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中遇难者(五)
木筏上的木柴一卸下来,彭克罗夫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壁炉”里能吹进穿堂风的窟窿都堵上,以便里面能住人。他用沙、石块、纠缠在一起的树枝和烂泥把面朝南风的“&”形岩石通道的孔隙堵得严严实实,单留上面一个洞口。在旁边也留了一条弯曲的缝隙可以排烟和拔火。这样,“壁炉”就分成三四个房间了(如果能称为房间的话)。里面很暗,住头野兽还马马虎虎。但人在里面很干燥,并且可以直起身子,至少在中间的那间主要房间里可以这样做。地面上铺了细沙,做完了这些,他们觉得以后还可以布置得更好些。
彭克罗夫和哈伯一边干活一边交谈着:
“也许我们的伙伴们已找到了比我们这里更好的住处。”哈伯说道。
“这有可能,”水手回答他说,“但俗话说:吃不准,少开口。多总比没有更好!”
“啊!”哈伯说,“但愿他们能把史密斯先生带回来!但愿他们能找到他!那样我们只有感谢老天了!”
“是啊!”彭克罗夫喃喃自语,“他曾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曾是……”哈伯问,“你认为再也见不着他了吗?”
“上帝不会让我这么说!”水手回答道。
他们的整理工作很快就做好了,彭克罗夫对此表示很满意。
“现在,”他说,“我们的朋友可以回来了。他们会有一个足以挡风避雨的地方。”
剩下的事就是支起炉子烧饭了。事实上,这活儿很简单,不费事。将一些扁平、宽大的石板放置在左面第一个通道底部原先留出来作为管道用的缝隙边。如果烟不把热气带出洞外,那么里面肯定可以保持适当的温度。捡来的木柴储存在另一个“房间”里,水手在炉灶的石板上放了几捆木柴并混杂了一些细枝。
当哈伯问水手有没有火柴时,他正忙于搬柴火。
“当然有啦!”彭克罗夫说,“我们很幸运,如果没有火柴或火绒,我们就会很尴尬。”
“我们可以像未开化的人那样,用两块干木头互相摩擦来取火啊!”哈伯说。
“那么,我的孩子,你就试试看吧。我们看看,除了累断手臂,你还能达到什么目的。”
“不过在太平洋的岛屿上这是很常用的简便办法。”
“我不反对这种说法,”彭克罗夫回答他说,“不过得知道土人熟悉取火的办法,或者说他们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木头,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想用这个办法来取火,但都没有成功过。因此我承认,我宁愿用火柴。我的火柴在哪里?”
彭克罗夫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找火柴盒。他是个烟鬼,平时火柴盒是不离身的。但他没找到。他又在自己的裤袋里找,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裤袋里也没有火柴盒。
“这可糟了,糟透了!”他看着哈伯说,“这个火柴盒可能从我口袋里掉出去,我把它丢了!哈伯,你没有火绒盒,没有什么可以生火的东西吗?”
“没有,我没有!彭克罗夫。”
水手跑了出去,身后跟着少年,他边跑边怒气冲冲地挠着自己的额头。
他们俩在沙滩上、岩石缝里以及河边非常仔细地搜寻,但毫无结果。这个火柴盒是铜做的,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彭克罗夫,”哈伯问道,“你没有把这个火柴盒扔到吊篮外面去吧?”
“我好好藏着的,”水手回答说,“不过那阵子我们这样慌乱,这种小物品是很可能丢失的。我的烟斗也丢失了呢!该死的火柴盒,它可能在哪儿?”
“啊,海水退潮了。”哈伯说,“我们去着陆的地方看看吧。”
要找回这个火柴盒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海水涨潮时,海浪很可能把它冲到卵石中去,但想到这点也是好的。哈伯和彭克罗夫迅速朝昨天他们上岸的地方走去,那里离“壁炉”大约两百步远。
到了那里,他们仔细地在卵石缝、岩石堆里寻找,但没找到。如果火柴盒是在这里丢失的话,该是被海浪卷走了。随着海水退潮,水手搜寻了岩石的角角落落,但还是一无所获。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
彭克罗夫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极度沮丧,他紧锁眉头,一声不吭。哈伯为了安慰他就说,火柴可能已被海水弄湿,即使找到,也多半不能使用了。
“不,我的孩子,”水手回答道,“火柴是放在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铜制的盒子里。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肯定能找到生火的办法的。”哈伯说,“史密斯先生或斯皮莱先生不会像我们一样没有火柴。”
“不错,”彭克罗夫回答道,“不过,这段时间里没有火,他们回来时,只能吃到一顿糟糕的饭了。”
“我看,”哈伯很快地说,“他们不可能既没有火绒,也没有火柴!”
“我看不一定,”水手边说边摇了摇头,“首先,纳布和史密斯先生是不抽烟的,并且我很担心斯皮莱先生会保存他的笔记本而不是火柴盒。”
哈伯不吱声了,丢失火柴盒确实是一件令人懊恼的事。不过少年还是想着大家会有这种或那种办法生火的。彭克罗夫虽不是那种为大小事操心的男人,但他阅历较深,对此不以为然。不管怎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等待纳布和记者回来,并且必须放弃给他们煮蛋吃的打算,他觉得茹毛饮血对他自己、对他们大家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火肯定点不起来了,水手和哈伯又去捡石蛏,然后默不作声地重新走回“壁炉”住处。
彭克罗夫一边走路,一边双眼紧盯着地面,还在寻找他那丢失的火柴盒。他甚至重新爬上了河的左岸,从河口一直寻到曾经系泊过木筏的河湾。他又登上了台地,四下寻找,树林边的高草丛中也去找。这一切都徒劳无益。
当他和哈伯一起回到“壁炉”时,已经是傍晚5点钟了。不用说,岩石洞里连最黑暗的角落也都找过了,最终只好放弃再继续寻找。
将近6点钟的时候,太阳消失在西边的高地后面,在海滩上蹚来走去的哈伯看到了回来的纳布和热代翁·斯皮莱。
只有他们两人回来!……少年心里感到一阵难过。水手的预感没有错: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没有找到。
记者一到,就一声不吭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他又累又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纳布的两眼哭得通红,现在止不住又掉下泪来,他是完全失望了!
记者讲述了寻找赛勒斯·史密斯的情况。他和纳布寻遍了八英里多范围的海岩,远远走过上次气球掉下来的地方。那次气球降落,接着工程师和托普就失踪了。海滩上空无一人,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一块石头被新近翻动过,沙滩和整个滨海地带上都没留下人走过的脚印。显然没有人来过这里。海洋和海滨一样荒凉,工程师就是在离海岩几百英尺的地方葬身大海的。
此时,纳布站了起来,用满怀希望的嗓音大声地说:
“不,不,他没有死!不!他不会死!我,或随便什么人会死,但他不会!绝不可能!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随后,他感到筋疲力尽,喃喃自语:
“啊!我受不了!”
哈伯向他跑了过去,对他说:
“纳布,我们会找到他的,上帝会把他还给我们的。不过现在你饿了,你吃吧,请吃点东西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抓了几把贝壳类动物给这个可怜的黑人。这实在也只是一份微薄的、不够份儿的食物!
纳布已经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但他还是不想吃。失去了主人,他不能,也不想活了!
而热代翁·斯皮莱则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些石蛏,然后在一块岩石旁的沙地上躺下睡了。他疲乏不堪,不过神情还算安定。
这时哈伯向他走了过来,并拉了他的手说:
“先生,我们发现有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天马上要黑了,你到这里来休息。明天,我们再看……”
记者站了起来,由少年领着向“壁炉”走去。
此时彭克罗夫走近了他,以最自然的语气问他,也许他身上有一根火柴吧。
记者停下脚步,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寻找,没找到,他说:
“我有过火柴,也许全都扔掉了……”
水手又叫住了纳布,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回答也一样。
“倒霉透了!”水手不禁大声叫了起来。
记者听见他说的话,就问彭克罗夫:
“一根火柴也没有吗?”
“一根也没有,因此火也没法生!”
“啊!”纳布高声说,“如果我主人在这里,他就会有办法!”
这四个遇难者互相对视着,一动也不动,忧心忡忡。还是哈伯第一个打破了寂静,说:
“斯皮莱先生,您是吸烟者,您身上总是有火柴的啊!也许您没好好找吧?再找找看,只要有一根火柴就行了!”
记者重新在自己的衣袋、背心袋及外套口袋里搜寻了一番。最后,令彭克罗夫大喜,也是出乎他意料的,他的手在背心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小根木柴样东西,他的手指捏住了这根东西,但没法把它取出来。因为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根火柴,所以千万不能把火柴头上的磷碰掉。
“让我来拿好吗?”少年对他说。于是他非常灵巧地把这根对他们这几个可怜的人来说是如此紧要的火柴,完满无损地取了出来。这根火柴平时是微不足道,此时可是珍贵无比啊!
“一根火柴!”彭克罗夫叫了起来,“啊!这就像我们有了一整船火柴一样!”
他拿了这根火柴,身后跟着他的伙伴们,重新回到了“壁炉”。
这样一根小小的火柴在有人居住的地方,人们浪费很多,毫不在乎,也值不了多少钱,但在这里用这根火柴却要特别小心。水手确证了火柴是干燥的,然后说:
“需要一些纸。”
“这里有。”热代翁·斯皮莱说,他稍作犹豫,就撕了一张笔记本上的纸。
彭克罗夫拿了这张记者递给他的纸,在炉子前面蹲了下来。炉子里面,木柴下面放了一堆干燥的枯草、树叶和苔藓,架空地放,这样空气流通很畅,木柴也容易燃烧。
这时彭克罗夫把这张纸折成圆锥形,就像吸烟者在大风天气里做的那样,然后把这圆锥形的纸筒插在苔藓里。接着,他拿了一块稍有凹凸不平的卵石,仔细地把它擦了擦,心里怦怦乱跳,屏住呼吸,在上面轻轻地划了一下火柴。
这一划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由于害怕把火柴头上的磷碰掉,彭克罗夫没使劲。
“不,我不行,”他说道,“我的手在发抖,火柴划不着……我不行……我不要!”他站了起来,请哈伯代替他。
的确,这个少年有生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普罗米修斯当年盗天火也不会比他更激动。不过他并不犹豫,很快就在卵石上划火柴。随着轻微的哧的一声响,燃起了一小股淡蓝色的火苗,同时产生了呛人的烟味。哈伯慢慢地转动火柴棒,使火烧得更旺,然后把它扔进纸筒里。纸筒几秒钟里就着了火,干燥的苔藓也马上燃烧了。
过了一会儿,干柴噼啪作响,由于水手使劲吹气,欢乐的火焰烧得更旺,亮光驱逐了黑暗。
“总算成功了!”彭克罗夫一面站起来,一面说道,“我这辈子从没这样激动过。”
平板石铺的炉灶内火烧得很好,烟很容易从狭缝形成的管道中通到外面去,拔风效果不错,很快一股舒适宜人的暖气弥漫开来。
这堆火必须小心不能让它熄灭,在热灰下要一直保留几块麸炭。因为这里不缺柴火,并且随时随地可以再去捡,所以这只是一件须加以注意的事。
彭克罗夫首先想到的是利用炉灶来烧一顿比石蛏更富有营养的晚餐。哈伯带来两打鸟蛋。记者倚靠在一角,一声不响地看他们做饭,而脑子里萦绕着三个问题:史密斯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现在身处何方呢?如果他摔下来后没有死,怎么解释现在他还音讯全无呢?至于纳布,他像是丢了魂似的,单独一人在海滩上转来转去。
彭克罗夫平时知道52种煮蛋的方法,这时候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能把鸟蛋埋在热灰下面,让小火把蛋焖熟。
几分钟后晚餐准备好了,水手请记者来吃他的那份饭。这就是遇难者们在这陌生的海岸上的第一顿饭。这些焖熟的鸟蛋美味无比,并且由于蛋含有人所需要的各种营养成分,所以吃了后,这些可怜的人感到非常满意,也觉得恢复了体力。
唉!如果这顿饭他们中没有缺一人该多好!如果从里士满逃出来的五个战俘这会能面对这噼啪作响的火堆,坐在石窟的干燥的沙地上,那他们就只有感谢上天了!但他们所公认的头儿,最有创造才能、最博学的赛勒斯·史密斯却不在了。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处啊!
3月25日这天就这样过去了。黑夜已经降临。他们听见外面的风在狂吹,拍岸浪一下一下单调地拍打着海岸。被海浪卷过来卷过去的卵石发出使人昏沉欲睡的撞击声。
记者简要地写下了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这块新陆地的初现,工程师的失踪,海岸的勘探,火柴事件,等等。写完后,他就退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去睡觉,由于过分疲劳,他很快便沉入了睡眠。
哈伯也很快就睡着了。至于水手,他在炉子旁过夜,一直提防着炉火熄灭,所以柴火烧了不少。只有一个人没在“壁炉”内休息,这就是绝望的、难以安慰的纳布,尽管大伙都劝他进来睡觉,他还是整夜都在海滩上一边呼唤着自己的主人,一边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