨,雨止则火燃洲上,林木得雨则皮黑,得火则皮白。诸左右洲人,以春月采木皮,绩以为布,即火浣也,或作灯柱。”[149]马五洲,一般认为在印度尼西亚,或谓巴厘岛,或谓马鲁古群岛。[150]唐诗中写到火浣布,以之为贵族服饰。李颀《行路难》:“汉家名臣杨德祖,四代五公享茅土。父兄子弟绾银黄,跃马鸣珂朝建章。火浣单衣绣方领,茱萸锦带玉盘囊。”[151]唐代多取火浣布来自炎洲或火洲之说。王贞白《寄郑谷》:“五百首新诗,缄封寄去时。只凭夫子鉴,不要俗人知。火鼠重收布,冰蚕乍吐丝。直须天上手,裁作领巾披。”[152]元稹《估客乐》写商贾“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炎洲布火浣,蜀地锦织成。”[153]其《送岭南崔侍御》写岭南物产:“火布垢尘须火浣,木绵温软当绵衣。”[154]他们把火浣布视为珍异之物,看作南海异域国家的特产。
在中外文化交流形成高峰的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促进了中外贸易的繁荣,也为唐诗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唐诗的繁荣与中外文化交流有直接关系;唐诗作为社会生活的反映,对于认识丝路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以上所引唐诗中关于海外舶来品的吟咏,反映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唐代丝绸之路与中外文化交流的发展,前后期有很大变化,总的来看“安史之乱”前陆上丝路进入黄金时代,“安史之乱”后,陆上丝路迅速衰落,海上交通日益发达和重要。从我们看到的唐诗资料,唐后期的作品居多,正是这一变化在诗歌描写中的反映。
[1]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项目编号:17ZFS001)阶段性成果。
[2] 《全唐诗》卷37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4174页。
[3] 王建著:《王建诗集校注》卷5,王宗堂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0页。
[4] 韩愈撰:《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12,钱仲联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259页。
[5] 刘禹锡著:《刘禹锡集笺证》外集卷5,瞿蜕园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307页。
[6] 陆龟蒙著,何锡光校注:《陆龟蒙全集校注》,凤凰出版社2015年版,第567页。
[7] 《全唐诗》卷61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081页。
[8] 《汉书》卷28《地理志》,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671页。
[9] 韩愈著,马其昶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84页。
[10] 《全唐诗》卷49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592页。
[11] 童养年辑录:《全唐诗续补遗》卷14,《全唐诗补编》,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514页。
[12] 《全唐诗》(卷55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408页。
[13] 张籍著,徐礼节、余恕诚校注:《张籍集系年校注》(卷2),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227页。
[14] 《王建诗集校注》卷5,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0页。
[15] 《王建诗集校注》卷5,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24页。
[16] 《全唐诗》卷197,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020页。
[17] 韦应物著,陶敏、王友胜校注:《韦应物集校注》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15页。
[18] 《全唐诗》卷492,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575页。
[19] 《全唐诗》卷608,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020页。
[20] 《旧唐书》卷197,中华书局1960年版,《南蛮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270页。
[21] 刘肃:《大唐新语》卷8,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26页。
[22] 周勋初等主编:《全唐五代诗》卷129,陕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715页。
[23] 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卷20,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818页。
[24] 《刘禹锡集笺证》外集卷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314页。
[25] 《全唐诗》卷243,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31页。
[26] 杜牧:《樊川文集》卷2,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29页。
[27] 《全唐诗》卷570,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616页。
[28] 《杜诗详注》卷20,第1809页。
[29] 《杜诗详注》卷16,第1368页。
[30] 元稹:《元稹集》卷17,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02页。
[31] 许慎:《说文解字》(九),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198页。
[32] 《史记》卷123《大宛列传》,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166页。
[33] 封演撰:《封氏闻见记校注》卷7,赵贞信校注,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60页。
[34] 《全唐诗》卷243,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31页。
[35] 《张籍集系年校注》卷2,第145页。
[36] 《元稹集》卷24,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83页。
[37] 《白居易集》卷3,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69页。
[38] 《史记》卷129《货殖列传》,第3253—3254页。
[39] 《史记》卷129《货殖列传》,第3268页。
[40] 桓宽撰:《盐铁论校注》卷7《崇礼》,王利器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438页。
[41] 《全唐诗》卷492,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577页。
[42] 《全唐诗》卷49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592页。
[43] 《全唐诗》卷25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858页。
[44] 《全唐五代诗》卷195,第4093页。
[45] 《元稹集》卷24,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83页。
[46] 《白居易集》卷3,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69页。
[47] 《杜诗详注》卷16,第1368页。
[48] 《全唐诗》卷635,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292页。
[49] 《白居易集》卷15,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313页。
[50] 《全唐诗》卷99,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072页。
[51] 刘长卿撰:《刘长卿集编年笺注》,储仲君校注,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325页。
[52] 《王建诗集校注》卷5,第280页。
[53] 《元稹集》卷17,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02页。
[54] 《全唐诗》卷61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082页。
[55] 康骈:《剧谈录》,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64页。
[56] 《全唐诗》卷886,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0019页。
[57] 《全唐五代诗》卷107,第2193页。
[58] 《杜诗详注》卷10,第854页。
[59] 戴叔伦著:《戴叔伦诗集校注》卷3,蒋寅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24页。
[60] 《全唐诗》卷307,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3485页。
[61] 《全唐诗》卷492,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574页。
[62] 《全唐五代诗》卷193,第4060页。
[63] 《全唐诗》卷27,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382页。
[64] 《全唐诗》卷717,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242页。
[65] 《全唐诗》卷708,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141页。
[66] 《全唐诗》卷65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522页。
[67] 《张籍集系年校注》卷4,第583页。
[68] 《全唐诗》卷51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866页。
[69] 《全唐诗》卷590,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849页。
[70] 《全唐诗》卷640,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342页。
[71] 《全唐诗》卷650,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467页。
[72] 《全唐诗》卷653,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504页。
[73] 《全唐诗》卷69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987页。
[74] 《全唐诗》卷709,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165页。
[75] 《全唐诗》卷746,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492页。
[76] 李益著:《李益诗注》,范之麟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14页。
[77] 杜牧:《樊川文集》卷2,第29页。
[78] 李商隐撰:《玉溪生诗集笺注》卷1,冯浩笺注,第49页。
[79] 《全唐诗》卷56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520页。
[80] 《全唐诗》卷735,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393页。
[81] 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4,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6页。
[82] 《全唐诗》卷526,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020页。
[83] 《全唐诗》卷55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414页。
[84] 陈尚君:《全唐诗续拾》卷36,《全唐诗补编》,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247页。
[85] 《全唐诗》卷83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9373页。
[86] 汪大渊著,苏继庼校释:《岛夷志略校释》,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6页。
[87] 周去非著:《岭外代答校注》卷7,杨武泉校注,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66页。
[88] 《岛夷志略校释》,第44—45页。
[89] 《王建诗集校注》卷5,第280页。
[90] 《全唐诗》卷469,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5335页。
[91] 《戴叔伦诗集校注》卷4,第256页。
[92] 李贺著:《李贺诗集》外集,叶葱奇疏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337页。
[93] 《李贺诗集》外集,第342页。
[94] 《全唐诗》卷56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519页。
[95] 《全唐诗》卷56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520页。
[96] 《全唐诗》卷584,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770页。
[97] 《全唐诗》卷685,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870页。
[98] 《全唐诗》卷706,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132页。
[99] 《全唐诗》卷891,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00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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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兰日勇、覃义生:《广西贵县罗泊湾二号汉墓》,《考古》1982年第4期。
[102] 刘永新主编:《国家药典中药实用手册》,中医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278页。
[103] 《李白集校注》卷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3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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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雷云飞等:《佛教圣树诃子及其开发利用展望》,《广东林业科技》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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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三国志》卷4《魏书·三少帝纪》,裴松之注引,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17页。
[149] 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77《四夷·南蛮》,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3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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