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袁氏争权的破坏性作用

按照传统伦理看，袁绍其实是个不忠不孝的人，他为了达到袁氏夺取权力的目标，不惜挑起两场政争：第一场是挑唆何进和宦官集团决斗，以致把何进和宦官都逼上绝路，制造了权力中枢的崩溃，可是董卓如黑马入局使他并未渔翁得利；第二场是和董卓的政争，在朝堂上拔刀相向，在地方上动员讨董，以致袁氏家族在京师者灭门，“山东”和西北出现军事对峙，彻底制造了国家分裂和王朝崩溃。袁绍是个不高明的政客，他和政敌的矛盾斗争方式是爆发性的，他的出逃策略对于家族也是不负责任的。

东汉晚期袁氏成为势力最大的公卿世族，而袁绍、袁术兄弟成为显赫公子：

冬十月，司徒袁隗久病策罢。隗字次阳，累世三公，贵倾当时。兄弟逢及隗并喜人事，外结英俊，内附宦官。中常侍袁朗，隗之宗人，用事于中，以逢、隗家世宰相，推而崇之以为援。故袁氏宠贵当世，富侈过度，自汉公族未之有也。逢兄子绍，好士着名，宾客辐辏，绍折节下之，不择贤愚。逢子术亦任侠好士，故天下好事之人，争赴其门，辎軿柴车，常有千两。宠臣、中官皆患之。^[57]

袁绍的社会影响力，引起宦官忌恶，结下矛盾：

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辎軿柴毂，填接街陌。内官皆恶之。中常侍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叔父太傅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绍终不改。^[58]

东汉末宦官及其党羽的势力借皇权庇护，伸张很快，与世族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

是时让、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残，为人蠹害。黄巾既作，盗贼糜沸，……^[59]

东汉末士族和宦官的矛盾因党锢已经水火不容，废立皇帝、报复宦官的想法也早早出现：

故太傅陈蕃子逸与术士襄楷会于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愿驱除！”因与豪杰转相招合，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欲因以起兵。会帝欲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以兵徼劫，诛诸常侍、黄门，因废帝，立合肥侯，以其谋告议郎曹操。^[60]

曹操、华歆、陶丘洪等人都拒绝了王芬的支持质询，而灵帝相信太史关于天象的预警，取消北行，“敕芬罢兵，俄而征之。芬惧，解印绶亡走，至平原，自杀”。^[61]

中平五年十月，在汉灵帝抓兵权，打造新中央军，预备镇压青徐黄巾的时候，举行平乐观阅兵，袁绍和盖勋图谋消灭宦官的计划也已经出现：

帝问讨虏校尉盖勋曰：“吾讲武如是，何如？”对曰：“臣闻先王耀德不观兵。今寇在远而设近陈，不足以昭果毅，只黩武耳！”帝曰：“善！恨见君晚，群臣初无是言也。”勋谓袁绍曰：“上甚聪明，但蔽于左右耳。”与绍谋共诛嬖幸，蹇硕惧，出勋为京兆尹。^[62]

公卿士人当中应有一部分人承认汉灵帝具有一定政治智慧。可是他们对宦官的仇恨坚定不可改变，如同袁绍，早就结盟预谋。袁绍对何进和宦官的矛盾推波助澜，何进被杀后袁氏又有矫诏的罪行，并屠杀宦官，何苗被何进的部将迁怒寻仇杀死：

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苗、绍乃引兵屯朱雀阙下，捕得赵忠等，斩之。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绍遂闭北宫门，勒兵捕宦者，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然后得免。死者二千余人。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张让、段珪等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数十人步出谷门，奔小平津……^[63]

袁绍杀光了宦官，如愿以偿，可是外戚也被消灭，中枢一时瘫痪。袁氏本可作为幸存者获得最大政治收益，但是董卓进京后掌权，这使袁绍掌权希望落空。原何进召入京的武将骑都尉鲍信劝说袁绍杀董卓：

董卓拥制强兵，将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64]

袁绍畏惧董卓，不敢行动，六月癸酉，董卓拉拢作为士人公卿首领的袁绍，看袁绍是否同意其废立主张，二人观点不同，摊牌破裂，董卓叱袁绍曰：“竖子！天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袁绍则横刀长揖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65]袁绍悬节于上东门，而奔冀州。^[66]袁氏家长袁隗则顺从了董卓：“卓以废帝议示太傅袁隗，隗报如议。”^[67]

袁术也做出逃亡选择：

时董卓将欲废立，以术为后将军。术畏卓之祸，出奔南阳。会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引兵从术。刘表上术为南阳太守，术又表坚领豫州刺史，使率荆﹑豫之卒，击破董卓于阳人。^[68]

如周毖、伍琼所言“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69]初平元年正月关东州郡豪杰起兵伐董卓，推袁绍为盟主：

是时，豪杰多欲起兵讨卓者，袁绍在勃海，冀州牧韩馥遣数部从事守之，不得动摇。东郡太守桥瑁，诈作京师三公移书与州郡，陈卓罪恶，云：“见逼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馥乃作书与绍，道卓之恶，听其举兵。^[70]

恼恨的董卓杀戮在京的袁氏宗族：“董卓闻绍起山东，乃诛绍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师者，尽灭之。”^[71]“遂诛隗及术兄基男女二十余人。”^[72]

作为山东豪杰领袖的袁绍，利用话语权成为讨逆英雄，但实际上把东汉推入军阀混战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