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回 孔融直言招杀祸

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刘表难，刘表难，荆州一乱摊；孔明难，孔明难，难在刚出山；我也难，我也难，难得书两全。

这几句开场诗说到了几难。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白咱们就不管他了。说刘表难，每回《三国》说到这儿跳跃性都比较大，这回说《三国》既然一点儿都不能落下，荆州就是一个主要问题。诸葛亮说了，让刘备先取荆州为家，后取西川建基业，鼎足之势成，然后可图中原。荆州为什么重要？荆州牧刘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人说刘表是汉室宗亲，有人说刘表不是汉室宗亲，上回书我也说过，我按他不是汉室宗亲说的，今天还就得按他是汉室宗亲说。说我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吗？不是，因为这两种说法我都得给您交代清楚。说刘表是汉室宗亲，他是汉鲁恭王之后。那到底是不是呢？反正现在有说是，有说不是的。总而言之，刘备得管刘表叫哥哥。说刘表也是汉高祖二十一世玄孙，但汉献帝没给他磕过头，那他这个皇叔跟刘备就不一样了，人家刘备这刘皇叔是名正言顺的。

那当初刘表是怎么来到荆州的，又是怎么当上荆州牧的？原来荆州归王睿管，后来王睿让孙坚杀了，王睿一死，荆州没人管了，当时董卓还没进京，董卓向朝中建议把刘表派到荆州做刺史。当时朝中是大将军何进掌权，何进下令让刘表遘奔荆州当刺史，但刘表很为难。一个人想要干什么事情，脑子得非常清楚。说当个荆州刺史，以后平步青云，这官儿大了去了，而且又是地方势力，手中的权力大了，谁都明白这个道理。那刘表想不想去荆州？想去，但即便去，他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因为荆州地面太乱，乱成一大摊。当时袁术在哪儿呢？鲁阳。还有长沙太守姓苏，叫苏代。还有华容县，就是华容道，当初是华容县，县长姓贝，叫贝羽。这三大势力不听王睿的。现在王睿死了，刘表来了，这三个人也肯定不会跟刘表联合在一起，而且荆州地面有六十多家豪强，你占山为王，我割据一方，所以荆州地面太乱。如果刘表贸然前去，去了就得把他杀了。

那刘表是怎么去的荆州呢？刘表单骑入荆州，匿名而入，不敢说是刘表，不敢说是朝中命官。您看，以往都没说过刘表是怎么到的荆州。刘表难不难？难。单从这一点上看，刘表并不十分懦弱，而且从历史上说，刘表身高八尺开外，非常雄壮而且健康，年纪轻轻一位美男子来到荆州。当时朝廷派他做荆州刺史，还升不到荆州牧。如果按我们行话说叫纂弄买卖，就是编一段刘表单骑入荆州，会是很好的一段书。刘表不敢说真名实姓，到荆州之后找谁？蒯良、蒯越，还有蔡瑁哥儿几个这些地方势力。这说明刘表来荆州前已然把地方上的事情完全调查清楚了，所以刘表不是一个糊涂人。见着蒯良、蒯越、蔡瑁，刘表就向他们求计：“我应该如何治理荆州？”蒯良把治理地方的良策讲了一遍，刘表点了点头，没说话。再问蒯越，蒯越说：“现在荆州太乱，袁术、贝羽、苏代，光这三位您就惹不起；再加上五六十家豪强，甭管哪个都有成百上千甚至过万的兵。如果不把这些人除去，想要治理荆州，根本办不到。”结果蒯越出主意，让刘表采用诱杀之策，就是把这些豪强集中到一块儿，“咔嚓”一下儿全宰了，只有这样，才能够镇住荆州。有人就评论蒯良、蒯越哥儿俩谁棒，没法儿比。蒯良是政治家，如何治国安邦，应该问蒯良；蒯越是军事家，怎么打仗，想要除治谁，应该找蒯越。这哥儿俩擅长的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刘表利用蒯良、蒯越、蔡瑁，把荆州地方五十五家豪强诱到一起杀了。还有两家不服，蒯越凭他这张嘴，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把这两家说服了。这样，荆州得以稳定。稳定之后，刘表实行两条政策：招诱并举、恩威并重。只要愿意归顺我，我让你高官得做、骏马任骑，你踏实就行；如果不愿意归顺我，那我就把你诱来，然后杀之。刘表就用这两个办法治住荆州，万里肃清，而且军民臣服。刘表稳坐荆州之后，讲经立学，养士爱民。刘表还根据当前形势，远交袁绍，那时袁绍还没失败呢，占据河北冀州；近交张绣，给张绣粮食、兵力，所以张绣才能跟曹操折腾，头战宛城、二战宛城。这是外交，那对内呢？内纳刘备。他知道刘备、关云长、张飞、赵云都是世之英雄，尤其刘备。后来刘备在汝南打了败仗，实在没辙了，兵不满千，将只关、张、赵云而已，想要投汉江而死。结果这边关云长，那边孙乾，把他揪住了。孙乾出主意，过江去找刘表。孙乾一来，刘表高兴了，他心里明白：现在荆州大权要旁落，我就得容纳刘备，刘备是世之英雄，而且可以让他帮我抵抗曹操。

刘表虽然把荆州稳定住了，但这个人有缺点。第一，刘表多疑忌，猜疑人。徐庶评论刘表“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我知道你有能耐，是好人，但我不敢用你；我知道你让人厌恶，令人讨厌，但我又不能把你去掉。第二，刘表好说空话，坐议立谈。刘表号称八俊，很能说，人长得又漂亮，往这儿一坐，他认为荆州足可自保了。所以刘表跟刘备不能比，跟孙权不能比，跟曹操不能比，就冲他没有四方之志，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跟那三位就没法儿比。尤其后来娶了年轻的蔡氏夫人之后，重用蔡氏家族，那时蒯越已然有点儿靠边儿站了，蒯家就没有蔡家势力大了。自此，荆州大权落在蔡氏宗族之手。所以刘表后来落得大儿子跑到江夏，二儿子掌握大权，年纪轻轻听从母命归降曹操，结果被曹操所杀，荆州完了。

前文书说过刘备马跳檀溪，就因为蔡氏宗族要杀刘备，蔡瑁跟谁商量？蒯越。为什么跟蒯越商量？现在您就清楚了，蒯越帮助刘表稳定荆州，立下很大的功劳。蒯越告诉蔡瑁：“只要赵云在刘备身后站着，您就没法儿对付刘备。所以我在外边廊下预备好一桌酒席，让王威跟文聘过去把赵云请出来，您才能杀刘备。”蒯越确实是刘表的心腹。您看，这就把荆州的事情交代清楚了，说明我脑子非常好，我自个儿都觉着我脑子挺好使的。（注：笑声）因为刘表宠爱蔡氏，所以蔡瑁、蔡中、蔡和、蔡勋，再加上刘表的外甥张允，这几个人掌握着荆州水旱马步军二十八万。按说刘表势力不小了，荆襄九郡四十二州县的粮草都囤积在襄阳，吃不尽花不完，说跟曹操抵挡一阵，真够曹操一呛。没想到大权落到蔡氏宗族手中，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说刘表难是到荆州开创事业时难。现在刘表都快死了，再怎么难也甭管他了，人快死了，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还有诸葛亮难。诸葛亮难在他刚出山，年纪轻轻二十七岁，刘备三顾茅庐把他请出来了，突然曹操十万人马到了，夏侯惇是都督。现在您都知道诸葛亮有能耐，当时谁知道？关云长一看诸葛亮，嘴一撇，冲外头一努嘴儿，张飞跟着就出来。赵云什么态度？反正心里也不太忿儿（注：北京土语，不太服气），但不言语。张飞一见大哥跟诸葛亮在一块儿就生气。新野县老百姓都知道刘皇叔请出一位年纪轻轻的军师，但诸葛亮到底有多大能耐，听的都是传言而已。甭说他们，刘备心里还直打鼓呢：诸葛亮是我请出来的，我把他立为军师，我跟二弟、三弟说了，我得孔明如鱼得水，但到底这水怎么样？刘备心里也没底。结果一把大火，火烧博望坡。诸葛亮不但知道曹操如何用兵，知道夏侯惇有勇无谋，知道关云长、张飞、赵云他们不服自己，而且知道山川地理，知道博望坡左有豫山，右有安林，安林后边博望城是曹操的屯粮之处。应当怎样把刘备这点儿有限的兵力分配好，怎样把曹操的兵将引进博望坡，然后这把火应当怎么烧，而且正赶上秋风渐起，夜里风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您说诸葛亮难不难？您老听说书的说三略六韬，三略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中略最不好办。您得知道敌方主将是谁，擅用什么策略，如何指挥……您什么都不知道，还跟谁打呀？天文、地理要不知道，这仗也没法儿打。后来诸葛亮借东风，其实不借，那天也刮东南风；借，那天也刮东南风。但谁能借？只有诸葛亮。为什么？诸葛亮知天文，还晓地理。你让我上聚铁山劫粮？我应当怎么对付你。如果诸葛亮什么都不知道，大空膛儿一个，就什么都甭干了。六韬是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东汉演义》里刘秀的元帅邓禹邓仲华，犬韬最好。昆阳城外就是王莽百万雄兵大营、千员战将，邓禹愣把守昆阳两年之久，善于防守。虎韬能打，豹韬能攻。诸葛亮呢？龙韬最好，善于变化。

现在我说《三国》也很难。有人问我：“您说诸葛亮有能耐，还是司马懿有能耐？”这真很难说。诸葛亮是政治家，但不是军事家，诸葛亮在用兵上很多时候过于谨慎，像诸葛亮最后十年指挥兵将打仗，很多地方都不对。现在我敢说了，要在我小时候说《三国》，像我父亲，像李鑫荃，还有很多前辈艺术家，敢说诸葛亮不好，“噌”，书座儿得走一半儿；再说到关二爷走麦城，就没人听了。不像现在，那天王玥波说单雄信之死，后边大老爷们儿直流眼泪，您说能一样吗？过去说《隋唐》说单雄信死，说“锁五龙”，谁敢说呀？还流着眼泪？书座儿根本不来，“我不听，一会儿单雄信就死了”，其实单雄信早死了。（注：笑声）这就是演员的魅力。所以书馆听书跟打开电匣子的钮儿就是不一样，演员说也不一样。上回有个听众听完火烧博望坡，说：“您把这书都说出花儿来了。”我说：“下回我再给您说出朵儿来。”要在电台，我听不到听众的反映；在这儿，大伙儿一乐，您越拍巴掌我越来劲儿。所以我在头里说，后边王玥波接我，您说他敢不卖力气吗？他不敢。（注：笑声）

总而言之，火烧博望坡，诸葛亮最棒，就这一把火，全都服了，头一个服的就是三爷张飞。打完仗往回走的路上，张飞说：“哎，二哥，服不服？”“你呢？”“我服。谁要不服，我就他俩嘴巴。二哥，你服吗？”“我服，我服。”（注：笑声）回来看见赵云了，赵云心说：我可知道这张三爷什么脾气。“三将军，孔明先生真了不得，给我这五百兵，我一看都是老百姓，刚训练出来的，没想到排班布阵知进知退，都跟着我跑得快着呢。”正说着呢，抬头再看，刘备来了。刘备心里高兴：由打出世以来，灭黄巾，然后跟曹操打一仗败一仗，从来就没打过胜仗。自己都快半百之人了，请出这么一位军师，一上来就打了这么漂亮的大胜仗，曹操十万大兵愣让诸葛亮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刘备心里都乐开了花儿了。“哎呀！二弟、三弟、子龙将军。”“嘿嘿，大哥，您服吗？”“服啊，我早就服。”再看简雍、孙乾，抱着一大摞本子，这通儿登记。您想，十万大兵扔下的刀枪器皿、锣鼓帐篷、粮草等项，得多少东西。好家伙，二位这通儿记。搁现在好办了，“欻”地一照，回来再整理，但那时不行。老百姓在城里夹道欢迎诸葛孔明，孔明干吗去了？坐着四轮车在城外等着呢。关云长、张飞看见四轮车了，要搁平常，张飞早急了：小年轻儿的竟敢稳坐车中？现在不是了。“二哥，你我下马前去施礼。”二人甩镫离鞍下马，跪倒在地：“叩见军师。”诸葛亮心说：这回总服了吧？下了车，用手相搀：“二将军、三将军免礼平身，请起吧。”诸葛亮心说：有了这回，往后就好指挥了，让他们怎么打就怎么打了。两个人站起身形。

书不说废话。一行人高高兴兴回归新野县，老百姓在道路两旁高呼：“孔明先生了不得呀……刘皇叔您做了一件好事儿，请来这么一位军师……”大伙儿非常尊敬，非常喜欢诸葛亮。回到衙中，各自报功，功劳簿上全写好了，然后刘备给大家庆功贺喜。到了晚上，刘备跟诸葛亮同榻而眠，刘备高兴：“孔明先生，今天我高兴得睡不着觉啊。”“主公，今天我担心得睡不踏实。”“十万大兵都烧了，还睡不踏实啊？”“烧了这十万大兵，曹操就不来了吗？”“他还敢来吗？”“敢来妈？还敢来爹呢。（注：包袱儿）主公，曹操十万大兵被烧，夏侯惇打了败仗回去，曹操必不甘心。再说，曹操在玄武池训练水军，大兵指日南下。既惦记荆州，又惦记江东，不日就会再派大兵前来。”“哎呀，先生，你快快给我出主意！”现在刘备一见诸葛亮就知道要主意了，只要有主意，咱们就能接着烧。诸葛亮心说：哪儿那么容易呀？“主公，我倒是有一条妙计。”“什么妙计？”“您得先把荆州拿过来。曹操这回再来绝不会十万人马，必定亲统大兵前来，这仗不好打。曹操带领几十万大兵南下，您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要饷没饷，要地盘儿没地盘儿，小小新野弹丸之地，您得想办法把荆州拿下来。”“啊？荆襄九郡四十二州县？水旱马步军好几十万，襄阳城里有的是粮草，都归咱们？”“那是，有了荆州根本之地，足可以抵抗曹操，同时还能对付孙权。”“先生，您还是把我饶了吧。就凭我，找刘表跟他说把荆州给我，我说得出来吗？即便他给我，我也不能要啊。您想，如果当初没有哥哥收留，我也到不了新野，我又怎能碰见您，三顾茅庐把您请出来呢？我早投汉江而死了。襄阳会您也知道，我马跳檀溪，为什么？就因为蔡家跟蒯家老想把我害死，是哥哥庇护着我，哥哥对我太好了。现在我趁哥哥病重，一伸手：‘你把荆州给我。’我真干不出来，这是不仁不义。”“既然如此……”“您再想点儿别的主意？”“没主意了。没有荆州，就无法抵抗曹操。”“这怎么办呢？”其实刘备心里跟明镜似的：我跟刘表要荆州？话还没说出来呢，蔡瑁亮宝剑一挥，我脑袋就飞了。诸葛亮怎么想呢？只要您把荆州要到手，由我指挥，那就会是另一番局面了。

君臣刚说到这儿，外边有人叫门：“主公，您醒醒，有大事！”刘备心说：我还没睡着呢。刘备把门一开：“什么事儿？”“荆州大人派人请您前去。”“干什么？”“托孤。”“啊？！”诸葛亮一听：“主公，正合适，您就借这机会把荆州拿过来。”“再商量吧，再商量吧……”“您赶紧去吧，荆州大人等着呢。”“好。孔明先生，你在家里看家，我带着云长、翼德去。”刘备赶紧把二弟、三弟叫起来，两个人洗脸漱口，书不细表。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哥儿俩全身披挂整齐，带着一千兵保着刘备奔荆州。

到了荆州直接进城，城门开着，就等着刘备来呢。哥儿俩带兵将在城外临时扎下行营，刘备带着从人进城了，穿街过巷，到衙门前甩镫离鞍下马，进了衙门，直奔刘表的卧室。刘备一看，刘表在病榻之上一躺，病入膏肓，人眼看就要完了，两眼发直，说不省人事还稍微明白点儿。“哥哥，您这是怎么了？”“兄弟，你来啦……来得好……”“哥哥，您有什么事儿啊？千万别着急。”“我能不急吗……我要走啦……”刘表看刘备在自己面前，心里十分感慨：刘备是个人物。刘备看刘表也确实不行了。“哥哥，别着急，有什么话您慢慢说吧。”“兄弟，哥哥我已然不成了。这样吧，我死后你要看你这两个侄子行，就保着他们稳坐荆襄事业，我准备把事业传给你的大侄儿刘琦。可刘琦这孩子太懦弱了，干脆你就把荆州接过去，荆襄事业就归你了。由你掌管荆州，就算曹操不日大兵南下，你能指挥人马抵挡曹操。我也听说了，火烧博望坡，诸葛亮保着你呢，是吧？再弄几把火就能把曹操烧走了。兄弟，无论如何你也得答应我……”刘备心说：我要不想要荆州，我就不姓刘。可我敢要吗？蔡夫人在这边听着，还是在那边听着呢？她专门会躲在屏风后边听密语。我一点头答应：“哥哥您放心吧，将来荆州有我坐镇，我向您保证荆州万无一失，我跟曹操玩命。”说完我还没出这门呢，门口站着十位，“噗噗噗”，就把我捅了。我想活着出荆州？没门儿。您还当襄阳大会，我能马跳檀溪活着出去啊？这儿我出得去吗？“哥哥，您万安，您千万别着急，好好养着还能好得了。一旦有个不测，将来我保着侄子坐镇荆州，以挡北边的曹操，以拒东边的孙权。”刘备都不敢说到底是保着大侄儿，还是保着二侄儿。因为现在荆州根本没有大公子刘琦的势力，都是蔡家的势力。“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

这时，外边脚步声音响，中军官进来了。“荆州大人，没办法，我必须前来禀报，曹操亲统五十万大兵兵发荆州。”“啊，几万？”“五十万。”“哎哟，我的妈呀……兄弟，你听明白没有？五十万啊……”刘备心说：我听明白了。诸葛亮让我要荆州，不然对付不了曹操，曹操人马太多。现在大兵南下，我还顾您？先顾我的新野吧。“哥哥，您还是好好养病，我先告辞了。”“不行，你别走……你等着，我写遗嘱……我要把事业留给大儿子，你保着他……如果他不成，你就把荆州拿走……”刘备心说：我别站这儿等死了，赶紧回去吧。“哥哥，您好好养病，小弟跟您告辞。”“你别走……”别走？“噌”，刘备站起来就走，赶紧出城找关云长、张飞，然后回归新野。

再说曹操。上回书说了，曹操处罚夏侯惇，重赏于禁和李典。夏侯惇绑绳松开，站起身形：“谢丞相。不过我跟您说，刘备十分嚣张，再加上诸葛亮运用机谋，是您的心腹之患，必须把他们消灭掉。”“好，元让退到一旁站立。”其实曹操一直在玄武池训练水军，早准备好要大兵南下。“既然刘备如此猖狂，现在本相要带兵亲征，五十万大兵分为五路：曹仁、曹洪十万大兵，张辽、张郃十万大兵，夏侯惇、夏侯渊十万人马，李典、于禁十万人马，十万后军由我亲自督带。许褚听令！”“在！”“给你三千人马，你为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五十万大兵兵发江汉，取刘备、刘表项上人头，拿下荆襄事业，而后过江扫灭孙权。准备出兵！”“遵令！”许褚往旁边一站。这时，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慢！”大家顺声音一看，认识，模样非常好，孔圣人的玄孙、太中大夫孔融孔文举。书中交代，太中大夫是个散官，没什么权力，归光禄勋管。光禄勋是宫中的总管，总而言之就是给皇上出出主意，伺候皇上的侍卫、参谋都听他的。也就是说，在皇上周围伺候皇上的人都归光禄勋管，太中大夫也归光禄勋管。平时给皇上出出主意，陪皇上聊会儿天儿，如果皇上有旨意需要人出去传旨，可能太中大夫就得去传旨，就是这么一个官员。

孔融原先身为北海太守，为何到朝中做了这么一个官员？跟孔融的人性很有关系。前文书说过，孔融原先在北海，后来让袁家战败，已然没地方待了，曹操对他还算可以，把他接到朝中，让他做将作大匠。将作大匠负责盖宫殿，哪儿坏了归他修。后来他又当了太中大夫，实际就是个闲职。孔融仗着自己是孔圣人的玄孙，常常说两句话：“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他就喜欢在家里大伙儿坐一块儿喝酒，实际曹操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都上谁家了？都上孔融他们家了，得听孔融的。孔融反对曹操，有人说：“孔融，你别聊了，再这么聊我不爱听。”“那您就出去吧。”所以去孔融家的人都跟孔融一条心，曹操就怕他聚众，这是曹操最恨他的原因。而且孔融十分狂傲，认为自个儿有本事。曹操怎么对待这样的人呢？您往后听，曹操为什么杀杨修？功高夺主，好些人就不明白这道理。一上班，董事长一讲话，现在这买卖应该怎么做，应该怎样投资。这位说：“得了，您这个不怎么样，您听我的，应该这么着这么着……”一会儿就把这位辞了。这就叫功高盖主。即便有本事，也不能这么给领导出主意，得蔫不唧儿地捅给他，到时一讲出来是他的能耐。孔融就是老反对曹操。

曹操一听：“哦，孔大夫有何话讲？”孔融迈大步走到曹操面前，一抱拳：“丞相，刘备是人中豪杰，刘表坐镇荆州，二人结汉室宗亲，并未反对朝廷，不是朝中逆臣；再说孙权，坐镇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兵强将猛，又有长江之险。一是刘备、刘表不可打，打了恐失天下民心；二是孙权之地不可夺，去了恐怕也得败仗而回。丞相，请您三思，还是不要用兵，免遭天下之怒。”孔融扬着脖子，声音还挺大，认为自己见解挺高。您想，这还不触犯曹操吗？曹操现在这么恨刘备、恨刘表，而且想得江东，一统大汉天下，你非要违拗他，本来他就不待见你。“孔文举，刘备、刘表、孙权对抗朝廷，本就当杀。本相已决定五十万大兵兵发江汉，收复荆州，顺便过江灭孙权。倘再有敢言不战者，斩！来，轰了出去！”你不是在我面前狂吗？我手里有权，能把你轰出去。您想，当时在相府省厅之上的这些人是不是都得向着曹操？甭管孔融说得对不对。再看孔融，一扭头迈大步“腾腾腾”出去了。出去就出去吧，孔融这人还不服，迈步下台阶走出相府，回头又看了一眼，微微冷笑：“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乎？”孔融这嘴撇得，好家伙，比我们四爷这嘴撇得还厉害。（注：砸挂）人说话不能大嘴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都是祸从口出。至不仁，就是最不仁不义，指曹操，你太缺德了。至仁，指刘备，刘备是仁德之君，是好人。你曹操这么缺德的人出兵前去讨伐刘备，怎能不败呢？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也得分站在谁的角度上说。

孔融说出来了，旁边就有人听见了。谁呀？御史大夫郗虑的一个家客，就是老在郗虑家蹭饭吃的。这人一向吃媳妇，为什么呢？因为他长得漂亮。这人姓乔，叫乔心聚。但也不能老在家里吃媳妇啊，就在郗虑手下谋个差事。郗虑这个御史大夫，仅次于丞相。御史大夫是弹劾官员的，按现在说就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专管弹劾各级官员，调查调查谁贪污了，谁大办婚事……这位在郗虑家是头一位食客，现在相府门外等着接主人回家，正好听见孔融说这句话。他抬头一看，我家郗大夫天天都在家里叨唠你骂你，这回我可有的说了，郗大夫一高兴，起码也得赏我百八十两的，不然就得给我把扇子。（注：笑声）孔融走了。

到了晚上，郗虑吃完晚饭，姓乔的来了。“郗大夫，您好啊？”“你吃饭了吗？”“吃了，吃得相当好。”“嗯。”“今天曹丞相把孔融轰出来了？”“那是，能不轰他吗？没事儿他老想跟曹丞相抗衡。”“我跟您说，他活该。您知道吗？当初祢衡骂曹丞相就是他指使的，祢衡说他是仲尼不死，他说祢衡是颜回复生，他俩一唱一和啊。那今天曹丞相为什么轰他呀？”郗虑把经过一说，姓乔的说：“您猜他出来之后说什么？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乎？”“啊，他真说了吗？”“是啊，我亲耳听见的。”郗虑一听，无名火起。为什么？因为孔融在背后老骂他，当着面儿也损他，中心内容就是说他给曹操拍马屁。你不就靠哄曹操高兴，不然能当上这么大的官吗？所以郗虑非常恨孔融。现在郗虑一听：“来呀，更衣！”“都这么晚了，您干吗去啊？”“我奔相府。”郗虑更换衣服，坐轿直接遘奔相府。

曹操一听郗虑来了，马上让他进来。“郗大夫，有何话讲？”“丞相，今天您把孔融轰出去了，您知道孔融出相府说什么来着？”“讲些什么？”“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乎？”“啊？！”曹操双眉倒竖，二目圆睁，脸上颜色更变。“你待怎讲？”“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乎？这可是孔融亲口说的。”“哈哈，杀孔融有理也！”“丞相，您要杀他，我出个主意，您得好好调查调查他。”“你是御史大夫，倘若孔融有些恶劣行径，必然都在你掌握之中。”“丞相，有两条可以治他的死罪。第一，他任北海相时，朝中已然乱了，您那会儿还没进京勤王，您猜孔北海说什么？他说：‘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反对朝廷？”“对呀，卯金刀不就是刘吗？他说天下王室不振，干吗非得让姓刘的当皇上呢？”“叛逆国家？”“着啊。还有，您别认为他是孔圣人的玄孙，孔融一点儿都不孝顺。”“既是孔氏后代，安得不孝？”“丞相，我跟您说两件事儿。孔融老说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陪他聊天儿的人多了。您猜他说些什么？”“讲来。”“他说父与子……”“哦，就是父亲和儿子。”“他说父与子没有什么关系，就因为父母一时的情欲才会生下一个。”您觉得孔融能说这个吗？但曹操当时就信了。为什么？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我认为即便孔融有这样的想法，但当时是什么社会，就算当今社会都未必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况且他是孔圣人的后代。“子与母又是什么关系呢？母亲怀上他，生完了，就等于搁在罐子里，生出来往旁边一扔，没关系了。”有人就评论这话是不是孔融说的，反正我认为孔融不至于说出这个来。但曹操现在要杀他，甭管郗虑说什么，曹操都会相信。可您要查孔融的资料，确实很多人都说孔融说了这话。孔融还说过，天下乱了，闹灾荒，如果父亲这人不好，你手里只有一个窝头，给谁吃？别给你爸爸吃，因为他不地道，应该给旁边肚子饿的人吃。“您说他是这样一个孔圣人的后人，还留他干吗？”曹操一听，气往上撞：“此人背伦乱理，杀！”他不能说因为你反对我出兵，所以杀你，而是你反对刘氏天下，另外作为孔圣人的后代，竟然违背人伦，所以杀你。

杀完孔融，贴出告示，这下儿曹操心平气和了。看着孔融尸身的人来找曹操：“丞相，大事不好，京兆尹脂习趴在孔融尸身之上放声痛哭。”“啊？！好大的胆子，杀！”手下人把脂习绑来了。“参见丞相。”“像孔融这样的人被杀，你竟敢抚尸而哭？”这时，荀彧正好进来。“丞相，这人您不能杀。”“何故不杀？”“当初孔融在家里说您不好，说万岁不好，脂习劝过孔融，说你太刚直，说话太过分，得罪人，早晚得招祸。老说他，但他不听。如果孔融能听脂习的话，也就不至于有今天。”“既然如此，脂习，本相命你前去为孔融收尸安葬。”您看，曹操能够认识问题。本来是弃尸于市，把孔融的尸身往市上一扔，现在曹操让脂习把孔融的尸身跟人头合在一处，找地方埋了。

曹操余怒未息：“孔文举儿女何在？”有人早给孔融家送信儿去了，不是给孔融送信儿，而是给孔融家里人送信儿。家里人说孩子没在家，串门儿去了。原来孔融把一双儿女搁在朋友家中，现在孔融死了，就有人奔他朋友家杀他的儿女去了。俩孩子干吗呢？儿子九岁，闺女七岁，正跟门口下棋。这家的主人是孔融的好朋友，就说：“少爷，别下了，你父亲已然被曹操杀了，弃尸于市。”“听说了。”“那你怎么办呢？”“等死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们都知道这句话。鸟窝从树上掉下来了，窝都没了，里边的鸟蛋还能完好吗？孔融的朋友心疼俩孩子，让家人盛出点儿肉汤来给他们喝。儿子端起来就喝，闺女不干了：“你给我放下。”“干吗不让我喝呀？”“喝了你就能活了吗？你看，曹操派的人来了，咱们一会儿就能见着父亲了，难道你不高兴吗？来，杀吧。”引颈受刑，孔融的儿女也死在曹操之手。

曹操杀了孔融，传令五十万大兵兵发江汉。这才引出一段热闹书目，刘关张弟兄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赵云大战长坂坡。谢谢众位，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