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国会计师事务所“脱钩改制”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第一节 导论

本章重点研究我国会计师事务所“脱钩改制”对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的影响。在我国独立审计恢复重建的初期，由于缺乏创办资金，基本上所有的本土会计师事务所都由政府部门创立并挂靠于这些部门下面。挂靠制完全屏蔽了注册会计师的法律责任，同时也带来严重的政府干预，对我国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的提高构成严重阻碍。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国资本市场接连爆发一系列影响巨大的公司会计造假事件，如长城机电（1992年）、王府井（1993年）和南通机床（1995年）等。在这些会计造假事件中，公司管理层肆意篡改、伪造会计数字以欺骗和误导投资者，而挂靠制下的注册会计师并未能发现或者能够发现但未报告此类不端行为。而且，更有甚者，有证据表明在这些事件中，一些注册会计师竟然协助和纵容被审计单位管理层篡改会计账目（Xiao等，2000）。一系列的会计丑闻导致了我国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信任危机并重创我国投资者信心。在Liu和Zhang（1996）的一项调查研究中，他们发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我国的资本市场上，超过60%的投资者对企业所报告的会计信息的真实和准确性没有信心。

高质量的会计信息是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前提。为了恢复投资者信心，缓解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信任危机，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联合财政部实施了一系列旨在提高注册会计师执业质量的措施，如不定期对会计师事务所执业情况进行检查，加强注册会计师法律责任以及制定和发布独立审计准则等（Xiao等，2000）。除此之外，中注协和财政部于1998年进一步发起“脱钩改制”计划，要求我国所有的会计师事务所与其挂靠单位在人员、法律、名称和财务等方面彻底分离。“脱钩改制”计划总共涉及我国大约110家会计师事务所。至1999年年底，“脱钩改制”基本完成，我国所有会计师事务所均演变成为独立经营的法律实体。

根据中注协和财政部的预期，在完成“脱钩改制”之后，注册会计师将脱离挂靠单位的保护，同时免受政府干预，因而其审计质量可以得到提升。在以往的研究中，Yang等（2001）发现，在与所挂靠的政府部门脱离之后，注册会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有所上升，从而表明“脱钩改制”提升了注册会计师的审计质量。然而，他们的研究只是一个简单的描述性统计，“脱钩改制”与注册会计师出具非标意见概率上升的关系是否在控制了其他因素之后依然成立，还有待验证。并且，如上文所述，在“脱钩改制”进行的同时，一系列旨在提高我国注册会计师执业质量的措施也由相关政府部门制定和实施。由于Yang等（2001）的研究缺乏对照样本，因此，究竟是“脱钩改制”本身，还是那些同时实施的其他政策使得注册会计师出具更多的非标意见，依然是一个未被回答的问题。

本章的目的在于实证研究“脱钩改制”是否可以提高注册会计师的审计质量。我们选择未参与“脱钩改制”的“国际四大”合作所作为参照组，以参与“脱钩改制”的本土事务所作为实验组，通过构建双重差分模型检验“脱钩改制”对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的影响。根据以往的研究（Firth等，2012; Gul等，2009），我们采用注册会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以及被审计单位的盈余管理水平衡量审计质量。

我们将1995—1996年划分为“脱钩改制”之前的时段，将1998—2000年划分为“脱钩改制”之后的时段。研究发现，相对于未参与“脱钩改制”的事务所而言，在与主管政府部门脱离之后，我国本土事务所中注册会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显著提升，同时被审计单位的盈余管理程度明显下降，由此说明“脱钩改制”对我国注册会计师的审计质量具有显著的提升作用。除此之外，我们也发现那些未参与“脱钩改制”的“国际四大”合作所在“脱钩改制”之后时段的审计质量显著高于他们在“脱钩改制”之前时段的审计质量。这个发现表明，与“脱钩改制”同期实施的那些旨在提高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的举措切实地起到了提高审计质量的作用。我们进一步研究了会计师事务所规模对“脱钩改制”与审计质量直接关系的调节效应。调节效应结果显示，“脱钩改制”对审计质量的提升作用在那些审计质量较低的小所上更加显著。综上所述，我们的研究表明“脱钩改制”能够显著提升我国注册会计师的审计质量。

本研究有如下贡献：首先，相对于过往的研究（Yang等，2001），我们的研究通过运用双重差分模型，为“脱钩改制”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更为干净和准确的实证证据。我们的研究对我国财政部和中注协所制定政策的实施效果进行了检验，因而能够为我国注会行业的监管者在未来制定政策时提供参考和启示。其次，本研究对于已经或者准备在我国资本市场进行投资的投资者也有重要意义。在中国这样的新兴市场中，由于法律制度的不完善，注册会计师通常缺乏独立性和相关执业经验，而企业的会计信息也通常被认为是低质量的（Fox 1998; Rask等，1998）。我们的研究表明，“脱钩改制”提升了我国注册会计师的审计质量，因而可能提高投资者对我国企业会计信息质量的信心。除此之外，在中国越来越多地参与国际贸易的背景之下，我们的研究结论也会对国际上的注册会计师职业团体，投资者和监管者具有参考和启示作用。最后，通过研究“脱钩改制”与审计质量的关系，我们的研究也丰富了关于中国市场审计质量的文献（Xiang 1998; Graham 1996;Yang等，2001）。